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有个叫柳明轩的秀才,家境贫寒却才学出众,二十出头便中了秀才,是乡里公认最有希望中举的才子。只可惜时运不济,连考三次皆名落孙山,家中为供他读书早已债台高筑。
这年冬日,柳明轩在县衙门口看到一则招赘启事:本县首富白家要为独女白芷招婿,要求男方须是读书人,品貌端正,入赘后若能生下子嗣,将来可继承白家半数家产。
消息传出,县里哗然。白家是医药世家,家财万贯,可惜人丁不旺。当家的白夫人年轻时守寡,独自将女儿拉扯大。如今白芷年过二十仍未出嫁,皆因白夫人舍不得女儿外嫁,非要招婿入门。
许多寒门学子跃跃欲试,可一打听细节便打了退堂鼓——原来白家小姐体弱多病,常年卧榻,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更让人望而却步的是,白家要求女婿必须改姓白,从此与自家人断绝往来。
柳明轩本不屑于此,可年关将近,债主天天上门逼债,老母亲忧思成疾,无钱医治。思前想后,他一咬牙,揭了那招婿榜文。
白府高门大院,气派非凡。白夫人端坐堂上,虽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眉目间透着精明。她细细打量柳明轩,问了些经史子集,又考较诗词文章,柳明轩都对答如流。
“柳公子才学出众,老身很是欣赏。”白夫人微微颔首,“只是招赘的规矩,你可都知晓?”
柳明轩躬身道:“晚生明白。若能得夫人垂青,愿改姓白,奉夫人为母,与白小姐相敬如宾。”
白夫人满意一笑:“好,三日后便是吉日,你们就完婚吧。”
婚事办得仓促却隆重。白家广宴宾客,排场极大,可新娘因“病体未愈”未曾露面,只由丫鬟搀扶着行了礼。柳明轩心中疑窦丛生,却也不敢多问。
夜幕降临,新房内红烛高照。柳明轩掀开新娘盖头,不禁一怔——白芷姑娘虽面色苍白,却眉目如画,姿容清丽,并非传言中那般病入膏肓。
“相公。”白芷轻声唤道,声音柔美却带着几分怯意。
柳明轩温言道:“娘子身体可好些了?若感不适,早些歇息便是。”
白芷垂首不语,只默默卸妆。二人并坐床沿,气氛尴尬。正当柳明轩欲开口打破沉默时,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白夫人的声音:
“芷儿,可睡下了?”
白芷慌忙应道:“娘,尚未。”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夫人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该服药了。”她瞥了眼柳明轩,笑道:“姑爷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芷儿服了药便睡。”
柳明轩连忙起身道谢。白夫人看着女儿服完药,这才端着空碗离去。
烛光下,白芷面色渐渐泛红,眼神也迷离起来。柳明轩以为她是药力发作困倦了,便扶她躺下,自己则在床边打了个地铺。他虽是入赘,却也不想趁人之危。
夜深人静,柳明轩辗转难眠。忽然,他听见隔壁传来细微谈话声——新房与白夫人卧室仅一墙之隔,想必是墙壁隔音不佳。
先是白夫人的声音:“药可都喝了?”
白芷答:“喝了。娘,这药还要喝到何时?我近日总觉得身子发热,心神不宁。”
“再服七日便可。届时药性入骨,大事可成。”
“可是娘...我、我有些怕...柳相公他...”
“傻丫头,心软不得!若非看他生辰八字至阳至刚,正好化解你体内阴毒,娘何必千挑万选招他入赘?待他替你祛尽病根,娘自有处置。”
白芷声音发颤:“何种处置?娘莫非是要...”
“嘘!小声些!莫让他听见。”白夫人压低声音,“娘已在那地窖中备好药缸,只待时辰一到,便将他投入缸中炼制人丹。服了这人丹,不但你的病能根除,咱白家更能得长生秘法...”
柳明轩听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原来招婿是假,炼药是真!白夫人竟要拿他性命来炼什么长生人丹!
他强忍恐惧,继续细听。
白夫人又道:“这些时日你务必与他同房,引他元阳入你体内。记住,每逢子时便是药效最佳之时,届时你需...”
后面话音愈来愈低,柳明轩听不真切,只隐约捕捉到“毒酒”、“迷香”等字眼。他冷汗涔涔,手脚发软,万万没想到这桩看似天赐良缘的婚事,竟是索命的陷阱!
不多时,隔壁安静下来,想必是白夫人离开了。柳明轩屏息倾听,白芷似乎在低声啜泣。
他心乱如麻,悄悄爬起,想溜出门去,却发现房门已从外面锁死。推窗望去,院中竟有家丁巡逻——分明是防他逃走!
柳明轩退回地铺,假装熟睡,脑中急转:必须设法自救!可是这深宅大院,他孤身一人,如何对抗白夫人?
