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9月12日,您当年真把毒倒进酒里了吗?”省委党校资料室里,年轻研究员小孙压低嗓音问。对面的老者微微颤手,抬头只回了一句:“我若没倒,日本人怎会满地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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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老者叫詹长麟,彼时已年近花甲,却依旧习惯坐得笔挺。他不爱谈过往,甚至连家里儿孙都只知道他当过兵,却不晓得他还暗藏另一重身份。小孙翻看厚厚的档案,自顾念叨:“1939年6月10日,南京日本领事馆遭投毒,伤亡十余人,凶手失踪。”这一行字看似冷冰冰,却足够让老者眉梢震动半分。
时针需要拨回到1920年代。詹家兄弟出身南京二条巷,家里靠织缎子勉强糊口。大哥詹长柄性格木讷,弟弟长麟倒灵活。行伍里磨出的劲头,让他早早染上一股子锐气。1934年,父亲与同行茶叙时得知领事馆招仆人,回家对兄弟俩说:“去日本人那儿讨口饭,也算稳当。”长麟嘴上推辞,心里盘算:若真进得去,或许能摸清些情况。于是,他穿上洗得发白的长衫去面试,官宫下会计官满意地点头,招进门。
日常工作无非打水扫地,但日本人讲究程序,钥匙经常交给他保管。不久,蓝衣社人员找上门,两句不带拐弯:“帮我们收情报;不帮,你活不了。”长麟略一沉吟便点头。他很清楚,这不是侠义,而是民族血债逼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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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2月,南京陷落。祭坛一样的古城被血色淹没。吉野少佐在长麟脸上甩了一巴掌:“亡国奴,懂吗?”那一巴掌烙进骨头。自此,长麟再也没笑过,只在夜里磨刀,牙关紧咬。
投毒的机会来自1939年夏。堀公一计划设宴招待外务省次官清水,多名军政要员届时同席,汉奸梁鸿志也在邀请名单上。蓝衣社得讯后下令:全歼。起初方案是“毒后自尽”,长麟却坚持带上大哥,且必须全身而退。“死太易,活着才折磨他们。”接头人犹豫少顷,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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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0日晚,领事馆灯火通明。兄弟俩分工明确:长麟换酒,大哥守门。一瓶瓶米酒被换上掺入氰化钾的酒液,标签无一偏差。更衣室里,大哥最后问:“真要下?”长麟只说两字:“该还。”
午夜时分,第一声惨叫划破宴厅。堀公一错把呕吐当醉酒,直到清水面色紫黑倒地,他才意识中计。短短十分钟,馆内乱作一团。兄弟二人趁乱钻出后门,顺排污沟匍匐百米,江北接应快船早已待命。
随后几周,日军翻遍南京也没摸着一点边,却收到一封挑衅信:“若想报复,来江北找我们。”堀公一怒吼拍桌,却也只能无奈增派宪兵。投毒案最终写进日军秘密档案,标注“嫌疑人:两名中国仆役,可能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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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后,兄弟归来。长麟决意收手,照料瘫痪的母亲;长柄却被军统吸纳,理由简单:有经验,有胆量。兄弟就此走岔。1949年春,南京城头插上红旗。审查风暴中,曾在领事馆服务的记录被挖出,两兄弟一起被带走。稽查人员翻作战档案,认定长麟“有功无过”,很快释放;长柄因参加过多次暗杀,且拒不交代线索,被判死刑。
行刑那天是1951年1月的清晨,梅花落在雪地,红得刺眼。监狱外,长麟拄着拐杖立在墙根,却终究没踏进大门。他明白,自己把兄长拖进漩涡,又无法拉他出来。多年后他淡声说:“兵荒马乱,人只能信自己那杆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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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和平年代,长麟开了小作坊,继续织缎。邻里只当他是勤快老手艺人。直到1973年党史部门清点资料,才循线找到这位老人。面对采访,他先怕被“日本人报复”,后又担心给家里招祸。几番劝说,他才慢慢放下戒备,把尘封三十余年的全部细节一次吐尽。
他说过一句硬邦邦的话:“宫本待我不薄,可他依旧是侵略者。”这句话从一个普通仆人口中讲出,不带一分豪言,却沉如铁。采访记录留下一页页手写稿,旁人难以想象写字的人捏笔时仍渗着汗。
2008年早春,95岁的詹长麟弥留。病房里没有慷慨陈词,他只是攥着儿子的手叮嘱:“档案好好留着,别添油加醋,也别藏着掖着。”随后,心电监护仪成了一条直线。护士合上他双眼,窗外梧桐轻响,像是替这位不愿留名的刺客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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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从不因沉默褪色。档案袋翻开,一行毛笔字尤为刺目:“1939年6月10日,蓝衣社行动代号——落樱。”落樱之下,兄弟俩命运一生分叉:一个伏法,一个长寿。故事到此并未结束。城墙、巷口、老宅,仍能嗅到那年硝烟残存的气味,只是无人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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