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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女生:如何穿越成三大天王的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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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古女生穿越了,成了湘西苗疆少女杨云溪。

◆ 寨中老人说她是龙神选中的女人,腹中怀的是神子白帝天王。

◆ 她决定改写三个儿子的命运,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喝下毒酒。

◆ 悲痛中她口吐鲜血而亡,灵魂却困在天王庙的壁画中。

◆ 三百年后,她转世为考古研究生李晚秋,在雷雨夜踏入古庙。

◆ 壁画中三个金甲将军的幻影,缓缓走出,向她屈膝跪拜:

◆ “母亲,三百年了,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 庙外雷声轰鸣,溪水逆流而上,凝聚成一条巨大的水龙。



1

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河底淤泥的腥气。李晚秋最后的意识,是被一辆失控的泥头车狠狠撞飞,身体腾空,然后重重砸进贯穿湘西古城的浑浊酉水。剧烈的撞击撕碎了一切感知,只有一片刺骨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在令人窒息的黑暗尽头,一点微弱的光晕顽强地晕开。不是医院无影灯那种惨白,而是……一种温暖的、跳跃的橙黄,像烧着松明的火塘。

光晕里,似乎有一幅巨大而模糊的壁画在晃动,色彩浓郁得惊人。她费力地想看清,那壁画上仿佛绘着几个模糊的人影,身披甲胄,气象威严,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其中一人,身形格外高大,侧影竟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云溪?云溪丫头?醒醒喽!”

一个苍老嘶哑、带着浓重土话腔调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一样割开了李晚秋混沌的意识。她猛地睁开眼,沉重的窒息感,瞬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冲击取代。

入眼是低矮得令人压抑的屋顶,黑黢黢的房梁上,挂着一串串干瘪发黑的辣椒、玉米棒子,还有几条风干的、不知名的兽腿,散发出混合着烟火气和陈年腌臜的复杂气味。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粗糙的、浆洗得发硬的靛蓝色土布床单。

一个穿着深青色土布斜襟褂子、头上缠着巨大黑色布帕的老妇人,正凑在她眼前,布满皱纹的脸上交织着焦虑的神情。

“谢天谢地,祖宗保佑!龙神显灵!你可算醒了,吓死阿婆了!”老妇人见她睁眼,长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朝虚空拜了拜。

杨云溪?龙神?

李晚秋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这陌生的一切撞成了碎片。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虚软得厉害,小腹处传来一种奇异的沉重感,沉甸甸地往下坠。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去,隔着同样粗糙的靛蓝土布衣料,那微微隆起的弧度清晰无误。

轰隆一声!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她脑中炸开。车祸……酉水……壁画……还有这具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正在孕育着另一个生命的身体!

“阿婆……我……”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软糯腔调。

“莫慌,莫慌!”老妇人连忙按住她,“你晕倒在溪边洗衣石上,定是龙神大人托梦给你,耗费了心神!你爹急得跳脚,差点去请大巫了!还好你醒了,你肚里怀着龙种呢,可不能有闪失!”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近乎狂热,“寨子里都传遍了,都说你是被龙神选中的‘落花洞女’,这是天大的福分!你爹可是咱们这里的头面人物,这下更了不得了!”

龙种?落花洞女?

一个个陌生的名词,砸得李晚秋头晕目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在冰冷的恐惧中破土而出:她,李晚秋,二十一世纪考古系研究生,好像……穿越了!穿成了一个怀着所谓“龙种”的湘西苗疆少女,叫杨云溪!

她猛地闭上眼,试图把这一切荒谬驱赶出去。然而,脑海中那幅模糊的壁画,慢慢清晰起来:三个模糊的身影,威严的甲胄,悲怆的神情……一个尘封在学术论文角落的民间传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然缠紧了她的心脏。

白帝天王!

那个传说中由杨姓女子感应龙神而孕,降生三子,最后被毒杀身亡的湘西守护神!他们的母亲……就叫杨氏!鸦溪杨老栋官之女!

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难道……难道自己肚子里这三个,就是……

接下来的日子,李晚秋,或者说杨云溪,在一种巨大的恐慌中度过。她被迫接受了这个身份,杨老栋官的女儿,鸦溪杨氏。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沉重得让她步履蹒跚。

寨子里的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好奇,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那些关于“龙种”、“神子”的议论,像无形的蛛网,将她越缠越紧。

阿婆和几个年长的妇人,成了她房中的常客,絮絮叨叨地讲着古老的苗歌传说,讲着山里的精怪,反复提及那个笼罩在她命运之上的预言:她腹中的孩子,生而不凡,注定要成为这片土地强大的守护者。

每一次听到,李晚秋(杨云溪)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守护者的结局是什么?她不敢深想,那个被毒杀的结局像噩梦般萦绕不去。

“阿婆,孩子……以后真的会当大官,管很多地方吗?”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杨云溪靠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抚摸着高耸的腹部,试探着问。雨点打在吊脚楼的青瓦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正在用木梭织布的老阿婆动作顿了顿,布满老年斑的脸上,露出一丝笃信的光:“那是自然!龙神赐下的种,哪能是凡胎?咱们鸦溪,还有泸溪、乾州……这千里苗疆,以后都得仰仗他们的威名!”

