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十岁,成了婚姻的终点。
从二十岁穿上洁白的婚纱,到如今,整整二十个年头。
身边所有人都对我苦口婆心,说傅屿年对我已是仁至义尽。这个男人不仅英俊多金,还将家中的财政大权拱手相让,比起其他男人,他简直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
他们异口同声地劝我,这顶“绿帽子”,我应该默默地戴好,然后学会隐忍。
说实话,最开始我真的想过就此作罢。那个名叫姜念的女孩儿,看起来稚嫩青涩,仿佛才十七八岁,而我的丈夫傅屿年,刚刚度过四十一岁的生日,我们的女儿都已是大学生了。
她怯生生地登门拜访,恳求我成全她与傅屿年的感情。她的眸光清澈明亮,像极了当年那个不顾一切、义无反顾的我。而如今,我的眼角早已被细密的鱼尾纹占据,早上洗漱时,竟在发间发现一根刺眼的银丝。
“小姑娘,离婚对我而言,倒也不是不行。”
我本想戏弄她一番,可姜念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弦外之音,眼神惊喜地眨了眨。
“姐姐,您真的愿意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吗?”
“当然可以。然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她撅起小嘴,陷入思索:“我打算和他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再为他生个儿子。姐姐你不知道,他可想要个儿子了,总缠着我给他生。”
傅屿年想要儿子?
明明当初是他心疼我生女儿时大出血,主动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到底……此一时彼一时了。
我顿时失去了继续捉弄她的兴致,双手环胸,向后靠了靠。
“你叫姜念,是吧?刚才的话我逗你玩的。我和傅屿年结婚二十年,两家的生意早已捆绑在一起,我们不可能离婚。你与其幻想去哪里度蜜月,不如想想怎么从他身上多捞点钱吧。”
回到家里,傅屿年正坐在沙发上审阅文件。时光对他格外偏爱,即使到了不惑之年,也只是在眉宇间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反而更显魅力。
听见我回来的动静,他头也未抬。这是我们相处二十年形成的默契:只要我不开口,就默认一切如常,无需交谈。
我径直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三菜一汤,摆上餐桌。傅屿年放下手机,在我面前落座。
“薇薇说国庆节就回来了,要你去接她。”
“好。”
“妈最近身体不太好,想去做个全身检查。”
“好,你安排就行。”
“家里的厕所有点滑,我想找人重新装修一下。”
“可以,听你的。”
“姜念来找我了。”
他终于从碗碟中抬起头,那一眼瞥过来,眼神平静而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不解。
“然后呢?”
他的情妇公然登门挑衅,他却反问我‘然后呢’?
即便我已经习惯了隐忍,也被他这句话噎得胸口一闷。我皱着眉头看他:“傅屿年,我们是夫妻,而你,正在出轨。”
不知是哪一个字刺激到了他,他“嘭”地一声放下碗。
“宋澄,你把话说得太难听了。念念不过是个孩子,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别胡说八道。”
孩子?我怎么不知道傅屿年已经这么会自欺欺人了。
当晚这顿饭,我们不欢而散。
本以为要僵持一阵子。没想到第二天,当我提着菜篮子回家时,竟然在客厅里看到了她——姜念。这个场景的荒诞感,让我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穿着我为女儿挑选的拖鞋,正看着傅屿年细心地为她削苹果。
“阿屿,你好厉害啊,苹果皮居然都不会断。”
“呵,大惊小怪,给你,慢点吃。”
看着那只圆润透亮的苹果,我嘴里一阵发苦。当初我爱吃苹果,他削苹果的手艺是为我学的。没想到,如今竟用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姜念心满意足地坐在沙发上,嫩白的小腿荡啊荡。傅屿年的眼神暗了些,那是他想要一个儿子的象征。他拉着她,一把抱到腿上。
就在两人快要凑在一起时,我推门走了进去。看到我,姜念并没有从傅屿年身上下来,只是歪着头看我。
“呀,姐姐,又见面了!”
“不好意思,我脚扭了,傅哥哥正在帮我看看,姐姐您不会介意吧?”
她扭动了两下,傅屿年闷哼一声。
我前半生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现在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击。像泼妇一样冲上去打她?还是把那个伪君子的脸也挠破?
这些似乎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如离婚吧,我跟他结婚二十年,他的财产理应有我一半。如果离了,应该能分到几个亿。到时候,找个年轻小奶狗?
意识到思绪已经飘到了一个荒诞的地方时,我自己都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该惊叹于自己的忍耐力,还是该克制住对自由人生的那份亢奋。
我冷静地将手中的菜放到餐桌上,头也不回地对他说:“我们,离婚吧。”
2
傅屿年态度坚决,他以自己没有犯原则性错误为由,不同意离婚。
他还发动了所有亲戚朋友来劝我。
我照顾了二十年的公公婆婆说,他也没有肉体出轨,不如忍一忍,到时候他们出面,让他给我转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
我和傅屿年的共同好友说,那个女孩不过是为了钱,我如果现在走了,不是刚好随了她的意?傅屿年生意蒸蒸日上,身价也越来越高,这个时候只有傻子才会把财富拱手让人。
我的闺蜜最近也在闹离婚,她老公也出轨了,和我的唯一区别是,她老公没钱,人还丑。她叹了口气,劝我不如还是算了,只要是个会呼吸的男人都会出轨,傅屿年起码有钱。
你看,“有钱”似乎成了婚姻中的免死金牌,可以赦免一切过错。
我没有吭声,依旧在默默准备离婚相关的资料。
听到消息的父亲也找上门来。他一进门,一记响亮的耳光就重重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气得脸通红:“哪个成功的男人没有应酬?有个一两个女人怎么了?他对你尽心尽力了二十年还不够吗?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你都四十岁了,离了婚谁还会要你?”
