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绾女士,您已成功预约流产手术,请于三日后到院进行术前检查。】
信息刚收到,诊室门口的叫号器就响了,机械的女声毫无波澜地念着:“32号顾言欧,请到诊室就诊。”
我正坐在办公桌后,闻声错愕地抬起头,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女人,走进了我的诊室。
男人眉眼深邃,一身笔挺的白色机长制服衬得他身姿挺拔。他正是南航最引以为傲的金牌机长,也是与我同床共枕的丈夫——顾言欧。
而被他视若珍宝般护在怀里、挺着孕肚的女人,叫宋瓷。
一股酸涩瞬间涌上我的心头。我想起,曾在顾言欧的钱包夹层里,瞥见过宋瓷的一张旧照。那张小小的寸照,边角早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足见其主人平日里是多么频繁地拿出来怀念。
也是从那时起,我才后知后觉地拼凑出真相:顾言欧与宋瓷,是彼此的高中初恋,五年前,宋瓷远走他乡,嫁作他人妇。
而宋瓷在国外领证的那一天,恰好,就是顾言欧单膝跪地,向我求婚的日子……
思绪翻江倒海间,顾言欧和宋瓷已经坐到了我的面前。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言欧眼中也划过一丝明显的惊愕,他大概从未想过,会在医院的妇产科,以这种方式与我重逢。
他对我的工作,几乎一无所知。
顾言欧的薄唇微动,似乎想说点什么,脸上竟浮现出一种罕见的局促。
而我,选择了沉默。没有质问,也没有眼泪,只有那支紧握在手中、微微颤抖的钢笔,无声地出卖了我内心的痛苦与震惊。
这时,宋瓷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声音娇柔:“言欧,你才刚下飞机就陪我来检查,身体吃得消吗?”
“没事。”顾言欧的语气里满是安抚。
他一边柔声哄着宋瓷,一边将挂号单递到了我的桌上。
这场景,何其荒诞。
身为一名妇产科医生,我竟然要亲手为自己丈夫的白月光,做产前检查。
我强行压下眼底的涩意,面无表情地接过单子,起身引导宋瓷去做检查。
宋瓷似乎完全不知道我与顾言欧的关系,还抓着我的白大褂,用撒娇的口吻说:“医生,我这个人最怕疼了,你可要轻一点哦。”
我抿了抿唇,刚想公式化地告诉她,常规孕检并不会产生痛感。
顾言欧却抢先一步开了口,语气里满是叮嘱:“麻烦温医生务必轻柔一些,宋瓷她从小就体弱,特别怕疼,而且她对青霉素过敏。”
一瞬间,所有的话都像鱼刺一样卡在我的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只剩下尖锐的疼痛。
我索性闭上了嘴,沉默地为宋瓷进行检查。
当探头在她的腹部划过,屏幕上的影像让我呼吸一滞——宋瓷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即将临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可直到检查结束,我始终没有开口问顾言欧一句。
他似乎因此松了一口气,离开前,还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仿佛在奇怪我为何能如此平静。
毕竟在过去,任何一个靠近他身边的女性,都会引来我刨根问底的追问。
但现在,我真的累了。
无论是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还是那份被消磨殆尽的感情,我都不想再拼尽全力去维系了。
我更无法接受,我的丈夫,有一个即将出生的私生子,甚至比我腹中的孩子,还要大上许多……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推开门,我意外地在客厅看到了顾言欧。
他似乎也是刚回来,身上的机长制服还未换下,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盒:“从巴黎给你带的。”
他将礼盒递给我,还难得地主动解释起来:“今天在医院碰到的只是我一个朋友,下飞机时正好遇到,就顺路送她过去。”
“她一个人怀孕不容易,孩子真的跟我没关系,你别多想。”
“嗯,我知道了。”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在冷笑,一个字也不信。
毕竟,关于宋瓷的一切,从头到尾,他都在对我撒谎,从未有过半句实话……
我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抬眼看着他,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提离婚,如何告诉他我打掉孩子的决定。
就在这时,顾言欧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来电显示的名字,刺眼无比——宋瓷。
顾言欧飞快地瞥了一眼屏幕,随即按下了静音,嘴上却若无其事地说:“公司有个紧急会议,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不等我回应,他便转身欲走。
就在那一瞬间,我下定了决心。我快步上前拉住他,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递到他面前。
“言欧,我看上了临江的一套大平层。”
他骗我,我也骗他,这样才算扯平。
顾寒生急着赴约,连内容都没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喜欢就买。”
签完字,他甚至还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红着眼,看着协议书上那个熟悉的签名,手缓缓地、颤抖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对不起,宝宝,妈妈不能让你降生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
第2章
我蜷缩在沙发上,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
这个家,第一次让我感到如此空旷,静得可怕,仿佛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一条好友申请弹了出来。
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我,是宋瓷。
果然。
我刚点了同意,对方的朋友圈就更新了一条动态,像是一把精准投掷的匕首。
【辛苦你了,这么晚还要为我和宝宝布置我们的新家。从今天起,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配图里,宋瓷的孕肚高高隆起,而一只男人结实有力的手,正轻柔地覆在她硕大的肚皮上。
我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零点三十七分,我的丈夫,正在为他的初恋和他们的孩子,布置爱巢。
而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从始至终,顾言欧就像完全遗忘了一样,只字未提。
手机屏幕冰冷的光,映出我通红的双眼,和我眼底打转却倔强不肯落下的泪。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然后给宋瓷的这条朋友圈,点了一个赞。
缓了好一阵子,我才从那种窒息感中挣脱出来。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傻傻地苦等顾言欧到深夜,而是起身,随手把他送的礼物扔进了展示柜。
然后洗漱,上床,强迫自己睡去。
那个礼物,我闭着眼都能猜到,是纪梵希的“心无禁忌”。
那是宋瓷最爱的一款香水……
我本以为,顾言欧今晚温柔乡在怀,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可没想到,凌晨三点,身边的床垫猛地一陷,他带着一身寒气躺了下来,手臂熟练地将我揽入怀中:“这次怎么不等我就睡了?”