正思量间,忽觉床边有动静。微微睁眼,却见白芷悄声下床,正蹲在他地铺前。
柳明轩吓得闭紧双眼,假装酣睡,手却悄悄摸向枕下防身的匕首——那是他故去父亲留下的遗物。
不料,白芷竟轻轻推了推他,低唤:“相公?柳相公?”
柳明轩不敢应答。
白芷沉默片刻,忽然低声啜泣起来:“对不起...我实在不忍害你...”
柳明心中一动,仍假装熟睡。
白芷似下定决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塞入柳明轩手中,附耳低语:“明日若有人送你参汤,切莫饮用。这包解药可化解寻常迷药,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匆匆回床。柳明轩握紧纸包,心中惊疑不定:这莫非又是圈套?
翌日清晨,丫鬟送来早餐,果然有一盅参汤。柳明轩推说胃口不佳,未曾饮用。
白夫人亲自来探视,见参汤未动,眼神微沉,却笑容依旧:“姑爷昨日劳累,该补补身子。”
柳明轩敷衍道:“小婿一向不喜参味,多谢岳母美意。”
白夫人也不强求,寒暄几句便离去。
接下来几日,柳明轩处处提防,白夫人送来的食物茶水,他必先以银针试毒,又暗中用白芷给的解药试验。果然发现好几样点心中都下了迷药。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暗中探查,果然在白家后院发现一个隐秘地窖,里面有一个大药缸,旁边桌上摆满各种药材和一本《炼丹秘要》。书中赫然记载着以人为药引的邪法!
柳明轩毛骨悚然,决定尽快逃走。可是白家看守森严,他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
这天深夜,白芷突然来到他地铺前,神色慌张:“相公,快走!娘明日便要动手了!我已买通后门张婆子,她子时会给你开门。”
柳明轩惊疑不定:“你为何要救我?”
白芷泪光盈盈:“我虽体弱,却非歹毒之人。娘为治病走火入魔,信了邪方...我不能眼看你无辜丧命。你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见她情真意切,柳明轩终于信了几分。子时时分,他悄悄溜出房门,果然见到一个老妪在后门等候。
“姑爷快走!”张婆子低声道,“小姐一片苦心,莫要辜负。”
柳明轩感激不尽,匆匆逃离白府。夜黑风高,他不敢回自己家,怕连累老母,只好先投奔城外一座破庙。
在破庙中捱过一夜,柳明轩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就此罢休。白夫人既然能用邪法害他,难保不会害别人。他决定告官。
谁知刚到县衙门口,竟见白家仆人等在那里:“姑爷!可找到您了!小姐病重,夫人请您速回!”
柳明轩冷笑:“还想骗我回去送死?”
仆人急道:“姑爷误会了!您走后小姐旧病复发,奄奄一息,口中只唤您的名字。夫人悔不当初,说只要您肯回去救小姐一命,愿以半数家产相赠!”
柳明轩拂袖欲走,仆人跪地哭求:“姑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小姐可是真心待您的!”
想起白芷暗中赠药、冒险相救的情谊,柳明轩心软了。思索再三,他提出条件:必须先见官备案,白夫人须立字为据,他才肯回去。
白夫人居然一一答应,在县衙立下字据,承诺若柳明轩救活白芷,不仅赠他半数家产,还许他休书一封,去留自便。
柳明轩这才回到白府。再见白芷,她已昏迷不醒,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白夫人老泪纵横:“老身一时糊涂,信了邪方...如今芷儿毒发,唯有你能救她。求你念在夫妻情分,救她一命!”
柳明轩问:“如何救法?”
白夫人道:“不需炼丹害人。芷儿是阴毒入体,需阳气疏导。你只需每日子时为她推宫过血,连续七日,或有一线生机。”
柳明轩见白芷奄奄一息,不忍拒绝,便答应一试。
如此七日,他每夜子时为白芷推拿穴道。说也奇怪,七日过后,白芷果然渐有起色,而柳明轩虽觉疲惫,却无大碍。
白夫人大喜过望,果真兑现承诺,将家产分一半给柳明轩,还了他自由身。
柳明轩本欲离开,可见白芷尚未痊愈,心下不忍,便多留了时日。相处中,他与白芷情愫暗生。白夫人见二人真情相待,也幡然悔悟,不再提炼丹之事。
一年后,白芷完全康复,与柳明轩真正成为夫妻。柳明轩用分得的家产还清旧债,接来老母奉养,又捐资兴学,造福乡里。
后来柳明轩高中举人,却不再求功名,留在清河县与白芷经营药铺,悬壶济世。夫妻俩一生行善,寿至八十而终。
而那个曾用于害人的地窖,被改成药库,存储着济世救人的良药。只有缸底隐约可见的暗红色痕迹,默默诉说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人间善恶,有时只在一念之间。所幸真情终能化解邪念,让歧路回归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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