他红光满面,看样子继母把他照顾得很好,新添的弟弟也乖巧听话,自然顾不上我委屈不委屈了。
最后一个来劝我的,是我上大学的女儿。
女儿薇薇回来时,我以为终于能得到一个拥抱,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可她却狠狠地推开了我。
“你为什么非要和爸爸闹离婚?”
“你爸爸有了别的女人,妈妈不想再继续跟他一起生活了。”
“就是那个姜念?爸爸都说了,她只是普通朋友。”
女儿不耐烦地看着我,神情和傅屿年如出一辙。
“妈妈,你一辈子都在安逸中度过,离开了爸爸真的能适应吗?到时候如果生活不习惯,我可没办法管你。”
说实话,在她回来前,我一直以为,最起码这个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会给我一个拥抱。她会愤怒地质问爸爸为什么要欺负妈妈,然后坚决地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与出轨男划清界限。
没想到,她一回来,就对我发了一大通火,然后气冲冲地上了楼。
“砰!”的一声巨响,门关得震天动地,连带着我的灵魂都颤抖了一下。
宋澄,你怎么就活成了这个样子?
晚上洗澡时,傅屿年久违地走进了浴室。距离上一次亲密已经是一年前。
他走进浴室时,目光冰冷,但手却依旧熟练地在我身上游走。
“别生气了,嗯?”
“明天我就把她送走,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身上渐渐热了起来,心里却愈发冰凉。我闭上眼,任由泪水混着水滴滑落。
“傅屿年。”
“嗯?”
“你们睡了吗?”
答案不言而喻。一股无名之火直冲上来。
“你真的……太让我作呕了。”
那个姜念,和我们女儿一般大。哪怕他找个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我都还能理解是男人好色,可他偏偏找了个和我们女儿一样大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那样小,刚踏入社会,他怎么下得去手?
傅屿年恼了,狠狠地推开我。
3
我的脚踝传来一阵剧痛,来不及细看,他就捏住我的下巴,拽到镜子前。
“我恶心?你呢?你不恶心吗?”
“你看看你这乱糟糟的头发,还有一点女人味吗?再看看你的胸,都快垂到肚皮上了!还有你的脸,那些斑点让我根本无法下口!”
“宋澄,你现在还有一点女人样吗?”
他恶劣地捏着我的胸口,眼底寒冰一片。
“我们就这样过,我保证你一辈子衣食无忧,要是离了婚,你一定会生不如死。”
直到傅屿年走了许久,我还浑身发抖。不敢相信相爱了二十年的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他早就变了,是我一直沉浸在自我欺骗中,不愿清醒?
我死死地捏着手,任由鲜血滑落掌心。剧烈的疼痛传来,大脑反而愈发清醒。
傅屿年,你是不是以为我对你没有办法?以为你可以任意妄为?你等着吧,这婚,我离定了。
第二天早上,下楼时,傅屿年罕见地做好了饭,女儿正坐在餐桌前吃着,看到我又低下头,一副不愿搭理我的样子。
傅屿年反倒当起了好父亲,温柔地哄着孩子:“薇薇,我们昨天说好的,要原谅妈妈的。”女儿这才不情愿地喊了一声:“妈妈。”
“孩子昨天坐车累了,你快来吃饭吧,我做了你喜欢吃的三明治。”
他与我四目相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我没说话,不一会儿,门铃响了,佣人打开门,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姜念。
“傅太太,早上好,我来给傅先生送文件。”
他们明目张胆地握了下手,女儿对此不以为然,反而招呼姜念吃饭。姜念扭捏了一下,然后坐到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上。
像是为了和我赌气一般,傅薇把我的那份早餐端到了她面前,又给她倒了杯我平时最喜欢的橙汁。姜念也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傅薇,两人交换了学校信息后,发现竟然是大学校友。
“诶呀,傅薇,你性格好好哦~我还以为你会和傅太太一样不喜欢我呢……”
“我妈最近可能处于更年期,疑神疑鬼的,你别理她。”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竟然成了好朋友。
我从女儿说我“疑神疑鬼”开始,就再也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了。我径直走出家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一个人。**一个十多年没见的老同学。我的初恋,金牌律师顾彦博。
4
咖啡厅里,我与他面对面坐下。顾彦博,我的初恋,一位业界闻名的金牌律师。我简单地向他说明了我想离婚的打算。
他冷哼一声,嘲讽道:“你舍得?”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脾气还是这么臭。当初如果他能温柔一点,我又怎么会跟他分手?我懒得和这个倔驴多说,从包里掏出一张卡。
“我打听过了,你的行情是一百万,这里有五十万定金,离婚后我再付另一半。我们之间只谈生意,不谈感情。”
顾彦博把玩着那张卡,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好的,金主大人。”
回去的路上,他说要送我一程。这些年比起我阖家团圆,他要清苦很多,听说他的妻子早几年生病去世了,两个人也没有孩子。他干脆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事业蒸蒸日上,成了深城金牌律师。
顾彦博开的是一辆骚包的玛莎拉蒂,引擎轰轰作响。我不由得拧起眉:“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喜欢这么张扬的东西。”
顾彦博挑了挑眉:“你以前也很喜欢啊,忘了?”
