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父亲与母亲在我家已经住了快两个月了。
父亲是60年代的大学生。算上毕业后在萧山围垦农场锻炼的时间,父亲在杭州整整度过了6年的学生年代。虽然父亲毕业时,很想留在杭州,一想到家里还有一位年迈的母亲,便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家乡,照顾年迈的奶奶。
爷爷自幼体弱多病,无法下地干农活。作为排行老八的幺儿,父亲能有机会上大学并顺利毕业,完全是几位伯父接力培养的结果。父亲上学时一直住在三伯父家里,每年寒暑假都会扛着四伯父耕种的大米,跋涉百里去泰顺上学。上大学时生活费都是由二伯父提供的。
为了弥补毕业时不能留在杭州工作的遗憾,父亲退休后便与我弟弟一起,在杭州生活。
父亲有个妹妹,是爷爷膝下唯一的女儿,加上排行第九,便取名九妹。八十岁九妹姑妈看着昔日疼爱她的哥哥一个接一个地离她而去,深感无奈。
每次清明回家扫墓团聚,当90多岁的四伯父与姑妈告别时,总会走到姑妈的车前,一次又一次地轻声叫唤着“妹妹”,并询问姑妈下次什么时候回家。车子驶出很远,车上的姑妈还动情地说:“我都八十岁了,还有人喊我妹妹。”
泰顺表兄在乡下的新房落成后,今年夏天,姑妈便迫不及待地邀请我父母一起去泰顺避暑。八十多岁的父亲欣然受邀,丝毫不顾自己已是步履蹒跚,带着母亲一起前往。
父亲在八十多岁还愿意跋涉千里从杭州到泰顺不仅仅是因为避暑。由于大伯是台湾老兵,父亲只能从文成跑到泰顺,才得以完成了小学到高中的学业,最终考上大学。在泰一中上高中时,父亲与一位同学感情甚好,成了好友。高考成绩揭晓后,那位好友同学落榜了,父亲看到好友闷闷不乐,便邀请他来珊溪老家散散心,而且还告诉他,家有九妹。没想到,到了后来,父亲的这位好友同学就成了我的姑父。
因此,姑父姑妈对我父亲的到来,很是高兴,早早地就约好了一位保姆,专门给他们做饭。姑父也将珍藏在后山山洞里,十年前自酿白酒开坛解封。于是两位同学不顾自己已是耄耋之龄,依然每日两餐白酒,雷打不动。
没过多久,父亲便出现了脑梗的症状,中断泰顺的避暑行程,匆匆回到温州。父亲经过一周的住院治疗之后,不仅脑梗造成的症状得到缓解,原本蹒跚的步态也找到了原因。
父亲出院后,便与母亲来了我家小住。虽然叫了一位保姆来照顾他们,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我与父母已经近三十年没有一起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父母的到来给我带来许多幸福的童年回忆。
父亲是一个自律又执着的人,知道他自己蹒跚的步态可以通过康复训练得以缓解之后,父亲不仅康复训练的动作一个都没落下,还每天坚持去小区里散步。
每当我下班回家,我都会主动询问父亲今天康复训练的情况。父亲也如同小学生“交作业”一般,认认真真地告诉我:今天锻炼了哪几个动作,坚持了多久,训练了几次。康复训练时取得的进步,父亲总会在我下班的第一时间,就很高兴地告诉我。一个月后,父亲竟然能独自拄着拐杖在小区里走上大半圈。
父亲在我家的小住的消息传开之后,堂哥堂姐便轮番来看望父亲。父亲最高兴的便是听我们聊天,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尤其说起其他几个堂兄弟的近况时,父亲总会认真地倾听,还时不时地还会插上几句话。
到了晚餐时间,父亲执意要几位堂哥留下来吃饭。这时,父亲便不顾医生的叮嘱,怂恿我给他倒满白酒,要陪他的侄子喝几口,并且还告诉我,今天喝这么点是肯定不够的。
我上班时,父亲都已经早早地起床坐在客厅里。每当我和父亲告别去上班 时,父亲总是眼巴巴地看着我,问我中午是否回家吃饭。当得知我不仅中午不回家吃饭,晚餐也要与朋友一起小聚时,父亲便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有一次,我连续两天晚上没回家吃饭。没想到第三天一早,父亲便早早地坐在客厅里等我。我像往常一样和他道别时,父亲便叫住了我。像小时候训斥我一样,厉声说道,已经两天没回家吃饭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呀?当我告诉父亲,今晚一定回家陪他吃饭时,父亲便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从四伯父喊姑妈“妹妹”的不舍,到姑父开启珍藏十年的好酒,再到父亲眼巴巴等我回家的眼神,时间带走了青丝与步履,却让这份亲情如同姑父洞藏的老酒,越陈越浓。原来,家人的情感从不是岁月的对手,它会在“妹妹”的呼唤里,在老酒的醇香里,在每一次“等你回家”的期待里,永远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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