十年后,初恋在深夜发来一条消息:“我回来了,你还会要我吗?”
1
手机屏幕亮起时,我正躺在沙发上刷着无趣的短视频。凌晨一点十三分,这个时间收到消息显得有些异常。
我眯着眼睛打开通知栏。
“我回来了,你还愿意要我吗?”
发信人:林小雨。
我的手指停在半空中。这个名字如同一把钝刀,缓慢而准确地刺入我的记忆深处。十年了,整整十年未曾联系,她怎么突然……
“操。”我骂了一句,把手机甩到茶几上。屏幕朝下,但那条信息似乎能穿透手机背板,直接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走到厨房打开一罐啤酒。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却无法平息胸口那股难以名状的怒火。窗外飘着细雨,雨点敲击玻璃的声音让我想起了大学时期,林小雨常说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待在宿舍看电影。
“该死的……”我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手机又放下了。理智告诉我应该忽略这条信息,但手指却不由自主地解锁了屏幕。
她的头像变了。不再是大学时那张扎马尾的自拍,而是一张侧脸。短发,显得更加成熟,但那双眼睛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清澈得能映出人影。
我足足看了五分钟对话框,脑海中浮现了无数种回复可能,最终只敲出一个问号。
发出去后我就后悔了。是太冷淡,还是太在意?真见鬼,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年轻一样患得患失。
手机很快震动。
"还没睡?"她问。
我冷笑一声:“你也没睡吧。”
时差问题。我刚从纽约回来。
纽约。对了,听说她毕业后来到了美国。我喝了一口啤酒,不知该如何回应。太多问题卡在喉咙里: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结婚了吗?为什么突然联系我?最重要的是——那句“你还要我吗”是什么意思?
“周然?”她又发了一条,“还在吗?”
"在。"我停了一下,接着又说,"刚喝了些酒。"
"你还是老样子。"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了我一下。她知道我的哪些“老样子”?十年足以改变一个人了。
“明天有空吗?”她突然问道。
我手指微微一抖:“怎么了?”
见个面聊聊。我只在北京待两周。
两周。所以只是短暂回国。我看着那几个字,胸口感到一阵压抑。十年没有联系,现在突然出现,只是为了两周的怀旧之旅?
“没空。”我快速敲着字,“工作很忙。”
发出去后,自己感觉像在赌气的孩子。果然,她回了个省略号。
沉默在对话框中扩散。我注视着屏幕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时明时暗,想象她在那端反复斟酌话语的模样。以前我们争吵时她也是这样,打了一行又删掉,删了又重新开始。
最后她发来:“后天下午三点,大学旁的那家咖啡馆。我会等到四点。”
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这倒符合她的作风。
我没回消息,关掉手机躺在沙发上。天花板上有一道裂缝,我望着它,思绪却回到了十年前。
林小雨,我的初恋,大学时期的女友,也是让我最心痛的人。
我们大二相遇,她是个文学系的才女,而我则是计算机系的宅男。在图书馆里相识,她向我求助修理电脑——这个情节老套得像是青春片里的桥段。但那一刻确实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记得她第一次对我微笑的模样,眼睛弯成月牙,右脸隐约有个酒窝。记得她喜欢在雨天穿上我的外套,记得她总抱怨我写代码时太过专注,忽略她的存在,记得她……
操。我猛地坐起,把空啤酒罐捏扁。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拼命想要筑起堤坝,但那条该死的短信却将一切冲得粉碎。
最痛苦的记忆浮现出来——毕业前的那个夜晚。我亲眼看到她和那个富二代学长在宿舍楼下相拥,第二天便收到了她的分手短信。没有说明,没有道别,她就这样消失了。
后来听说她去了美国,嫁给了一个华裔商人。而我留在北京,进入了一家互联网公司,过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十年里谈过几段平淡无奇的恋爱,但再也没有人能让我像当初爱上林小雨那样全心投入。
手机再次亮起。我迟疑片刻,还是拿起来看了。
“我知道你恨我。”她写道,“但有些事情,我想当面解释。”
恨她?我拿不准。时间冲淡了怒火,但伤痕仍在。我久久地盯着那条消息,最后关机睡觉。
第二天上班如同行尸走肉。代码多次出错,被项目经理狠狠批评了一顿。
“周哥,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午饭时,同事小张凑过来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没休息好。”
“因为是女人吗?”小张咧嘴笑了笑,“你这表情我太熟悉了,我前女友回来找我的时候我也这样。”
我瞪了他一眼:“吃你的饭。”
下午开会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悄悄看了一眼,是林小雨发来的咖啡馆地址。正是大学时我们经常去的那家,竟然还在。
会议结束后,我莫名其妙地拨通了大学室友陈明的电话。
“喂,老周?”陈明的声音里透着惊讶,“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你居然主动打电话过来?”