这话把我噎住了。二十多岁那会儿确实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过谁家好人四十岁了还能玩得动啊,他精力是真好。
我懒得跟他多说,下车后,又给他转了三百块。
G:“?”
CC:“车费。”
G:“好的,金主大人。”
虽然车子花里胡哨,但顾彦博教了我很多离婚前的准备事项。按照他指导的,我想办法查清了傅屿年的银行账户情况,又找了私家侦探,拍到了他金屋藏娇的地址。
**那是一套我婚前买的房子,谈恋爱和结婚早些年我们一直住在那里。**后来因为有了女儿,家里请了保姆住不下,才换了现在的别墅。我已经有几年没去看过了,傅屿年竟然把她藏到那儿去了?
我找到了钥匙,在他们都不在家的时候,悄悄打开了公寓的门。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却又多了几分陌生的气息。
看得出来,姜念是真的很想跟傅屿年结婚。沙发后面,挂着他们的合照。餐桌旁,有她亲手勾的针织玩偶。厨房里,还有浓郁的汤在保温。
如果那张合影的姿势,不是我当初和他拍过的;如果那个针织玩偶,不是我最喜欢的橙子;如果那锅汤的秘方,不是我当年为了他胃病特意研制出来、只告诉过我婆婆的……
那我大概会给这对恩爱野鸳鸯鼓个掌。
可汤的方子,我当初只告诉了我婆婆。也就是说,这世上除了我,就只有她知道。如今却出现在姜念住的地方。
连续的背叛让我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真的太失败了,才会让身边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伤害我?
正当我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门突然打开了。姜念欢快地走了进来,转身扑进傅屿年的怀里。
“太好了!阿屿哥哥,我终于要为你生儿子了!”
傅屿年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一抬眼,正对上我的视线。我们,四目相对。
那一刻,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恐惧。
傅屿年,那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正像一个被抓住的小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们之间的二十年婚姻,会以这样一种堪称戏剧化的方式,被我亲手撕开。他站在那间陌生的、带着情爱气息的公寓里,而我,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举着手机,镜头对准了他的脸。
他看到我录像的动作,立刻想冲过来。我抬手制止了他,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傅屿年,三思而后行。这屋子里到处都是监控,如果我把录像调出来,你们的脸面,还有你们傅家的名声,可就彻底没了。”
他僵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面对我这个失控的变数,他的习惯性烦躁瞬间涌了上来。“宋澄,别再胡闹了,赶紧回家去。”
“我要离婚。”我的声音像冰一样,不带一丝温度。
“我绝不可能和你离婚,你死了这条心吧!”他的嗓音里带着威胁的意味,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但此刻对我来说,不过是无力的挣扎。
“我要离婚,明天就去办理手续。如果不去,你们就等着明天上全国热搜头条吧。”我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却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直插他的心脏。
他终于变了脸色,开始打出感情牌:“你为什么要闹到这个地步?难道你没想过我爸妈,没想过我们彼此的父母,没想过我们的女儿傅薇吗?”
当他提到傅薇的那一刻,我心中那座名为理智的冰山终于轰然崩塌。 我的双手开始颤抖,拿起桌上一个花瓶,狠狠砸向地面。清脆的破碎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如同我破碎的心。
“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不准你提他们!!”我冲到他面前,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掌印瞬间变得通红,触目惊心。
“你这个混蛋!你出轨的时候想过他们吗?你跟别的女人孕育孩子的时候想过他们吗?现在被我捉奸在床,你倒让我想着他们了?你他妈是怎么做到这么恬不知耻,双重标准玩得这么溜的?!”我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你就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老畜生,把我恶心完了还想堵住我的嘴?我告诉你,你做梦!要么明天跟我去民政局,要么咱们法庭见,打一场鱼死网破的官司,你自己看着办!”