他身上那股浓烈的女士香水味,刺鼻得让我胃里一阵翻涌。我强忍着不适,声音沙哑:“今天太累了。”
结婚五年,这是我第一次,对他的亲近表现出抗拒。
顾言欧抱着我的手臂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用他惯有的低沉嗓音轻哄道:“抱歉,昨天太忙,把我们的纪念日给忘了。今晚我去接你下班,我们好好吃顿饭,算是补偿,好吗?”
我曾经那么迷恋他这偶尔流露出的温柔,可如今再听,心里却掀不起半点波澜。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他是不是也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哄过宋-瓷?
“好。”
这一刻,我无比庆幸黑暗能成为我的保护色,完美地隐藏了我那早已红得发酸的眼眶。
顾言欧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自在地皱起了眉:“最近情绪不对?怎么这么冷淡?”
冷淡?
我这点程度的冷淡,恐怕连他平日里对我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吧。”我疲惫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吧。”
或许是我的态度激怒了他,顾言欧也来了脾气,猛地掀开被子,起身离开了卧室。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注意到,我放在床头柜上那张显眼的怀孕报告单……
冷气顺着被子掀开的缝隙,瞬间包裹了我的心。这一次,直到天亮,我再也无法入眠。
第二天。
我顶着满身疲惫和两个黑眼圈,照常去医院上班。
傍晚时分,同事问我要不要一起加班,我想起顾言欧昨晚的承诺,摇了摇头:“不了。”
结果,我刚换好衣服走出医院大门,就接到了顾言欧的电话,意料之中的爽约。
“抱歉,温绾,公司临时有事要加班,只能改天再陪你吃饭了。”
或许是失望的次数太多,我已经麻木了。
“好。”我压下心口那阵熟悉的钝痛,挂断电话,转身走向了附近的商场。
然而,命运的玩笑总是如此猝不及防。
我刚在生鲜区将称好的蔬菜放进购物车,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男声。
“你现在怀着孕,不能吃荔枝,上火。”
我机械地转过头,视线穿过琳琅满目的货架,看到了宋瓷,以及那个声称正在公司加班的顾言欧。
顾言欧伸手,从宋瓷手里拿过那串晶莹剔透的荔枝,放回了原处,动作自然又亲昵:“等生完,你想吃多少都行,但现在不行。”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语气里却是我从未得到过的温柔与宠溺。
宋瓷嘴上说着“我就想吃嘛”,身体却很诚实地任由他将荔枝拿走,脸上洋溢着被管束的甜蜜。
她甚至高兴得像个小女孩一样跳起来,紧紧地抱住了顾言欧的手臂。
“言欧,你真的好温柔,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我的心里。我想起自己腹中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
如果顾言欧知道我也怀孕了,他会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管束我吗?
就在这时,宋瓷突然发现了我,还故作惊喜地朝我挥了挥手:“温医生,好巧啊,你也在?”
她快步走过来,热情地拉住我的手:“上次在医院产检,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呢!”
昨天,她才刚加了我的微信,发那样的朋友圈向我示威。
今天,她却在这里,扮作与我素不相识。
我心头一阵恶寒,蹙眉,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明明我没用什么力气,宋瓷的身体却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
顾言欧立刻一个箭步上前,将摇摇欲坠的宋瓷护在怀里,转头用一种极其严厉的目光瞪着我,厉声质问:“你在干什么?没看到宋瓷还怀着孕吗!”