“林小雨找我了。”我直奔主题。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我操,她回国了?”
“嗯,明天见面吧。”
"你去吗?"
“我不知道。”我揉了揉太阳穴,“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陈明叹了一口气:“十年了,老周。你还是放不下吗?”
“不是放不放下的问题。”我低声说,“她发‘你还要我吗’,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备胎吗?”
“说不定人家已经离婚了。”陈明半开玩笑地说,却不知为何让我心里突然一紧。
“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了。”陈明语气变得轻松,“最坏能怎么样?再伤心一次?反正你已经习惯了——”
“滚。”我笑着骂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但陈明说得没错。十年过去了,我已不再是当年为爱情生死相许的愣头青了。见一面又有什么关系呢?
晚上回到家,我拿出藏在抽屉最底层的相册。大学时期的照片,大多与林小雨有关。滑雪旅行、生日聚会、校园角落的偷拍……每一张都见证着我们曾经如此亲密无间。
最后一张是我们分手前一周拍的。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笑容显得有些不自然。当时我以为是她找工作带来的压力,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时候就已经……
我合上相册,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是周六。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挑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咖啡馆进行了装修,但整体布局没有变化。十年前,我们经常坐在这里,她看书,我写程序。
三点整,门被打开。我抬头,呼吸瞬间停滞。
林小雨走了进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她似乎变了,却又仿佛没变。短发整齐地别在耳后,米色风衣让她显得更加高挑。眼角出现了细小的皱纹,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
她看见我,略微愣了一下,随后走了过来。
“你来了。”她低声说道,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服务员走过来点单,她要了一杯拿铁,我记得这是她以前最喜欢的口味。
“你……把头发剪短了。”我挤出一句废话。
她笑了笑:“好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
“胖了。”我自嘲地摸了摸肚子,“写代码的代价。”
"很适合你。"她望着我的脸,让我有些局促,"看起来……过得不错?"
“还行吧。”我耸了耸肩,“在一家小公司做技术总监,朝九晚九,典型的上班族。”
“还没结婚?”她直接问道。
我摇头说:“谈过几个,没成功。你呢?”
她低头搅拌着咖啡:“离婚了。是去年的事。”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得到回答,一时不知所措。她已经离婚了。所以那条“你还要我吗”……
“为什么突然联系我?”我直接问道。
林小雨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情绪:“我在收拾旧物时,找到了这个。”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信封已经发黄,上面是我熟悉的字迹——她写的。
"这是...?"
“那封原本要给你的信。”她声音很轻,“但你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皱眉问:“什么机会?毕业前你和王磊在宿舍楼下搂搂抱抱,第二天就发短信分手,这算没机会解释吗?”
“王磊?”她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即突然明白过来,“天啊……你看到的是那个?”
"不然呢?"
“那天他喝醉了,突然把我抱住,我马上推开了!”林小雨语气加重了些,“我第二天去找你解释,你室友说你不想见我。”
我如遭雷击:“什么?陈明告诉我说你要他转达分手……”
我们四目相对,同时察觉到了什么。
“陈明这个王八蛋……”我咬牙切齿地说。
“等等,”林小雨握住我的手,“你是说,你以为我和王磊……所以陈明告诉你我要分手?”
我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这十年像一场荒谬的玩笑。
"而我以为你不想听解释..."她苦笑着说道,"周然,我们被欺骗了。"
“为什么?陈明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小雨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他喜欢过我?还记得大二那次联谊吗?他约我,但我拒绝了。”
我完全给忘了。记忆的碎片突然拼凑起来——陈明总是开玩笑说林小雨配不上我,分手后他第一时间给我介绍了新女友……
“真烦。”我扶着额头,“就因为他,我们错过了十年?”