我甩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我径直去了顾彦博的律师事务所。他的办公室里,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与之前的污浊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刚好有空,给我找了一间办公室,又递给我一杯温水。
“怎么了?气成这个样子。”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安抚着我内心的狂躁。
“别提了,跟小三正面交锋了一场,那女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我灌下一大口水,声音有些颤抖。
“你现在是什么打算?”他没有多问,只是把水杯向我面前又推了推。这个小小的、体贴的动作,瞬间扑灭了我心中的怒火。
“对不起,刚才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我低声道歉。
他耸了耸肩,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没关系,客户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顾彦博听完我的讲述,语气肯定地说,现在的情况对我非常有利。我拍下的公寓照片,加上傅屿年跟别人有了孩子,这种事实婚姻的存在,对于后续的财产分割将是铁板钉钉的有利证据。我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是解脱还是麻木。
从律所出来时,他提出要送我。我拒绝了,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走一走。
我沿着公园的小径漫无目的地走了两三个小时,正是周五下午,游人稀少。身边偶尔有几对散步的情侣经过。有一对年轻恋人,看起来甜蜜无比,男生给女生拍照时,还要凑过去亲她一口。他们脸上的笑容,简单而纯粹。
曾几何时,我和傅屿年也是如此。
我们的故事始于高中,那是青涩又美好的岁月。我们是公认的校园情侣,他家境优渥,相貌出众,成绩拔尖。学校里不知有多少女生想撬我的墙角,但他从未动摇过。他给了我十足的安全感,甚至在大二那年,就向我求了婚。
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结局通常是步入婚姻的殿堂。可我直到今天才明白,比起终成眷属,更难的是相守一生。
傅屿年毕业后很快接手了家族生意,凭借他的商业头脑,公司的利润翻了几十倍。他忙得不可开交,女儿出生那天,他还在外地签合同。公婆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女儿出生后,明里暗里催过我无数次,每次都被傅屿年挡了回去。他给出的理由是怕我再经历一次产后大出血。
他把我捧在手心里,我心安理得地躺进了他为我建造的象牙塔。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个塔的托举者早已厌倦,甚至不给我反应的时间,就亲手将它推倒。
其实姜念并非第一个出现的女人,但她是第一个被傅屿年默许,在我面前公开露面的。他或许是在试探我,试探我对这段婚姻的底线在哪里。也或许,他最后期望的,是能够坐享齐人之福,两头兼顾。
回到家时,公婆也来了。他们正和女儿傅薇开心地聊着天,这个傻孩子,被我保护得太好,一点儿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心里的恶意。姜念像个女主人一样,被他们围在中间,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傅屿年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他脸上我留下的红痕仍然清晰可见,神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轻松。因为他从我决绝的眼神中,读出了我誓不罢休的决心。
我们二十年的婚姻,早已让我们养成了一种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图。他突然冷下脸,对姜念说:“你先回去。”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姜念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带着颤抖:“为、为什么?”
“让你走就走。”傅屿年的语气不容置疑。
在傅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傅屿年的话几乎就是圣旨。公婆全程都不敢出声,只是婆婆不满地剜了我一眼。
傅屿年叫来司机,姜念一步三回头,脸上写满了不甘心。傅薇急了,冲我嚷道:“妈妈你又发什么疯啊?为什么让姜念走?人家是来找我玩的,是我的朋友!”
我第一次没有掩饰内心的冷笑:“你跟你爸的出轨对象做好朋友?”
“……都说了是误会,他们没什么。”傅薇的声音变得底气不足。
“姜念怀了你爸的孩子。”我扔下这枚重磅炸弹。
傅薇瞬间傻眼了,她转头看向傅屿年,声音颤抖地问:“爸,这是真的吗?”
傅屿年把所有人都赶走了,只留下我和他,对坐在一张茶几的两端。
“我不明白,宋澄,你为什么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僵。”他烦躁地挠着头,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行为。
“我早就跟你说了,姜念不会影响你的地位。等孩子生下来,你就是他的妈妈。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切照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理所当然的脸,心中的愤怒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我被气笑了,直接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傅屿年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巨响:“这世上为什么就不能这样?!”
“你看老王,六十了还有女人给他生儿子,他老婆还去伺候人家坐月子!”
“你看陈董,他在港城有一栋公寓,里面住着十几个情妇,等着他去!”
“我怎么了?我不过是想有个儿子,让我爸妈开心一点。如果不是你身体不好,我怎么会去找外面的女人?宋澄,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他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妈妈去世,你爸爸只在乎你后妈和你弟弟,我就拿钱砸得他们对你客客气气的。你每次回娘家耀武扬威,不都是我在给你撑腰吗?”
“每次同学聚会,你穿金戴银,出手阔绰,那么多女人羡慕你,巴结你,你真以为是你自己了不起吗?她们巴结的是我傅屿年!!”
“我妈每年都催我抱孙子,我都说不生不生,就薇薇一个就够了。我难道不想要儿子吗?我他妈这么大的生意,难道就这么送给外人?你到底是天真还是我天真?宋澄,差不多得了!就像你闺蜜说的,别不知足!”
他越骂越起劲,到最后脸上已经写满了愤慨,仿佛我才是这场背叛的始作俑者。我又一次被气笑了,原来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真的会笑。我不知道该骂他刻薄寡情,还是该笑自己天真愚蠢。
曾经我以为美满恩爱的二十年夫妻情,在他看来,不过是他对我的施舍。我抬头再看他,他的容貌和过去并没有太多变化,但我如今再看,只觉得丑陋不堪,令人作呕。
我不想在这种已经腐朽的婚姻里去争论谁对谁错,事到如今,对错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我要获得我应得的利益,然后彻底离开。
我站起身,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放在桌上。
“既然你对我如此不满,想必对离婚也没什么意见了。离婚协议在这里,你签一下吧。”
傅屿年满脸震惊地看着我。“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要离?”
