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1949年前后,260万人越过海峡,涌向台湾。人群里,有六十多万军人。有的,是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兵;有的,还是刚被抓去穿军装的毛头小伙子。
那一夜诀别,竟成终生。
1983年11月,一位身患绝症的台湾老兵终于踏上故土。
他头发雪白,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
他用尽半生,才走完回家的这段路。
阴差阳错,一别半生
这是一个鲜有人知,却格外刺心的故事。讲的是一个湖南沅陵人,一位从大陆辗转去了台湾、再也没有回头的普通兵——吴学志。
他原名叫吴炳,出身苦,命也苦。三岁丧母,十岁丧父。
跟着舅舅过活,可舅家也揭不开锅。舅母无奈,只能把他唯一的妹妹吴家玉送人做了童养媳。
年纪小小,他就被送去沅陵县城的谦祥书店做学徒。一边打杂擦地,一边认字学账,熬成了个早熟的穷孩子。
1944年,他结了婚,娶的是同样命途坎坷的孤女刘氏。
第二年,儿子吴国中出生,夫妻俩本以为苦日子熬到头了。谁知不久,刘氏重病卧床,医药费像流水一样花,家里早已山穷水尽。
走投无路时,吴炳狠下心,夜里翻进了妻子的二姑妈刘南本家里,把首饰偷了出来卖掉救命。
刘氏知道后,羞愧之下崩溃大哭,与二姑妈一起骂他不是人。吴炳觉得彻底丢了脸,拎起铺盖走了。他一走就是一生。他想过混出个人样,再回去赔情道歉,只是这一步走偏,便再也回不了头。
1946年,他跑到了芷江,在青年军登记入伍时,干脆改名叫“吴学志”,连旧名字也不要了。
他心里想着,或许换个名字,就能换种人生。可没过多久,他被派上了战场,打仗、撤退,最终随着残部撤到了海南,又退到了台湾。
1950年,他站在台北街头,彻底成了个漂泊的异乡人。
三年后,他退伍。兜里没钱,身边没人。有人劝他再娶个老婆,他心一横,又娶了个台湾本地女子,没过几年又生了个儿子。可这家庭,还是没能安稳。
1976年,儿子跟人去了趟美国,就此没了音讯,生死不明。
他只好一个人,在台北的“沅陵街”摆摊卖衣服。街道的名字带着他一生都不敢提的“家乡”,可这两个字,他只能在布标上看,不敢放在嘴边说。
1977年,他刚把摊子摆好,一辆摩托从人群中冲过来,撞断了他的左腿,司机逃之夭夭。他被抬进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整个人从此拄上了拐。
最可气的是,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台湾妻子卷走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十多万美元,跑了。他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
病好之后,他咬着牙重新支起衣架,一瘸一拐地继续在“沅陵街”卖衣服。没人记得他叫吴炳,更没人知道他原是湖南人。那条街上,只有他知道,“沅陵”这两个字不是招牌,是他的根。
吴学志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回家的机会。
回家,是他最后的执念
从1970年代末开始,吴学志总感觉头痛得厉害,舌头火辣辣地疼,连说话都变得费劲。一开始以为是上火,拖了好几个月。
可等他终于去了医院,一检查——晚期舌癌。
那年,他刚过六十岁。医生告诉他病情已难逆转,最多撑几年。
听完诊断,他沉默了。
这一刻,压抑了几十年的乡愁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说:我是从沅陵出来的人,哪怕最后一口气没咽下去,也要葬在家乡的泥土里。
自1949年离乡,他就从没真正“活”在台湾。
他睁眼,望的总是大陆方向;闭眼,浮现的是父母脸庞和家门口的老桂树。他从来没忘过,他是谁,也从来没停止想回去。
在台湾的这些年,大陆老兵多有相似心境。中秋时节,他们会聚在小屋里,悄悄摆上月饼和白酒。
从1963年开始,吴学志每天深夜都会关上门,拧小音量,偷偷收听大陆的对台广播。他最爱听的是《空中之友》节目,那是他与祖国唯一的通道。
1979年1月1日,广播里突然传来一句新声音:“亲爱的台湾同胞们……”——那是《告台湾同胞书》。吴学志听完后,久久没有关机。
但真正让他鼓起勇气的,是1982年秋天的一个深夜。
他又一次收听《空中之友》,耳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徐曼,亲爱的台湾听众,如果您想到大陆观光,请与我驻外使馆或香港中旅社联系,他们会热情接待您,帮助办理手续……”
这句话直接照进了他绝望已久的内心。他第二天就托人从香港绕路,寄出了一封信,落款是“有心人”,寄给《空中之友》的“听众来信”。
没多久,他在广播里听到了回信:“欢迎‘有心人’回大陆观光。请与香港中旅社联系。”
这封“空中回信”,他听了不下十遍。他一遍遍记下地址、流程、注意事项,但问题又来了:哪来路费?哪来手续?自己已是个身患重病的老人,一个人又该如何走完这条归乡之路?