林小雨眼睛泛红:“我去了美国后,嫁给了父母安排的人。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
“我没有。”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我是说……没那么容易。”
窗外雨势愈加猛烈,敲击着玻璃。我们静默地坐着,十年的误会在此刻揭晓,却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所以……”林小雨打破沉默,“你现在知道真相了。”
我望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构想另一种可能——如果当年没有误解,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早已结婚生子,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你短信里说的“我嗓子发干,你还想要我吗”,是什么意思?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就是字面意思,周然。我回来了,而且……我一直爱你。”
雨声突然变得猛烈。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心跳快得异常。三十多岁的我,却像初尝爱情的少年般不知所措。
"这太突然了..."我费力地说道,"十年了,小雨。我们都变了。"
"我知道。"她咬着下唇,"但有些事情依旧如此。比如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心跳还是会加快。"
我无法否认自己也有同样的感受。但理智告诉我,这太荒谬了。
"让我想想。"最后我说,"我们需要...重新认识对方。"
她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露出微笑:“好,我这两周都在北京。”
"两周后呢?"
“看情况。”她意味深长地说,“也许我会留下。”
结账时,我们争相买单,和大学时一样。最后我赢了,她笑着摇头:“还是老样子。”
离开咖啡馆,雨稍微小了一些。她没带伞,我犹豫了一下,脱下外套挡在我们头上。
“送你回去吧。”我说。
她报了一个酒店的地址,离这里不远。我们并肩走着,偶尔肩膀相碰,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模样。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她突然问道,“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
“你摔了一跤,把奶茶洒在我身上。”我笑了起来。
而你把外套给我,自己却冷得发抖!
我们彼此对视而笑,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退了。
到了酒店门口,她把外套递给我:“谢谢你来见我。”
“谢谢你刚才的解释。”我停顿了一下,“明天……有空吗?”
她眼睛一亮:"有。"
“我带你去个地方。”我说,“下午三点,我会来接你。”
她点点头,忽然踮起脚尖在我脸庞轻吻了一下:“明天见,周然。”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进酒店大厅。雨水夹杂着她残留的淡淡香水气息,让我感到头晕目眩。
回家的路上,我给陈明发了条消息:“我们得聊聊。”
他迅速回复:“关于林小雨?”
“关于你十年前说的谎。”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
2
陈明约我到大学旁的小酒馆见面。十年过去了,这家店竟然还在,装修也基本没变。我推门进去时,他早已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两瓶啤酒。
“来了。”他抬头望向我,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直接拿起啤酒猛灌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平息胸口那股怒火。
“老周……”陈明搓了搓手,“关于林小雨的事情,我……”
“为什么?”我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就因为她拒绝了你?”
陈明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不全是……操,我当时是嫉妒你,行不行?你们俩那么好,我……”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原因,我们错过了十年?”我紧握着啤酒瓶,指节都发白了,“十年啊,陈明。”
他低着头,沉默了许久。酒馆里播放着老歌,正是我们大学时常常听的。真是讽刺。
“不仅如此。”陈明突然说道。
我皱着眉头问:“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目光游移:“林小雨……她那时怀孕了。”
啤酒瓶从我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附近几桌的客人纷纷转过头来看,服务员急忙走过来清理现场。
“你说什么?”我声音颤抖。
陈明递给我一张纸巾——我这才发现我的手被玻璃划破了,血滴在桌面上。
“毕业前一个月,她来找你,想告诉你这件事。”陈明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我告诉她你不想承担责任,还说你早就想分手了。”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翻倒。所有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但我无暇顾及。
“你他妈——”我抓住陈明的衣领,“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陈明没有反抗:“后来她去了美国……我听说她把孩子生下来了。”
我松开手,坐倒在椅子上,脑海中一片嗡鸣。孩子?我和林小雨的孩子?现在应该……九岁?十岁?
“男孩还是女孩?”我声音沙哑地问。
“不清楚。”陈明摇头,“我和她之后没再联系。老周,我……我真的对不起。”
我盯着桌面上那片血迹,突然想起昨天林小雨见到我时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离婚了,独自带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会不会是……
"她现在在哪里?"我焦急地问。
“我不知道,你们昨天不是——”
我没等他说完,就抓起外套冲了出去。外面下着小雨,我没带伞,但没顾得上这些。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小雨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起电话:“周然?”