“嗯,离。”我平静地回答。
“好,你别后悔。”他用一种带着怒气的、自以为是的语气说着,然后拿起笔,看了一眼协议内容,然后大手一挥,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就这样被他的一笔签名,画上了冰冷的句号。
在三十天的冷静期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出傅家。
当十几个箱子被收拾出来时,我才意识到,里面大半都是傅屿年送我的礼物,还有一些品牌高定礼服。这些物质堆砌的华丽,让我猛然惊醒:这些年我过得太松散了,活该变成一个被抛弃的下堂妇。
我没有丝毫留恋,找了一家二手奢侈品店,让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拉走,亏本在网上甩卖。赚来的钱,我全都捐给了红十字会。
第二件事是租房子,找工作。
对我来说,这并不算太难。虽然家里有保姆,但很多照顾傅屿年父女的事情我都亲力亲为。我在市中心找了一套精装修的一室一厅公寓,虽然不大,但足够我一人生活。
至于工作,还没等我细想,顾彦博就向我发出了邀请。他想让我去他的律师事务所当行政文员。
我没有矫情。脱离社会太久,确实需要一个过渡的工作。短暂休整后,我就去了顾氏律所上班。
律所大约有两百多人,行政文员就有七八个,我的岗位是负责公司的福利激励机制。工作不算复杂,工资也不高,每月五千块。这笔钱,当年我买一个包都不够。
但这却是靠我自己的双手,赚到的第一笔钱。
没做多久,顾彦博问我愿不愿意重新拾起律师这个职业。大学毕业后,傅屿年工作忙,家里老人身体不舒服,我就没有找工作,专心在家照顾他们。后来他收入越来越高,钱也全都交给我,他跟我说没必要再去吃苦。加上我有了女儿,也不想和她分开去上班。
现在想想,真是步步错。当我跟社会脱节,成为一个可以一眼被看透的女人时,被男人抛弃就成了早晚的事。
我答应了顾彦博的建议,买回一大堆书,日以继夜地复习,备战司法考试。
这期间,女儿傅薇曾给我打电话,说想来看看我,被我拒绝了。我已经从塌陷的象牙塔里站起来,虽然脊梁骨被砸断了,但也是时候让女儿体验一下狂风暴雨了。跌倒了也不怕,妈妈会努力重新撑起一个牢固的避风港。
家里的事情,我通过跟了我二十年的佣人苏妈,了解得一清二楚。
姜念在我搬走的第二天就住了进来,摆起了女主人的架子。她年纪小,被傅屿年宠着,连学都不上了,满心只想着当阔太太。
傅薇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姜念的狼子野心,可惜姜念肚子里怀了儿子,被公婆护得跟什么似的。婆婆好几次骂傅薇骂得很难听,什么“赔钱货”,“断香火”,把傅薇气得离家出走。
傅屿年也没去找她,还断了她的信用卡。最后傅薇只好灰溜溜地回家,捏着鼻子跟姜念道歉。
那天晚上,她哭着给我打电话,劈头盖脸地骂我:“你算什么妈妈?只顾自己!家里狐狸精都住进来了,你就不会耍点手段吗?”
“爸爸那么多钱,你就都拱手让给别人吗?你就不为我考虑考虑吗?”
我只淡淡地回了句:“我在看书准备司法考试。”然后挂断了电话。傅薇把我拉黑了,提前返回了学校。
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埋首于书海。厚重的考试资料都被我翻得快烂了。顾彦博笑着说我像极了二十年前备考时的状态。在初秋的一天,我踏进了考场。
在我拿到律师执业证书的同一天,接到了女儿的电话。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我冷了她很久,但她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赶忙要去她学校。顾彦博知道后,说要送我。于是我们连夜开车赶往傅薇的学校。
到了之后才知道,是傅薇的男朋友出轨了。这个势利眼的男人,在听到我跟她爸离婚,后妈还有了儿子后,立刻跟其他女人勾搭在了一起。
傅薇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种委屈,顿时感觉天都塌了。我替她擦干眼泪,问道:“知道那个女生是谁吗?”
傅薇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是我们学校的。”
我让顾彦博带她回酒店,自己开车去了女儿学校。按照她给的照片,我在校门口等着那个叫徐鹏的男生。老天眷顾,没多久,徐鹏就从一辆奔驰上下来了。他还绕到驾驶那边,跟司机说了些什么。
等徐鹏离开,我抬眼,一下子傻了。
那人戴着墨镜和口罩,可我还是立刻认了出来。
竟然是姜念?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所以,我女儿的男朋友,跟我未来的继母有一腿?
即便这段日子过得跌宕起伏,我还是觉得有些眩晕。
酒店里,顾彦博听完我的话,又看了看照片,突然说:“这事会不会是他们串通好的?”
一个人跟傅薇谈恋爱,另一个则勾搭傅屿年。这背后的算计和阴谋,让我感到一阵恶寒。
我叫来女儿,想跟她好好聊聊。傅薇鼻子眼睛都哭得红红的,小声地喊了声:“妈妈。”一改往日的盛气凌人。
看着她委屈的样子,我心里还是心疼,把她紧紧抱进怀里:“没事,有妈妈在,不用怕。”
她“哇”的一声,在我怀里放声大哭:“妈妈,对不起!”
刀子不扎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经历了一圈的女儿终于知道,这种被人背叛的滋味是何等难受。她终于对我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悯。
我对她的教育,一直是呵护和引导,但傅家家境优渥,好听的声音太多,定力不足很容易迷失自己。好在,生活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让她及时回头。也好在,我当初忍住了,没有替她挡下这个耳光。
傅薇说了徐鹏的事。她说徐鹏是个特困生,还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成绩很好。他曾经在一个雨天救了被流氓纠缠的她,两人日久生情后开始谈恋爱。
我问她有没有向他泄露过家里的事。傅薇点点头:“徐鹏很刻苦,总说自己过去过得有多坎坷。”为了安慰他,傅薇说了家里很多事情,还说爸妈就她一个女儿,以后傅家的家产都是她的,她会对徐鹏好。
这个傻女儿,竟然引狼入室还不知道。
我恨铁不成钢,想骂她几句,刚一抬手,傅薇就瑟缩了一下。她也知道我生气了。
顾彦博在一旁当足了和事老:“吃一堑长一智,孩子以后就知道了。”
我瞪了他一眼:“惯子如杀子,要是以后还犯这种错怎么办?”