我的脸色瞬间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就这么爱宋瓷吗?爱到连这种拙劣的栽赃陷害都看不出来?
况且,宋瓷怀着孕,难道我就没有吗?
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那你呢?你不是告诉我,你在加班吗?”
顾言欧的脸色骤然一变,如墨的瞳孔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心虚。
宋瓷弯了弯唇角,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惊讶,问道:“啊?言欧,原来你和温医生认识呀?”
我将视线转向顾言欧。
只见他目光闪躲,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显然,他并不打算向宋瓷挑明我们的关系。
我嘲讽地笑了,那笑声里,是比冰雪还要寒冷的失望。
“不认识。”
说完,我推着我的购物车,转身离开。
第3章
与顾言欧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错愕与焦急。
可他在错愕什么呢?
主动选择隐瞒我们关系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我推着购物车,麻木地往前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如影随形地黏在我身上。
直到宋瓷娇弱的呼痛声响起:“言欧,我肚子……肚子有点不舒服。”
“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下一秒,我便感觉到,那道紧紧追随我的视线,消失了。
我回过头,只看到顾言欧和宋瓷匆忙离去的背影,他们原本推着的购物车,和我一样,被孤零零地遗弃在原地。
我自嘲地笑了笑,默默地推着车去结了账,然后提着两大袋沉甸甸的食材,在萧瑟的夜风中,独自等待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我做了三菜一汤,摆上餐桌。
或许是一个人吃饭太过孤单,我只动了几筷子,就再也提不起任何胃口。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又一阵阵地发热,像是感冒的征兆。
我放下筷子,回到房间,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昏沉之间,我感觉到顾言欧回来了。
他冰凉干燥的手掌贴上了我的额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怎么发烧了?”
这温柔又深情的声音,让我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你回来了……你不是陪宋瓷去医院了吗?”
顾言欧从床头的药箱里翻出退烧药,又倒了一杯温水,细心地喂到我唇边:“我只是送她过去,不算陪。”
“乖,把药吃了,吃了就不难受了。”
或许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体贴蛊惑,我难得地示弱了一次:“不要,我不想吃药。”
我怀着孕,怎么能随便吃药。
我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心里想着,只要顾言欧再追问一句为什么,我就向他坦白,告诉他我们已经有了宝宝。
然而,不知道是习惯了对我的忽略,还是别的原因。
顾言欧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抽回被我握着的手,将药和水杯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作为一名医生,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讳疾忌医’的后果。”
这一句话,瞬间将我心头燃起的那么一点点微弱的期盼,彻底击得粉碎。
我很想问问他,他对宋瓷,是否也曾有过这样冷漠的时刻?
但最终,我只是苦涩地勾起唇角:“顾寒生,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当医生。”
我一向温顺,从未这样顶撞过他。
以至于顾言欧愣在原地许久,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神来:“你是在怪我今天放了你鸽子?”
我喉头一阵哽咽,话未出口,顾言欧的手机又响了。
他拿起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出了卧室去接听。
能让他如此避讳我的电话,除了宋瓷,不会有第二个人。
既然那么放不下,又何必在我面前,假惺惺地上演这一出深情戏码?
片刻后,顾言欧又走了进来,重新坐在床边,开口问我:“孕妇是不是不能随便吃感冒药?那有什么办法能缓解感冒发烧的症状?”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度以为他终于发现了我怀孕的秘密,正踌躇着该如何回应。
结果,他又补充了一句:“是宋瓷,她感冒了,还孕吐得特别厉害,我替她问问你。”
我的头,瞬间疼得更厉害了,所有的话语都如同鱼刺般,死死地卡在喉咙里。
见我沉默不语,顾言欧便自顾自地坐在床边,打开手机查起了百度。
【孕吐严重怎么办?】
查到之后,他将一篇帖子转发给了备注为“宋瓷”的联系人,还额外贴心地嘱咐道:“孕妇不能乱吃药,我这边暂时走不开,你自己多注意身体。”
他说他走不开,可他除了给我拿来一片退烧药外,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关心。
他说他走不开,可他的视线却时不时地瞟向手机,生怕错过宋瓷的任何一条新消息。
他的心,早已偏离了航道。
我不想再看这刺眼的一幕,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去。
我真的太累了,不只是身体上的疲惫,我的心,更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再次醒来时,窗外天色朦胧,我还带着几分宿醉般的恍惚。
枕边空无一人,只有那片被遗弃的感冒药,顾言欧早已不知所踪。
我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凌晨五点,宋瓷更新了一条朋友圈:【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身边。】
照片里,宋瓷虚弱地靠在顾言欧的肩头,正在医院的病床上输液,但她的眼中,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幸福与得意。
我抬眼环顾这个空荡荡的家,满室的孤寂与冷清,与照片里的温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眶又一次无法抑制地发酸。
既然对宋瓷如此念念不忘,那顾言欧当初,又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
难道,只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的时间和爱,可以同时分给两个女人吗?