无奈之下,他找到了老乡刘安康诉苦。刘安康是当年台湾空军飞行大队的大队长,早已退休。
两人坐在沅陵街一个破茶摊前,说起家乡,沉默良久。
最后,刘安康叹了口气,说:“你真想回,那就去吧!咱们这些人,其实都想回去。你要真去了,替我去老家看看哥哥姐姐,给他们报个平安。如果父母不在了,就替我在坟前磕几个头,告诉他们:我还活着,只是一直回不了家。”
魂牵梦绕是家乡
1983年秋天,一场特殊的“募捐”在台北沅陵街悄然展开。
为了让一个年迈病重、在外漂泊半生的湖南老兵——吴学志,完成他人生最后的心愿:回家。
这场号召,是老空军刘安康发起的。他说得很直接:“学志想回去。他没亲人了,得靠咱们这些老乡。”一句话,触动了几十个同乡的心。
没几天,左一张、右一捆,几十封台币汇成一笔救命钱。
钱有了,可是该走哪条路呢?
当时想从台湾直接返回大陆可是千难万难的事,一旦东窗事发,轻则扣人,重则判刑。
刘安康出主意:“就说你去泰国旅游、治病,先办个护照。到了泰国,再绕道去大陆。”
这主意虽然冒险,但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吴学志听完,点头,立刻着手。办手续,写申请,托人打掩护。他压下病痛,一步步完成计划。
1983年11月10日清晨,他搭上离开台湾的飞机。那一刻,他没有回头。下午抵达香港。他终于离开了那片苦了他半生的岛屿。
在中国旅行社的帮助下,他顺利入境广州,再转车赶往湖南。病躯在车站间辗转、咳嗽未歇,却一步不停。
11月17日早上七点,他登上了怀化开往沅陵的客车。
车子驶到望城坡时,远处群山起伏,水面微起波澜。吴学志终于没忍住,泪流满面。他回来了。
他用尽一生的力气,走了整整三十多年,终于把自己送回故土。
沅陵政府对他的归来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尊重与照顾,不仅安排食宿,还专门派人接待。
吴学志带回来的,不只是个人的乡愁。他还带来了台湾沅陵人的口信、名单和一个请求:帮他们找回失联几十年的亲人。
可令人心痛的是,沅陵统战部的工作人员经过详细查找,向他传来沉重的消息:妹妹吴家玉,查无下落;妻子刘氏,病故多年;儿子吴国中,早夭。
吴学志沉默良久,脸色木然。
他一生跋涉,盼着回家能再见亲人,结果亲人却早已离世。
但天无绝人之路。工作人员又告诉他,姑妈刘南本还活着,还有一个表弟也健在。
听到这句话,吴学志整个人仿佛重生一般,情绪失控地重复:“好!好!我要去见她,我要负荆请罪!”
当年,他曾偷了姑妈家首饰换药,如今,他要当面道歉。
亲人重聚的那一天,几句对白,几声老泪纵横,几双颤抖的手,在老屋前缓缓相握。
只可惜,天意弄人。回乡第五天,1983年11月22日凌晨,吴学志安静离世。
他走前留下了一份简短的遗书:
“为了祖国的强大,为了两岸来去的自由,我千辛万苦、千方百计由台湾回返家乡。无奈身患绝症,落叶归根,死而瞑目。所余遗款请交沅陵胜利路19号张世中接收。”
他是首批“绕道回大陆”的台籍老兵之一,也是第一位成功完成“落叶归根”的沅陵人。
他的回乡之旅,唤醒了更多人的乡愁。
四年后,1987年11月,国家正式宣布:海峡两岸开放通邮、通航、通商,台湾民众可以赴大陆探亲。
吴学志没有等到这一天。但这一天,是他的遗愿。他的归乡像一粒种子,埋进土地里,开出了团圆的希望。
从那一年开始,沅陵街的老人,一个接一个回来了。
刘安康回来了。郑自强回来了。郑安国也回来了。台湾陆军第二十军军长、中将戴锷,也在1990年踏上北溶老家,跪拜高堂。
此后,戴将军每年回沅陵一两次,每次住上三四个月,静看山城日升月落。
他们走了一辈子,可心里头一直都明白:这山,这水,这土地,才是真正的家。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参考资料:
向显桃著. 《沧桑的岁月》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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