顾彦博讨好地看着我,又看向傅薇:“不会的,薇薇知道错了,是不是?”
傅薇立马点点头,又讨好地看我。
这个人!明明没有孩子,说话还一套一套的。我有气没地方撒,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狠狠掐了他一把。
徐鹏和姜念的私情,我找了私家侦探去查。
这一查可不得了,竟然连姜念肚子里的孩子都有问题。
按照私立医院的就诊记录,姜念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可六个月前,傅屿年一直在国外出差,我陪着去的。也就是说,姜念和徐鹏玩了一出张冠李戴的把戏?
一个月后,傅薇请假回了趟傅家。一进家门,就差点被满地的婴儿用品绊倒。婆婆红光满面地拆着一个黄金手镯,往姜念手上戴。看到傅薇回来,满脸都是嫌弃。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上学了?”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算了,随便你。反正以后家里的资产都是你弟弟的,你爱学不学吧。”
姜念也装模作样地迎了上来:“薇薇,你回来的正好,我和你爸下周订婚,你看看哪个戒指比较好看?”
女儿翻了个白眼,上了楼。她早已习惯了婆婆的重男轻女,也按照我叮嘱的,去书房拿了个东西就走。
下楼时,傅屿年回来了。两人迎面碰上,傅薇扭脸要离开。
被傅屿年拉住:“怎么?看到爸爸,招呼都不打?”
傅薇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只想着儿子吗?还管我做什么?”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我是你爸。”
“哦,所以呢?”
她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倒是把傅屿年噎了一下。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女儿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怜悯?这种眼神让他很不爽,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刚要再问,里面的姜念突然喊他,说宝宝踢她,让他快去看。傅屿年一下子分了神,扭头进了屋里。匆忙间,他没有发现女儿手上拿的公文袋和行李箱。
晚上,傅薇和我躺在床上聊天。她问我会怎么对付她爸爸。
我不想孩子对婚姻留下心理阴影,跟她说,我并不会对付爸爸,相反,我要救他。
女儿趴起身:“救他?为什么?”
“为了你。”
“虽然爸爸妈妈分开了,但是你是爸爸的孩子,拥有合法继承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算计他,让你一无所有。”
她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既然你会这样想,当初为什么还坚决要离婚。”
我摸了摸她懵懂的眼睛,那双黑眸,最像傅屿年。
“因为我最爱的是我自己,所以我不能在爱情里受委屈。但我第二爱的是你,我要力所能及保护自己女儿的权益。”
“妈妈是个自私的妈妈,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顺位。未来,妈妈也不希望你为了孩子,为了钱,放弃自我,好吗?”
傅薇点点头,眼眶又红了:“妈妈,对不起,我当初那么对你。”
“没关系,妈妈爱你。”我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傅屿年和姜念的订婚宴很快就如期而至。
灯火辉煌的大厅里,亲朋故旧们济济一堂。他们的脸上大多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言语间尽是恭维,赞叹着傅屿年事业爱情双丰收,可谓是喜上加喜。
作为这场盛宴的女主角,姜念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将徐鹏这位“特殊来宾”也请到了现场,并且安排在了亲友席位上。
就在姜念挽着傅屿年的手臂,端着酒杯款款走向徐鹏,准备向他敬酒时,我,我的女儿傅薇以及非要跟着看热闹的顾彦博,三人一同出现在了宴会厅门口。
那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一种无声的修罗场气息弥漫开来,只有我们三个知情者,以及对面那对正在敬酒的男女,能真切感受到这股暗流涌动。
当傅屿年的目光与我相遇,他眼底闪过一抹清晰的惊艳。
这段时间,我卸下了照料家人的重担,终于有精力将心思用在自己身上。我留起了妩媚的长卷发,用离婚所得的财产毫不吝啬地进行医美和护肤。出门前,女儿还精心为我搭配了一身优雅又不失性感的熟女装。就连见惯了世面的顾彦博,都看得有些痴迷,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曾经拥有我,却不懂得珍惜的男人。
他迈步上前,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你来……参加这场喜宴的吗?”
大厅里的许多人,都曾是见证我和他十年、二十年婚姻的故人。此刻,他们的表情变得玩味而好奇。我轻轻歪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来送一份‘大礼’。”
送你一份能“保你健康”的豪华大礼包。
我从容地递出一个牛皮纸袋。傅屿年的手刚要伸过来,却被姜念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她笑容僵硬,带着一丝警惕:“这是什么呀?姐姐。”
我笑了,笑得无比坦然:“哦,是他离婚前做的体检报告,我一时疏忽,忘记给他了。”
在傅屿年满脸疑惑的注视下,姜念颤抖着手打开了袋子。那份体检报告上,赫然写着醒目的结论:傅屿年的输精管复通手术出了问题,暂时失去了生育能力,建议他立即前往医院复查就诊。
姜念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惨白,手掌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尖利得有些变调。
傅屿年也看到了报告内容。他眉头紧锁,一把将报告从姜念手中夺过,开始仔细研读。他的脸越来越阴沉,读到最后,声音沙哑得如同摩擦的砂砾。“所以,我压根就不能生?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姜念试图装傻,强撑着辩解:“当然是你的啊,这份报告是伪造的!”