"你在哪里?"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酒、酒店怎么了?”她显得很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我马上到,有急事要问你。"
挂掉电话后,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路上的雨水模糊了车窗,就像我模糊的记忆。毕业前那段时间,我和林小雨确实有过……但她告诉我她吃了避孕药。至少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酒店大堂光线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我全身湿透,头发紧贴在额头上,前台小姐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找林小雨,1207室。”我说。
"请问您是..."
"周然。她知道的。"
前台打了个电话,随后点头让我可以上去。电梯里,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睛发红,脸色苍白,像个疯子。
敲门后,林小雨很快就打开了门。她穿着家居服,头发随便扎着,看到我的样子惊讶地说:“天啊,你怎么……”
“我们有孩子吗?”我直接问了出来。
她的表情突然凝住。时间似乎停止,我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进来再说。”她侧身让我走进屋子。
酒店房间非常宽敞,沙发上放着儿童绘本和彩色铅笔。茶几上有一杯喝了一半的牛奶——显然不是给成年人喝的。
"朵朵呢?"我问。
林小雨突然转身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陈明告诉我的。”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他说你那时已经怀孕了。”
林小雨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缓缓地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攥着:“我原本打算今天告诉你的……”
“所以是真的?”我声音颤抖,“朵朵是我的女儿?”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泪水:“不,朵朵不是你的孩子。”
我站在那里没动:“可是陈明说…”
陈明只晓得我怀孕了,却不知道后来……”她深深吸了口气,“我确实怀孕了,但……流掉了。是在去美国后不久的事情。”
我双腿无力,跌坐在椅子上:“流产了……”
“朵朵是我的女儿,和前夫生的。”她轻声说道,“她今年9岁了。”
9岁。我机械地计算着,如果孩子现在9岁,那么应该是在她离婚之前...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我问道。
第二年去美国。她避开我的视线,说:“是父母介绍的,比我大八岁。”
“为什么这么快就结婚了?”
她苦笑着说道:“一个刚经历流产的单身女孩,在异国他乡……我需要依靠,周然。”
我胸口感到闷痛。流产。她一个人承受了这一切,而我却一无所知……
“对不起。”我声音嘶哑地说。
“不是你的错。”她摇摇头,“我们都以为已经采取了防护措施……而且后来发生的事情……”
我们安静下来。雨点敲击着窗户,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
“你今天原本要告诉我什么?”我问道。
她迟疑了片刻,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相框递给我:“这是朵朵的照片。我想让你看看她……虽然不是你的孩子,但……”
照片中的小女孩大约八九岁,扎着两个小辫子,正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简直就像林小雨。但当我仔细端详时,心中突然一震——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形状,分明像我。
“她……真的很像你。”我低声说道。
林小雨快速瞥了我一眼:“是吗?大家都说她像她爸爸。”
我放下相框,突然觉得这一切太过荒唐。我像个可怜的男人,拼命想要证明一个并非自己亲生的孩子是自己的。也许只是因为我太渴望有一个弥补过去的契机。
“明天……还见面吗?”我问道。
她点点头:“如果你还想要的话。”
"当然。"我站起来说,"我该走了,你需要休息。"
她送我到门口,忽然拉住我的手:“周然……关于以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如果当时……”
"没有如果。"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明天见。"
离开酒店,雨已经停了。夜空中依稀可见几颗星星。我深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试图整理思绪。
流产的胎儿。九年的朵朵。离异的林小雨。十年的空白。太多信息突然袭来,让我难以接受。
回到家,我拿出大学时期的相册,看着林小雨青春的面容。那时候我们以为未来充满无限可能,却未曾想到命运会如此残酷地捉弄人。
手机响了,是陈明。
“问清楚了没有?”他声音中透着愧疚。
“嗯,流产了。”我简短地说。
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那……现在这个孩子呢?”
“她前夫的。”我说,但想起朵朵那双和我极为相似的眼睛,“可能吧。”
"老周..."
"别说了。"我打断他,"我需要冷静一下。"
挂断电话后,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明天该带林小雨和朵朵去哪呢?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第二天阳光灿烂,好像昨夜的雨从未下过。我提前半小时来到酒店,在大堂等候时,电梯门打开了。
林小雨牵着一个女孩走了出来。朵朵穿着黄色的连衣裙,蹦蹦跳跳的,比照片中更加活泼可爱。看到我,她好奇地歪着头。
“妈妈,这位是周叔叔吗?”她声音清脆。
林小雨点点头:“没错,这就是妈妈的老朋友。”
“你好,朵朵。”我蹲下来与她对视,“我是周然。”
“周然叔叔好!”她爽朗地伸出手,“妈妈说你要带我们去有趣的地方!”
