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掮客”孙正义

孙正义是怎样一位中间人呢？巴伯认为首先他是一位资金掮客。在过去30年日本经济持续停滞，日元利息几乎为零，融资成本很低，日本大妈们特别喜欢一种投资carry trade，也就是利差交易，以非常低的成本借入日元，然后投资在高息货币，一年下来，如果汇率没什么变化，那么利差交易几乎是稳赚不赔。孙正义可以说把利差交易玩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他曾经对外宣称，在日本借钱就跟免费送的一样，不借白不借。孙正义的崛起源自日本进入衰退的上世纪90年代，也是日本零利率的30年，在日本市场上大量融资，投入到海外业务，在孙正义看来就是时代给他的最大红利。

虽说日本资金便宜，但真要撬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因为日本银行业十分保守，传统银行并不愿意借钱给疯狂的孙正义。孙正义之所以能撬动金融资源，依赖一位得力的CFO。这位CFO利用日本金融监管机构希望推动改革的时机，在证券公司的帮助下直接发行债券，绕过了银行。这里我们要强调一下，日本的银行业对金融行业的影响力巨大，改革前主导了企业债券的发行。孙正义成了推动改革的吃螃蟹者，给一潭死水的金融业带来活力，将债券承销费用砍半，还一下子可以用更低利率获得长期融资，也让各家银行按照自己的指挥棒起舞。

到了2010年代，孙正义之所以能够推动创新企业通过烧钱野蛮生长的发展模式，其背后也与资金便宜有关。经历了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欧美持续降息，融资成本大为降低，资本也在寻找能获得更高收益的投资途径，孙正义的软银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是如鱼得水。在撬动便宜的日元，撬动全球金融危机之后便宜的美元融资之后，孙正义还撬动了全球最主要金主的钱——中东的石油美元。前面就提到，他在2016年与沙特王储MBS见面不到一个小时就谈妥合作，沙特主权基金向孙正义的愿景基金投资450亿美元，也就是孙正义对外宣布的平均一分钟融资10亿美元的记录。其实，MBS对孙正义的大嘴巴很恼火，因为这么一说坐实了中东土豪钱多人傻的刻板印象。不过最终MBS还是向愿景基金投资了300亿美元，成为软银最主要的金主。

中东土豪是不是真的钱多人傻？其实并不尽然。比如MBS投资愿景基金的钱，介乎股权和债权之间，孙正义承诺每年给出7%的固定收益，这对软银而言其实是很大的压力，风险全都压在了软银这边。1000亿美元的盘子，每一项投资至少1亿美元起步，其实即使1亿美元也意味着要找1000个项目，孙正义根本忙不过来。只有5亿美元以上的项目才真正能对基金的营收产生影响。

除此之外，愿景基金其实有很多问题，我们后续再深入分析。但融到就是赚到，能撬动海量的资金的确是孙正义的本事，也是他能在特朗普面前显摆的原因，更是他能与如日中天的奥特曼同台合作的原因。接着讲孙正义作为中间人的角色。他最初中间人的角色其实很简单，就是扮演跨文化交流和将硅谷创新引进日本和亚洲其他国家的角色。硅谷的投资法则中有一个法则叫做The this for the that，也就是拿来主义，将硅谷成功的创业点子直接嫁接在本土市场。中国互联网市场很长时间内一直是拿来主义的乐土，百度是中国的谷歌，QQ最早源自以色列人发明的实时通讯工具ICQ，到了移动互联网时代，Groupon的团购模式引发了一系列效仿，铸就了早期的美团；同样优步有了本土的竞争对手滴滴。孙正义的拿来主义比中国互联网市场更早。盖茨就曾经这么称赞孙正义，你到日本出差，三四天下来都是各种礼貌性的交流，谦恭无比，却根本找不到门道。这时候有一个英文流利又懂门道的人出现，你怎么能不感到高兴？

孙正义真正的第一桶金是在帮助美国公司向日本扩张的过程中扮演可以沟通的中间人的角色。在九十年代初，他看到硅谷有什么新的创新，就作为中间人把它带回日本，与之合资。通常是孙正义控股，利用日本“崇洋媚外”的情绪，推动其发展。一个比较有标杆意义的案例是雅虎日本的设立。在成功投资雅虎之后，孙正义作为中间人推动软银与雅虎合资创建雅虎日本，也是日本第一个门户网站，软银持股六成。在草创期，比孙正义小15岁的弟弟正在东京大学读三年级，吆喝了100多大学生帮忙分门别类整理日本互联网站的信息，充实雅虎日本的网站信息。

孙正义作为中间人的第三个层次则是他能从并购的资产中看到未来潜在套利的机会，因为有整合的潜力，他并不在意出高价，他的这种放长线钓大鱼的长期主义，事后看来意义重大。你可能会问，作为一个在美国读书的日本人，孙正义是如何进入到硅谷核心层的？如果没有进入硅谷的核心小圈子，很难想象他在1995年有机会投资雅虎，作为外国人，也不是码农，他可能门都摸不到。答案是，进入硅谷核心层的路是孙正义自己买来的。

1993年，他以8.42亿美元的价格收购高科技会展公司Comdex。我们知道，现在每年一月在赌城拉斯维加斯举办的CES被认为是高科技的盛会，三十多年前Comdex就是那个时代的CES，曾经被认为是信息产业的第一盛会，会上主要展示计算机最新的硬件、软件、外围设备、网络产品和最新的技术，每年年会都吸引大量业界人士。孙正义对这一展会的认知完全不同。别人是从展会本身能赚多少钱来衡量这笔投资，认为孙正义出了高价，因为Comdex的创始人谢尔登・阿德尔森显然已经涸泽而渔，让各路玩家，包括盖茨这样的大佬，都觉得收费太高，希望自己再组织一个竞争对手。孙正义却不这么看这笔投资。他看到的是一个和美国高科技行业大佬同台的机会，让他可以和盖茨、乔布斯称兄道弟，贴近硅谷创新的源头，让他有机会实现其他套利的机会，从这一视角来看，多花点钱买了门票，绝对不是花钱交学费，反而非常值。

再补充一句，阿德尔森拿到8.42亿美元之后，专注于拉斯维加斯赌场的建设，成功在中国澳门特别行政区和新加坡拓展金沙赌场酒店业务。他对孙正义的慷慨也一直没有忘记。2016年特朗普当选，孙正义到特朗普大厦拜码头的时候，从中穿针引线的介绍人就是阿德尔森。所以，当我们去理解孙正义作为掮客的角色，我们要了解他撬动的三样在全球做生意最重要的资源：首先是便宜的资金，从零利率的日元、金融危机之后低利率的美元，到中东的石油美元；其次是高科技创业机会在全球套利的机会，也就是横跨不同商业文化的沟通交流者，还有推动商业模式在新兴市场落地的拿来主义践行者；最后一点也非常重要，那就是进入小圈子，建立人脉关系，利用人脉关系变现，这也是孙正义之所以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国人转变成美国总统座上宾，与硅谷高科技圈相从过密背后的原因。

巴伯不仅认为孙正义是掮客，他还认为他是个疯狂的赌徒，所不同的是这个赌徒虽然不断冒险，从一个成功走向下一个失败，但他还是和其他赌徒很不一样， 因为他一再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