我闭上酸涩的双眼,不想再看。
就在这时,一条来自医院的短信弹了出来,询问我明天是否方便到医院进行人流手术。
我的心脏骤然紧缩。为了不影响后续的工作,我直接向医院请了两天假。
然后,才颤抖着指尖,回复了一个字:“好。”
回复完毕后,我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政务APP,预约了民政局的离婚登记。接着,又打开航旅纵横,给自己买了一张机票。
目的地是巴黎。
起飞日期,就在我领取离婚证的第二天。
第4章
我曾经对巴黎有过无数美好的幻想。
刚结婚那会儿,顾言欧也曾许诺:“绾绾,等我们都有空了,就去巴黎度蜜月。”
可现实是,我们的工作,一个比一个忙碌。
那场被寄予厚望的蜜月旅行,就这样被无限期地搁置,最终被遗忘在时间的洪流里。
但没关系了。等领了离婚证,所有我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一个人去了。
手机刚弹出购票成功的提示,玄关处就传来了开门声,顾言欧回来了。
他极其自然地走进房间,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声音压得很低:“烧退了,身体还好受点吗?”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他没有提他昨晚是何时离开的,我也没问他去了哪里。
我只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如果我说难受,你就会一直陪着我吗?”
顾言欧愣住了,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我总是那个独立坚强的温绾,无论他问什么,我的回答永远都是那句“我没事”。
其实,我并没有真的期待他的回答。
我更想问的是,顾寒生,你这样不知疲倦地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难道真的不累吗?
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我最终还是长舒了一口气,选择了退让:“开玩笑的,我不需要你一直陪着。”
顾言欧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伸出僵硬的手臂,将我用力地揽入怀中:“我们是合法夫妻,我怎么会不陪着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白发苍苍,直到我们一起走进坟墓。”
他抱得很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若是从前,听到这样的誓言,我或许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现在,我在他身上积攒了太多的失望,这些话,听听也就罢了,我再也不会当真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
顾言欧只在家中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找了个借口匆匆出门了。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去了医院,准备接受手术。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我和同事在办公室里商讨我的人流方案时,会再次撞见顾寒生和宋瓷。
他们并肩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宋瓷一脸憧憬地抚摸着自己的孕肚,时不时地偏过头,和顾言欧说着悄悄话。
而顾言欧那素来锋利的眉眼,此刻也变得异常柔和,他偶尔会低声回应几句,那副耐心专注的模样,与平日里敷衍我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身旁的同事也注意到了他们,忍不住感慨道:“啧啧,父母的颜值都这么高,这孩子生出来,得有多好看啊。”
“……也许吧。”
我的心,像是被这句无心之言狠狠地刺穿了。我狼狈地转过身,和同事一起走进了手术室。
做完术前检查,同事拿着报告单,有些不忍地对我说:“孩子各项指标都很健康,你要不要……再和孩子爸爸商量一下?别一时冲动,将来后悔。”
后悔?
如果顾言欧会后悔,他现在就不会陪在宋瓷身边,满眼都是别人的孩子……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接过手术同意书,在家属那一栏,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我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半小时后,我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我看着同事用开宫器撑开我的身体,用冰冷的仪器,将那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一点点搅碎,然后吸出。
明明打了麻药,身体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可我的心,却像是被一把钝刀在反复凌迟。
一滴,又一滴滚烫的眼泪,从我空洞的双眼中滑落。
我仿佛听见,有一个软糯的童声,在我的耳边无助地啼哭:“妈妈……妈妈……”
当刮宫的最后一步完成时,我的心,也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掏空了。
我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我和顾言欧之间,那最后的一丝羁绊,也彻底消失了。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缓缓地闭上眼,任由泪水浸湿了枕巾。
我在医院麻木地躺了一整天,而那个信誓旦旦说会陪着我的顾言欧,也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一整天。
晚上,我强忍着小腹的坠痛,独自一人走出了医院。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看见顾言欧捧着一大束娇艳的红玫瑰,倚在车边等我。
见我出来,他立刻迎了上来,将花塞进我怀里:“老婆,纪念日快乐。”
我的目光在花束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沉默地接过,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以往,我和他见面,总是我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分享着医院里发生的各种趣事。
而现在,我不开口,车厢里便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顾言欧显得有些焦躁,在一个红灯路口,他难得地主动挑起话题:“这次没来得及准备纪念日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曾经,我想要的东西很多很多。可每当我兴致勃勃地向他提起时,换来的总是他冷淡的回应。
久而久之,我也就失去了与他分享的欲望。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轻声说:“我之前报了一个新手父母的线上课程,你能陪我一起上吗?”