“不可能!这份体检报告是我和澄澄一起去做的,只要我打个电话就能核实结果,她没有骗我的动机!”傅屿年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你这话的意思是我骗你咯?”姜念咬着牙不肯认账,“那天晚上我们明明做了三次,怎么可能不会怀孕?说不定是医生检查错了,我肚子里就是你的儿子!”
傅屿年愣住了,眼神愈发阴鸷,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那天晚上,我们只做了一次,公司临时有事,我回去加班了。”他一步步逼近姜念,语气中充满了威胁与危险的气息。“后面的两次,你又是跟谁做的?”
“我知道!”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傅薇毫不留情地火上浇油。她拿出我之前调查到的那叠照片,语气冰冷而决绝:“姜念后面的两次,是跟我男朋友徐鹏做的!”
她将一沓照片甩在桌上,照片里清晰地记录着,在傅屿年和姜念约会结束后,徐鹏又去找她,两人径直前往酒店的画面。照片堆里,还夹着一张姜念实际孕32周的产检报告。
旁边一直呆若木鸡的前婆婆终于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冲了过去,如同失控的野兽:“贱人!你竟敢给我戴绿帽子?!”
徐鹏赶忙冲出来想要阻拦,他刚一靠近,就被暴怒的傅屿年一拳打倒在地。刹那间,宴会厅内一片鸡飞狗跳。我带着傅薇和顾彦博,在混乱中从容地离开了现场。
12
后来的事,登上了各大新闻头条,成为了全城的笑谈。
在混乱的争执中,姜念的孩子流掉了。
前婆婆被气得住进了医院,加上本身有中风病史,情况变得不太乐观。
傅屿年的生意虽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他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对待任何试图靠近他的女性都变得多疑而警惕。他迫切地想要修复和女儿傅薇的关系,以弥补内心的空洞。
可傅薇受这件事的巨大冲击,对婚姻和男人产生了极大的排斥。她发誓要头悬梁锥刺股,将所有的青春与热血都奉献给她热爱的科研事业。
……这初衷固然是好的,但也没必要急于求成。
对于女儿的这种“钻牛角尖”,我并没有急着去劝说。我一直坚信,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样。如果你能认真地热爱生活,为之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并且对孩子保持足够的善意,那么她就一定会汲取到你身上最好的那一面。
在律所实习的日子里,我努力工作,认真完成顾彦博交代的每一项任务。很快,我就成了同一批实习律师中表现最出色的一个。
当我拿到公司年度奖金的那一刻,我的眼眶湿润了。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给自己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我深信,在未来,这样的答卷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出色。
在年会结束后,顾彦博向我表白,但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开玩笑的语气“CPU”他:“老板,我们都老大不小了,你可别一门心思只想着谈恋爱,我们应该专注于搞钱,共同创造财富。”
顾彦博咬牙切齿,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好!好!好!你又一次拒绝了我!”
然而,这一次他说这话时,脸上却带着笑意。
对于我们这些过了不惑之年的人来说,爱情不再是唯一的选择,我们也不会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轻易地要死要活。我们依然在坚定地向前迈步,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是更广阔的人生。
13
我早就料到了,傅屿年迟早会来找我。
我们结婚二十年,这段时光几乎占据了彼此生命的一半。在被算计到元气大伤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迅速将生活拉回正轨。
他手捧着99朵娇艳的玫瑰,开着一辆库里南,在公司门口耐心地等我下班。
彼时,我正和顾彦博讨论案子,说得兴高采烈,唾沫星子横飞。
傅屿年捧着玫瑰凑了过来,低声喊道:“橙橙……”
一旁的顾彦博突然夸张地抖了抖肩膀,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靠近。“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阴魂不散?”他的嘴巴一如既往地毒辣。
我白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傅屿年,语气疏离而客气:“傅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顾彦博,才扭捏地开口:“我想请你吃顿饭。”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低声下气地追女人,这对高高在上的傅氏董事长来说,一定是很不习惯吧。
我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晚上有个跟案子有关的饭局,吃不了。”
“那……明天呢?”他不死心地问。
“明天不行。”
“后天?”
“后天也不可以。”
傅屿年的眼眶都有些红了,他放低姿态,用软糯的声音恳求我:“橙橙,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挑了挑眉,反问:“怎么?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再给我戴一次绿帽子吗?”
“不不不,我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了,我可以跟你签协议,只要我出轨,我的所有财产都归你。”他急切地保证。
“我可不稀罕。再说了,你妈还等着抱孙子呢,我这身体,生不了一点。”
“不生了。我们只要薇薇一个就好。”傅屿年以为看到了希望,疯狂地向我描绘未来:“等她大学毕业,我就安排她进公司,以后整个傅氏都是她的。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过日子,好不好?”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傅屿年变得如此盲目而自负,似乎只要他肯回头,我就一定会乖乖地在原地等他。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也不是所有人都钻进了钱眼里。我永远记得那些窒息的日子,记得他那副丑陋的嘴脸,记得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身后空无一人。
曾经,他是我的天,可那天塌下来时,我差点被压得窒息而亡。
而现在,我凭借自己的双手,撑起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这些糖果和玫瑰,再也无法诱惑我了。
我伸出手指,从花束中取出一只玫瑰,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好香啊,那香气让人忍不住心情大好。
我看向傅屿年,我想我的眼睛一定无比明亮而清醒。“傅屿年,我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我很满意。我的未来里,不需要你这个人,徒增晦气!”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我刚走了没两步,顾彦博就贱兮兮地跟了上来。“跟案子有关的饭局?谁请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请的啊,你是老板,请得力干将吃顿饭怎么了?”