我笑着和她握手:“对,我们去游乐园怎么样?”
"耶!"朵朵兴奋地叫起来,转过头对林小雨说:"妈妈,我可以坐过山车吗?"
“你还太小了,亲爱的。”林小雨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对我笑了笑,“你辛苦了。”
“不用费心。”我站起来说,“车在外面。”
去游乐园的路上,朵朵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不停地提出问题。她对新环境充满了好奇,这一点还真有点像小时候的我。
“周然叔叔,你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我写电脑程序。"
“就像我父亲那样吗?”
我透过后视镜瞥了林小雨一眼,她轻轻摇了摇头。
“呃……可能不太一样。”我说,“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他在银行上班,真没意思。"朵朵撅着嘴说,"他老是出差,都不陪我玩。"
林小雨立刻转换话题:“朵朵,看那边!摩天轮!”
游乐园里人山人海。朵朵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林小雨,在人群里穿梭。那一刹那,我仿佛觉得我们就像……一家人。
“我想坐那个!”朵朵指着旋转木马叫道。
排队时,林小雨轻声对我说:“谢谢你这样做。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她很可爱。”我真诚地说,“聪明又活泼。”
林小雨笑着说道:“是啊,就是有时候太调皮了……”
坐完旋转木马后,我们又带朵朵玩了几个适合她年龄的项目。中午在餐厅吃饭时,朵朵已经和我熟悉起来,甚至主动坐到了我旁边。
“周然叔叔,你能帮我打开这个吗?”她把一个果冻盒子递给我。
"当然。"我轻松地打开盖子,还给了她。
“哇!你好厉害!”朵朵眼睛闪闪发亮,“爸爸总是打不开,得用剪刀。”
林小雨突然站起身说:“我去买饮料,你们要什么?”
"橙汁!"朵朵说。
"一样就行。"我说。
林小雨走后,朵朵神秘地靠近我:“周然叔叔,你喜欢我妈妈吗?”
我差点被口水呛住:“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妈妈今天笑了很多次。”朵朵认真地说,“她以前都不怎么笑的。”
我心中一紧:“你妈妈……平时不开心吗?”
爸爸离开后,妈妈经常哭泣。"朵朵摆弄着餐巾纸,"但我不让她知道我知道。"
林小雨拿着饮料回来时,我和朵朵正用吸管包装纸画的格子玩井字棋。
“谁赢了?”她笑着问道。
“我赢了两局,周然叔叔赢了一局!”朵朵自豪地说道。
下午我们观看了游行表演,朵朵骑在我肩上,兴奋得手舞足蹈。当米老鼠经过时,她尖叫着挥手,差点失去平衡,我连忙扶住她的小腿。
“小心点!”林小雨紧张地说道。
“没事,我抓住她了。”我向她保证。
傍晚离开游乐园时,朵朵已经累得靠在我怀里睡着了。我轻轻把她放到后座的安全座椅上,林小雨细心地为她系好安全带。
“今天谢谢你。”林小雨低声说道,“她很喜欢你。”
"我也很欣赏她。"我真诚地说道,"明天……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原本计划带她去见爷爷奶奶。”林小雨迟疑了一下,“但他们还不知道我离婚的事情……”
"需要我帮忙吗?"
她摇摇头:“不用,我自己能处理。不过……后天你有空吗?朵朵说还想再去一次游乐园。”
"当然有。"我果断地回答,"我周末什么安排都没有。"
回酒店的路上,林小雨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突然说道:“朵朵的生日是11月20日。”
我迅速计算着,如果朵朵现在九年,那么她应该是……
“2014年出生的吗?”我问道。
“嗯。”她仍旧望着窗外,“离婚是因为……他出轨了,好几次。”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嗯”了一下。
“他想要抚养权。”林小雨接着说,“说我在美国没有稳定的工作……所以我把朵朵带回国内了。”
"他……知道你们要回国吗?"
“不清楚。”她终于转过头看着我,“我现在住朋友那里,酒店太贵了。”
我紧握着方向盘:“我在朝阳区有一套两居室,一直空着一间……”
“不,周然。”她坚决地摇头,“我们已经麻烦你够多了。”
“不算麻烦。”我低声说道,“就当是老朋友帮忙。”
车停在酒店门口,朵朵还在熟睡。林小雨轻柔地将她抱出,小女孩在她怀里动了动,又继续睡着了。
"我后天来接你们?"我问道。
林小雨点点头:“十点可以吗?”