顾言欧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眉头也随之蹙起,他解释道:“我和宋瓷真的只是朋友,你不要胡思乱想,也别为这事不高兴。”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言欧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不在意,神情也冷了下来:“那你为什么要报这种班?”
为什么?
那是我在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我们的孩子降临时报的班。我曾怀揣着无数美好的期盼,期盼着他能和我一起,迎接那个小生命的到来。
但现在,那个孩子,已经被我亲手放弃了……
我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眼眶早已通红:“如果你不愿意,你大可以不必问我纪念日想要什么。”
顾言欧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压抑的氛围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
车子停下。
我才发现,顾言欧所谓的庆祝结婚纪念日,订的餐厅,依然是宋瓷最喜欢的那家……
我压下心口的无力感,推门下车,却忘了将手提包带上。
我连忙转身去取。
就是这一眼,我看见顾言欧已经拿起了我的包,而一张白色的单据,正从包的夹层里滑了出来。
那是我的人流手术缴费单。
第5章:一场精心策划的告别
我的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心跳漏了一拍,我强作镇定地催促:“言欧?”
顾言欧像是刚从某个遥远的世界里被拉回来,他回过神,快步跟上我,手里还提着我的包。“你的包忘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探究,“里面的那张人流手术单,是怎么回事?”
心脏猛地一缩,密密麻麻的涩意蔓延开来。我面不改色地接过包,语气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一个病人的,不小心塞进来了。”
顾言欧打量了我几秒,似乎想起了什么。或许是他想起了我曾在无数个夜晚,依偎在他怀里,憧憬着我们未来的孩子——一个鼻子像他,眼睛也像他的小生命。
他大概觉得,如果我真的怀了孕,是断然不可能舍得拿掉的。
这个话题,他很识趣地没有再深究,和我并肩走进了那家我们常去的餐厅。
菜上得很快,满满一桌红油翻滚的川菜,辛辣的香气霸道地钻进鼻腔,搅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丝毫提不起食欲。
“不合胃口?”顾言欧不仅没察觉到我苍白的脸色,还体贴地为我夹了一筷子水煮鱼柳,鱼肉上裹满了鲜红的辣椒,“尝尝这个,你不是最爱吃吗?”
一阵窒息般的沉闷堵在我的胸口。我平静地放下筷子,抬眼看他:“你记错了,爱吃水煮鱼的不是我,是宋瓷。”
顾言欧夹菜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指尖微微收紧,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薄唇微张,吐出两个字:“抱歉。”
他伸手去拿菜单,试图弥补:“想吃什么,我们另外点。下次,我一定记得。”
下次。
结婚五年,但凡他对我用过一丝一毫的心,又怎么会分不清我和宋瓷的口味。他的心,早就被宋瓷的喜好填得满满当当,再也挤不进属于我的位置。
而现在,我已经决定要走了,他这份姗姗来迟的“下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用麻烦了,就这样吧。”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顾言欧的剑眉微微蹙起,没再说话。餐桌上的气氛,沉闷得像一潭不见天日的死水,正如我们这段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
为了“坐小月子”,我向医院请了长假。
或许是出于某种补偿心理,顾言欧那几天回家都特别早,名牌包和珠宝首饰流水似的送到我面前。我只是平静地收下,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些都不喜欢?”他有些挫败地揉了揉眉心,似乎也懒得再猜我的心思,“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给。”
我什么都没要,只是从网上下载了一份新手父母课程,然后列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递到他面前。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陪我做完清单上的这些事。”
顾言欧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行,只要你高兴。”
他答应了,也确实做到了。
第一项,我将奶瓶和奶粉塞进他手里:“以后有了宝宝,你这个做爸爸的,总要先学会怎么冲奶粉。”
结果自然是状况百出。水温不是太烫就是太凉,奶粉和水的比例也总搞错。但顾言欧却一反常态地耐心,甚至乐在其中。
当他终于成功冲泡出一瓶温度适宜的奶时,他脸上漾开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激动地转身,脱口而出:“宋瓷你看……”
那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戛然而止。空气凝固了。顾言欧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和歉意,想要解释:“我……”
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连一个苦涩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没事,我们继续。”
我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低下头,在清单的第一项后面,用红笔打上了一个清晰的勾。只有我自己能听见,那声音里压抑不住的颤抖。
“等宝宝再大一点,就要吃辅食了。”我引着他走进厨房,指导他,“米粉要先调开,然后加一点点蒸熟的土豆泥,再滴一滴核桃油。”
顾言欧从未下过厨,但学得很快。辅食做好后,我看着他拿出手机,仔细地拍了张照片,熟练地打开微信,将图片发送给了宋瓷。
那一刻,哪怕我的心早已冷寂成灰,还是被狠狠刺痛了。但痛楚之余,竟也生出一丝诡异的庆幸。
庆幸我没有让那个无辜的孩子,降生在这样貌合神离的家庭里。庆幸他不必去承担父母婚姻里的那些不堪与过错。
我别过发红的眼,在第二项任务后,再次打了个勾。
第三件,组装婴儿护栏和爬行垫。顾寒生兴致勃勃,亲自动手在客厅围出了一个温馨的角落。
第四件,为宝宝挑选幼儿园。他不知疲倦地研究了十几家,最后选定了一所学费十二万一学期的顶级双语幼儿园。
做完这一切,他从背后紧紧抱住我,温热的呼吸洒在我的耳畔,带着无限的憧憬:“我们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
“老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我们要一个宝宝,好不好?”