顾彦博笑了,笑得灿烂:“你说的对,走,老板请你吃龙虾。”
“对了,上次江北那个案子的佣金能不能再多给1个点。”
“你拿得已经够多了……”
“我知道,但是昨天晚上我找你开案件会议,你围着浴巾形象不良,给我造成了物理伤害,我要求补偿……”
“我有八块腹肌你还嫌弃啊?”
“有吗?我明明只看到了一块。”
“你——”
两人渐渐走远,身后,傅屿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花。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橙橙好像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她不再是那个温柔恬静的菟丝花,而是冬日阳光下,傲然绽放的带刺玫瑰,美丽而坚韧。
他最终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番外
傅薇读研一那年,父亲再婚了。
继母也是一位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中年丧偶后,被家族逼着再次联姻。她前半生享受了太多的财富,以至于面对家族的安排,她几乎没有什么说“不”的权利。
两人不温不火地相处着,第二年,继母生了一个儿子。
奶奶在年前去世了,没能等到她千盼万盼的孙子。爷爷倒是很高兴,三五不时地来看望。只是继母听说过傅家过去的丑闻,不愿意他多来往。
傅薇进入了学校里最顶尖的实验小组,八个人里只有她一个女生。巨大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经常因为赶论文而崩溃。更让她感到沮丧的是,小组里最厉害的那个男生,是个真正的天赋型选手。
所有人绞尽脑汁也解决不了的难题,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化解。甚至还能举一反三,优化整个流程。
凌晨一点,傅薇躲在走廊里,给妈妈打电话吐槽。妈妈在电话那头听得直乐。
“宝贝,无论你做到什么样,妈妈都以你为荣。你要知道,你所在的小组本身就是最优秀的,你只要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求无愧于心,不要太内耗,知道吗?”
“实在不行,回来妈妈养你也可以。妈妈刚打赢了一个大官司,拿了二十万的佣金呢。”
傅薇愣住了:“这么多啊……妈妈你真的好厉害。”
“妈妈觉得你也很厉害。”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极小的嘟囔。“好了没,我等得手都酸了。”
“好了好了……”
竟然是……顾叔叔……
妈妈不是拒绝他了吗?
她刚要发问,妈妈就匆匆挂断了电话。“好了,妈妈要去处理案子了,下次再聊哦。”
尽管妈妈挂电话的速度很快,但傅薇还是隐约听到了后面那句:“顾彦博,我们是在谈案子,你把裤子穿回去。”
顾叔叔……好勇猛啊!他追了妈妈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质的飞跃呢。
傅薇仰头叹了口气:“我也好想要一个肌肉猛男啊。”
她刚要走进实验室,楼道间突然传来响动。
傅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那位天赋型选手周卫四目相对了。
二
三年后,傅薇和周卫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继母的孩子也已经三岁了,他很喜欢黏着她。但傅薇讨厌父亲,因此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态度冷淡。
她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在妈妈家隔壁买了一套房子。每天下班后,她和周卫都手牵着手回家,过着平淡而幸福的小日子。
顾叔叔的“追妻计划”最近好像搁置了,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出现。
妈妈的心情因此变得不太好,总是郁郁寡欢。
傅薇就撺掇她,让她“勇闯”老板的大别墅。
妈妈扭捏了两下,当晚就开车冲到了顾彦博的家里。
她这才知道,顾彦博冷落她一个礼拜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脑袋里长了个瘤。
那个瘤像鸡蛋那么大,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
从查出肿瘤的那一刻,顾彦博甚至连后事都想好了。
他甚至还能笑着跟妈妈说,等他死了以后,这栋价值一千多万的别墅,她可以找五个年轻的小奶狗来一起住。
这些年,妈妈被顾叔叔宠得脾气大了一倍,但这会儿她却出奇地冷静。
她红着眼,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一字一句地说:“好,到时候我再请两个帅哥,来你坟头蹦迪。”
手术定在三天后。这三天里,妈妈在医院里无微不至地照顾顾叔叔。
肿瘤切下来后,立即送去做化验。万幸,结果是良性。
报告出来的那天,妈妈拿着一枚戒指,在病床前向顾叔叔求了婚。
这个一把年纪的男人,那天哭得全身都在发抖。
过了半晌,他才傲娇地伸出自己的中指。
妈妈:“……”
两人很快去领了结婚证。我还顺手发了个朋友圈,纪念这美好的一刻。
这条朋友圈被我爸看到了,他给我打来电话。
“你妈妈……结婚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复杂。
“嗯,是啊。”我轻快地回答。
“恭喜……”他的声音有些低落。
“哦。”我淡淡地回应。
“她现在过得开心吗?”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看着不远处,在阳台上打打闹闹的两人,嘴角忍不住上扬。
我轻声告诉他:“她……很好。一直都很好。”
是的,每一个在婚姻里优先爱自己的女人,都会过得很好。
因为她们不是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而是盛夏里,跌倒了也能自己爬起来的,拥有极强生命力的百岁兰。她们自由自在,迎风生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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