"没问题。"我迟疑了一下,"林小雨……关于昨天的事情……"
“都结束了。”她微笑着说,“重要的是现在,对吧?”
望着她抱着朵朵走进酒店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不管朵朵是不是我的孩子,我已开始在意她们了。
手机震动起来,是陈明发来的消息:“看到了吗?孩子还好吗?”
我没回应。有些底线,一旦逾越便无法挽回。不管十年前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我只愿继续前行。
回到家,我莫名其妙地打开电脑,输入“2014年11月20日出生的孩子”进行搜索。接着,我停了下来——我在做什么?想证明什么?
关掉电脑,我走到阳台上抽烟。夜风有些凉意,星星稀少。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当我看见林小雨和王磊在一起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如果当时我上前质问而非转身离开,如果我没有轻信陈明的言语,如果……人生没有如果。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林小雨:“朵朵说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谢谢你,周然。”
我回复:“我也很高兴。晚安。”
发完后才意识到,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对她道晚安。
3
周末的欢乐谷比上次去的游乐园更宽敞,人也更拥挤。朵朵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林小雨,在人群中兴奋地跳动着。
"周然叔叔!我要坐那个!"她指着那架高高的旋转椅,眼睛闪闪发亮。
林小雨皱着眉头说:“那个太危险了,亲爱的。”
"不嘛!我想坐!"朵朵噘起嘴,那表情简直和林小雨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陪她坐吧。"我说,"把安全带系好就没事的。"
林小雨迟疑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那……注意安全。”
排队时,朵朵抬头问我:“周然叔叔,你害怕吗?”
"有一点。"我坦白地说,"但有你在一起就不怕了。"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也是!和妈妈在一起,我就不怕黑。”
飞椅启动后,离心力将我们推向边缘。朵朵一边尖叫,一边满脸喜悦。风掀起她的辫子,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小手心满是汗水。
“好好玩!”她下来后欢呼着扑向林小雨,“妈妈,你也应该试试!”
林小雨笑着摇摇头:“妈妈年纪大了,吃不消这个。”
"才没有!"朵朵认真地说道,"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妈妈!"
林小雨脸红了,偷偷看了我一眼。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那一刻她显得和大学时一样年轻。
中午我们在主题餐厅用餐。朵朵去洗手间时,林小雨突然说:“谢谢你陪她玩这些。她爸爸……从来不耐烦做这些事。”
“张瑞?”我第一次主动提起她前夫。
她点点头:“他心里只有工作。结婚后我才明白……我们真的不合适。”
“为什么结婚?”我轻声问道。
“那时候……需要安全感吧。”她低头搅拌着饮料,“流产后那段时间,我特别脆弱。”
我胸口发闷:“那个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她突然抬头,眼中露出一丝惊慌:“当然……我们当时……”
“我只是再确认一下。”我轻声说道,“毕竟你说吃了避孕药。”
“药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效。”她立刻回答,接着转移话题,“朵朵想看下午的魔术表演,我们得赶紧吃。”
下午的魔术表演非常精彩,朵朵被选中上台做助手,高兴极了。回酒店的路上,她累得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她今天玩得太尽兴了。"林小雨轻声说道,温柔地将朵朵额前的碎发拨开。
"她真的很可爱。"我由衷地说道,"既聪明又勇敢。"
林小雨微笑着说:“有时候太勇敢了……上周她从幼儿园的滑梯上跳下来,膝盖都擦破了。”
“听起来像我小时候。”我笑着说道,“我妈说我九年的时候从树上跳下来,把胳膊摔断了。”
林小雨的表情瞬间僵住了:“真的?”
“嗯,左臂,现在还有伤疤。”我抬起左臂,给她看那道浅浅的疤痕。
她盯着我的伤疤,神情异常:“朵朵……去年也从秋千上跳下来,摔断了左臂。”
我们四目相对,一种奇怪的预感在我心中浮现。太巧合了……遗传的不仅仅是眼睛。
“林小雨……”我刚要开口,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屏幕,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是……张瑞。”
"接吗?"我问。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起电话:“喂?”