他说得那样真诚,仿佛真的渴望与我共筑一个美满的家。
这样也好。
现在,他越是沉浸在这个一家三口的美梦里,将来真相揭晓、美梦破碎的那一刻,他才会品尝到和我此刻一模一样的,那种剜心刺骨的滋味。
夜深了,我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去洗澡。顾言欧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我。
他刚走进浴室,那个被他随手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就执着地响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本不想理会。可电话在自动挂断后,又立刻锲而不舍地再次拨了过来。
我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宋瓷娇嗔又带着一丝埋怨的声音:“言欧,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下周三就是我的预产期了,你……会来陪我吗?”
我攥着手机的指节一寸寸收紧,泛出青白。我强忍住涌到喉口的恶心,目光投向浴室那扇被水汽氤氲的磨砂玻璃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需要我帮你问问他吗?”
第6章:沉默是最残忍的答案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死寂,随即,宋瓷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呢?”她的声音里透着居高临下的怜悯,“说起来,我真该谢谢你。这五年,你把我不要的男人照顾得这么好。不过现在,我回来了。”
“温绾,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他娶你是因为爱吧?你从头到尾,不过是他用来刺激我的工具人罢了。”
“如果你还想给自己留点脸面,就该识趣地主动滚蛋。”
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沙发的皮质里,刚平复不久的小腹又开始一阵阵往下坠痛。
我可以接受感情被时间消磨,婚姻走向尽头;我甚至可以接受一场各取所需的商业联姻。
但我绝不接受,顾言欧一边对他的白月光念念不忘,一边又贪婪地享受着我为这个家付出的温暖和心血。
凭什么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了?
我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小腹,强撑着最后一丝镇定:“宋瓷,你记住,你得到的,永远只会是我不要的东西。”
“你猜,他今晚会不会给你回这个电话?”
说完,我直接挂断,无视了她在那头的气急败坏。
恰在此时,浴室的水声停了。顾言欧围着浴巾走出来,黑色的短发还滴着水。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随口问:“刚刚谁的电话?”
我没想过要隐瞒,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宋瓷。她说她下周三预产期,问你过不过去陪她。”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一字一句地问:“顾言欧,你要去吗?”
他愣住了,眼神闪躲,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和担忧。“不去,”他答得很快,“她生孩子,我去干什么?我这几天都会陪着你。”
他似乎怕我不信,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等她生完孩子,我就彻底跟她断了联系。”
看着他言不由衷的挣扎,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见我沉默,顾言欧试探着想来抱我,试图揭过这个话题:“老婆,我们的宝宝什么时候才会来啊?我都想好了,要是女孩,就送她去学拳击,保护自己。要是男孩……”
我的手下意识地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小生命。我扯了扯嘴角,声音涩然:“她不会来了,永远都不会来了。”
我的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顾言欧没有听清,俯身问我:“老婆,你说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扶着坠痛的小腹,抬起头,问出了那个盘桓在我心底许久的问题:“如果,在我们结婚那天,宋瓷回来了,你还会和我举行婚礼吗?”
顾言欧脸上对未来的所有憧憬,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他的血色尽褪,嘴唇翕动,喃喃道:“你……你都知道了……”
我后退一步,挣脱了他的怀抱,也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时间在死寂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在我的心上来回切割。他始终沉默着。
而沉默,本身就是最清晰的答案。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
许久,他才像是反应过来,急切地想解释:“我和她之间,只是……”
可我已经不想听了。我抬起手,用冰凉的指尖按住他的唇,阻止了他后面所有的话:“不用解释了。顾言欧,你但求问心无愧就好。”
那个晚上,或许是出于心虚,手机无论怎么震动,顾言欧都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他从背后紧紧地抱着我,力道大得像是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
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我才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熹微的晨光,一点点照亮这个冰冷的房间。
昨晚和宋瓷的交锋,我看似赢了。
可实际上,我输得一败涂地。
因为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顾言欧心里装着另一个女人的事实。
我悄悄打开他的手机,购物车里,满满都是待发货的孕妇用品和新生儿衣物。浏览记录里,也全都是刺眼的搜索词条:
【产妇坐月子需要注意什么?】
【剖腹产后吃什么恢复快?】
【如何挑选金牌月嫂?】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在将我的心凌迟。
接下来的几天,顾言欧变得异常忙碌。常常是一个电话打来,他就以“公司有急事”为由,行色匆匆地出门。
我知道那不过是借口,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时间飞快流逝,我的小月子坐完了,也终于到了我们约定好去领离婚证的前一天。
傍晚,顾言欧又一次急匆匆地换鞋准备出门:“老婆,公司临时有个紧急会议,我必须过去一趟。”
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我叫住了他,声音平静得可怕:“顾言欧,我问你,如果我们将来有个女儿,你希望她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虽然着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一个全心全意爱她,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人。”
我的指尖骤然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深红的印子:“如果……那个男人心里,还装着一个白月光呢?”
“离婚。”顾言欧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脸色煞白,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如果……她已经有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呢?”
顾言欧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语气严厉而决绝:“那就打掉!我绝不允许我的女儿去做一个单亲妈妈,受尽委屈。”
话音落下,他再也没有多看我一眼,转身拉开门,消失在夜色里。
我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眼眶酸胀得几乎要裂开。
“顾寒生,这些话,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后悔。”
第7章:一场盛大的告别
我的声音轻飘飘地消散在空旷的客厅里,已经走远的顾言欧,自然一个字也听不见。
我也没指望他能听见。
我从床头柜里拿出那份他早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打车去了民政局。当那个刺眼的绿色小本交到我手上的那一刻,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积压在心口多年的郁结之气,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从今往后,我与顾言欧,尘归尘,土归土,再无瓜葛。
我约了闺蜜艾茜吃饭,权当是最后的道别。
艾茜匆匆赶到餐厅,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要去巴黎?!这么大的事,顾言欧同意了?不对……温绾,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怎么瘦得都脱相了!”
这些日子,我和顾言欧朝夕相对,他却对我的憔悴和消瘦视而不见。而艾茜,只一眼就看穿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的心尖颤了颤,一直以来强行压抑的委屈,此刻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我红着眼眶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那个崭新的绿色本子,推到她面前:“茜茜,我跟顾言欧,已经离婚了。”
艾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么突然?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决定的呢?
或许是三个月前,我亲眼看到他去机场接宋瓷回国,两人在拥挤的人潮中旁若无人地拥吻时;
或许是两周前,他为了给宋瓷连夜搬家,而彻底遗忘了我们的五周年结婚纪念日时;
又或许,就是刚才,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奔向另一个女人时……
见我沉默不语,艾茜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真是可惜了,你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我的神情恍惚了一瞬。
是啊,顾言欧从始至终都不知道。
我从高中时就开始偷偷地喜欢他,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耀眼少年。可他的目光,永远都追随着另一个人。
后来,听说他家里安排了相亲,是我费尽心机,制造了那场“偶遇”,让自己成了他的相亲对象。
为了走到他面前,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走了九百九十九步。
可最后那一步,他却始终不肯为我迈出。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与其让这根刺扎在心里一辈子,日日夜夜地疼,不如现在就拔掉,及时止损。”
爱可抵岁月漫长,却终究抵不过人心的荒凉。
“我还有一辈子那么长,总不能真在一棵树上吊死。”
艾茜没想到内情如此,惊讶过后,便没再多问。
离别时,她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去了巴黎,也要记得常联系,不许玩消失!”
“好。”
和艾茜告别后,我去了医院。
这里,曾是我救死扶伤、迎接了无数新生命的地方。
如今,这里也成了我与我的孩子诀别,并亲手结束我医生职业生涯的地方。
科室主任得知我的辞职意向,满脸惋惜:“小温啊,再熬两年,院里就准备给你评副高职称了。要是累了想回来,我们随时欢迎你。”
我的眼圈瞬间红了,强忍着泪意,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主任。”
办完所有手续,我拿着离职单往外走。
可就在产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竟然看到了我的前夫——顾言欧,以及他身边的宋瓷。
宋瓷一手扶着高高隆起的孕肚,一手亲密地挽着顾言欧的胳膊,脸上是幸福而温婉的笑容。而顾言欧,则小心翼翼地护着她,那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了为人父的期待与喜悦。
他的全部心神,都在宋瓷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以至于我们擦肩而过时,他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自然,他也不会知道,我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宋瓷仰着头,柔声说:“言欧,这次真的多亏了你,我和宝宝才能平平安安。等孩子出生,你给他取个名字,让他认你做干爸,好不好?”