即使相隔一段距离,我仍能听见电话那头男人愤怒的语气。林小雨嘴唇颤抖,紧紧搂着熟睡的朵朵。
“我已在中国了。”她终于说道,“朵朵很好……不,你不能见她……我不会回去的!”
电话那端的声音更响了,林小雨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你有什么资格?……那些都是冤枉的!……我不会让你成功的!”
她突然挂断电话,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怎么了?”我低声问道。
"他……他要来中国。"林小雨声音颤抖,"说要起诉我,夺走朵朵的抚养权。"
"凭什么?"
“他说我……精神状态不稳定,不适合照顾孩子。”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还说我私自带孩子出国是绑架……天啊,周然,我该怎么办?”
我握着她冰凉的手说:“别怕,中国的法律会保护母亲的权益。而且……他不是先有了外遇吗?”
"但他有钱,有律师..."她无助地望着我,"我在国内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住处……法庭会偏向他。"
"你可以住我家。"我脱口而出,"我是意思……直到你找到合适的住所。"
林小雨咬着嘴唇说道:“这……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坚定地说,“明天我就帮你搬过去。”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谢谢……但我得先告诉朵朵。她……还不太明白离婚是怎么回事。”
回到酒店,朵朵醒了过来,揉着眼睛问:“妈妈,我们到家了吗?”
“宝贝,”林小雨蹲下来和她平视着说,“妈妈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们要暂时搬到周然叔叔家去住,好吗?”
朵朵眨了眨眼:“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的房子正在装修。
"那爸爸也来吗?"
林小雨的脸色变了:“不,爸爸……不要住这里。”
“哦。”朵朵好像不太在意,“那我可以带我的画具吗?”
"当然啦,亲爱的。"林小雨松了口气。
趁她们整理行李的时候,我借故去买饮料下了楼。站在酒店大厅,我拨通了大学同学王莉的电话——她现在是一名家庭法律师。
“周然?真是稀客啊。”王莉的声音中带着惊讶。
有个法律问题想请教您。"我直奔主题,"朋友的前夫要从美国来争取孩子的抚养权,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孩子多大了?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九年,应是美国籍,母亲是中国人。
这就麻烦了。"王莉叹了口气,"如果孩子在美国出生,原则上适用美国法律。但孩子现在在中国境内……你朋友的情况怎么样?"
我简单讲述了林小雨的状况,隐瞒了朵朵可能是我的孩子这一点。
“她最好尽快找中国律师。”王莉建议,“如果前夫真的提起诉讼,她需要证明自己更适合作为孩子的监护人。经济条件、生活环境、孩子的意见等等,都很关键。”
挂断电话后,我买了饮料回到房间。朵朵又睡着了,林小雨正在收拾行李。
我向律师朋友咨询了。我轻声说道,“她说你需要准备一些证明材料。”
林小雨轻轻点头,突然像失控般捂住脸:“我不该带朵朵回国的……我太冲动了……”
“不,你做得很对。”我轻轻拥住她,“没有人应该承受不幸福的婚姻。”
她靠在我肩头哭泣,单薄的身体不断颤抖。十年前,我也曾这样安慰过她——那时是她养的仓鼠去世了。如今,我们面对的却是关于孩子抚养权的问题。
"周然..."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望着我,"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的心跳加快:“什么事?”
“朵朵她……”她刚开口,朵朵突然翻了个身,小声说着梦话。林小雨像被吓到的兔子一样跳开了。
“明天再说吧。”她擦了擦眼泪,“太晚了,你该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开车去接她们。朵朵兴奋地坐在后座,不停地问问题:“周然叔叔,你家有花园吗?”“有电视吗?”“我可以养小狗吗?”
林小雨显得格外沉默,只是机械地回答着朵朵的问题。到了我家后,朵朵立刻喜欢上了她的新房间——虽然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房,但我连夜购置了一些儿童用品和玩具进行了布置。
“这是给我的吗?”她惊喜地拿起床边的毛绒熊。
"当然。"我蹲下身,与她目光平齐,"欢迎来到新家,小公主。"
朵朵突然搂住我的脖子:“谢谢您,周然叔叔!”
这个拥抱让我心中一暖。林小雨站在门口望着我们,眼中神情复杂。
午饭后,朵朵在房间里休息。林小雨和我坐在阳台上,中间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昨晚你想说什么?”我终于开口说道。
她紧握着茶杯:“关于朵朵……她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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