而那个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等宋瓷生完孩子就跟她断绝关系的男人,此刻却毫不犹豫,语气里满是坚定与憧憬地应了一声:
“好。”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迎着医院外刺眼的阳光,一步一步,走得决绝而坚定。
第8章:殊途陌路
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我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我已经和顾言欧离婚了。从此以后,他想给谁的孩子当父亲,都与我无关了。
我麻木地走出医院,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收拾东西时我才发现,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烙印着我一个人的痕迹。
为了让常年飞国际航班的顾言欧能睡个好觉,我跑了无数个工厂,亲自挑选材料,为他定制了最舒适的枕头和床垫。
可他对这些,从未上心。这个家于他而言,大概和那些冷冰冰的酒店,并无区别。
他温柔英俊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比谁都冷漠的心。
这个我曾用心经营的温馨港湾,此刻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最后,我只带走了几件日常衣物和证件。那些他送的奢侈品,我都委托给了艾茜处理。至于那些承载着我们五年婚姻回忆的物件,我一样都没有带走。
当我拖着行李箱走出卧室时,时针,正好指向晚上十点。玄关处传来声响,顾言欧回来了。
他似乎喝了点酒,一进门就将我抱了个满怀,头深深地埋在我的颈窝里,身上还带着深夜的寒气。
“老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们以后,也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对吗?”
我像一尊雕塑,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没有回答。
即便到了这最后一刻,我还是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分裂至此?他怎么能一边陪着宋瓷产检,规划着他们母子的未来,一边又若无其事地回到我身边,与我讨论我们的孩子?
顾言欧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我明天要飞一趟巴黎,三天后回来。到时候,我有一个天大的惊喜要给你。”
惊喜?我已毫不在意。
我只知道,今晚的顾言欧格外高兴,大概是因为,他又向着他理想中的“一家三口”,迈进了一大步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抬起手臂,回抱住了他。
就当是,与我这段荒唐的婚姻,做最后的告别。
第二天清晨,我像往常一样,为他准备了早餐。
顾言欧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机长制服,身姿挺拔,衬得那张冷峻的脸庞也柔和了几分。
可他刚在餐桌旁站定,医院的电话就催命般地打了过来——宋瓷要生了。
顾言欧一口早餐都没吃,举着手机,满脸为难地看着我:“老婆……”
我扯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微笑,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边“体贴”地说:“快去吧,她一个人在医院,身边没人肯定不行的。”
他的眼里瞬间迸发出光芒,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藏不住的喜悦。
他快步上前抱住我,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冷的吻:“老婆,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
我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餐,全部倒进了垃圾桶。然后,我将那份离婚协议和两本离婚证,整齐地并排放在了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我拖着行李箱,奔赴机场。
机场里人来人往,广播里传来航班延误的通知。
我抬头看了一眼大屏幕,飞往巴黎的航班,正是顾言欧执飞的那一班。而延误的原因,我也心知肚明——此刻,他正守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着宋瓷母子平安的消息。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无意间听见身旁同航班的旅客在抱怨:“这得延误到什么时候啊,不行咱们就改签吧……”
我轻声呢喃了一句:“不会太久的。”
因为……就在刚才,我刷新了一下朋友圈,看到了宋瓷最新更新的动态。
【兜兜转转,我的顾先生,还好最后还是你。】
配图里,一只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婴儿娇嫩的小脚。背景里,宋瓷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笑得一脸幸福。
俨然是一副岁月静好、温馨圆满的一家三口。
我的心,被很轻地刺了一下,随即,就彻底空了。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机场广播再次响起:“飞往巴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现在可以登机了……”
我戴上帽子和口罩,随着人流登机,在头等舱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待起飞。
十分钟后,飞机平稳地升入云层。
机舱里,响起了顾言欧那清冷又极具磁性的声音,通过机长广播传到每一位乘客的耳中: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顾言欧。非常抱歉,由于我的妻子今天提前生产,因为我的个人私事,耽误了各位宝贵的行程。”
他顿了顿,语气里是满溢而出的喜悦与幸福:“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与喜悦,我为本次航班的每一位旅客都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感谢大家的理解与祝福。”
他沉浸在初为人父的狂喜中,与全世界分享着他的幸福。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真正的、已经被他抛弃的妻子,此刻就坐在这趟由他亲自驾驶的航班上,飞往与他相同的目的地。
从此,天涯海角,殊途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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