“云溪啊,你是福泽深厚,替咱们寨子,替咱们杨氏,接下了龙神的恩典哩!”老阿婆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虔诚。

“可……当大人物,会不会很危险?”李晚秋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听说……外面的人心,很复杂。”她努力让自己像一个普通母亲,话听起来忧心忡忡的。

老阿婆浑浊的眼睛,看向窗外迷蒙的雨雾,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叹了口气:“树大招风,龙潜深潭。命里该有的劫数,躲是躲不掉的。只要心正,自有龙神和祖宗英灵护佑。”她的话像是安慰,又像是一句冰冷的谶语。

李晚秋的心,彻底沉入了冰冷的谷底。劫数!这个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她最恐惧的地方。

传说里那杯毒酒,难道就是这个躲不掉的“劫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只是一个意外闯入的异世之魂,面对这早已写定的“传说”,她渺小得像溪边的一粒沙,能做什么?

在一个闷热的夜晚,剧烈的阵痛毫无预兆地降临。痛楚如同要将她的身体活生生撕裂,比穿越时濒死的体验更加清晰、更加漫长。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吊脚楼里人影晃动,阿婆和几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妇人的声音焦急地响着,古老的苗语祝祷词在昏暗的油灯光晕中低低吟诵,如同来自幽冥的回响。

“用力!云溪!龙神保佑,就快出来了!”

“头!看到头了!是个壮实的!”

“啊——!”李晚秋死死抓住身下被汗水浸透的草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喊。就在她意识即将被剧痛吞噬的边缘,一道刺目的金光猛地从她下腹迸射而出,瞬间照亮了昏暗的产房!

那光芒灼热而神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逼得阿婆和接生妇人们惊呼着连连后退,几乎要跪伏下去。

金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收敛。与此同时,一声异常洪亮、中气十足的婴儿啼哭划破了紧张的死寂。

“哇——!”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哭声一个比一个响亮,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三个!是三个男娃!龙神啊!真的是三兄弟!”阿婆激动得声音都在抖,她颤抖着双手,清理干净第一个婴儿,用柔软土布包裹好,抱到李晚秋眼前。

李晚秋虚弱地侧过头,汗水浸湿的头发粘在苍白的脸颊上。襁褓中的婴儿红通通的,闭着眼睛,小嘴有力地嚅动着,发出响亮的哭声。

奇异的是,在他小小的、光洁的额头上,靠近发际线的地方,竟隐隐有一个淡金色的、形似龙爪的印记!虽然极其浅淡,但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清晰可见。

“龙爪……龙神的印记……”阿婆的声音充满了敬畏。

李晚秋的心猛地一缩,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传说……是真的。这三个在她身体里孕育了数月、此刻正用响亮的啼哭宣告降临的生命,就是未来那威震苗疆、却也注定死于非命的白帝天王!

自己再也不是李晚秋,而是杨云溪。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席卷了她。她看着三个被依次抱到身边的儿子,额头上都带着淡金印记,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

是初为人母的复杂激动,更是对那已知的、黑暗未来的无边绝望。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其中一个孩子娇嫩的脸颊,那温热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颤。

“孩子……我的孩子……”她的声音低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2

时间在苗寨特有的宁静与艰辛中流淌。三个儿子,杨云溪给他们起了最普通也最朴实的名字:大龙、二龙、小龙。她固执地让他们随自己姓杨。

寨子里的人虽觉新奇,但想到她是“龙神选中的女人”,也就释然了,甚至觉得理所当然,龙神赐下的血脉,根却深深扎在鸦溪杨氏的泥土里。

杨云溪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仅存的希望。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试图寻找传说中那场毒杀的蛛丝马迹。

她教他们辨识山林里最细微的危险气息,反复告诫他们人心叵测,不要轻易相信外人递来的饮食,尤其是酒水。她一遍遍讲着改编过的故事:山外的猎人如何用毒饵诱杀猛虎,寨子里谁家的鸡误食了毒虫死掉……

“娘,我们记下了!不喝生人的酒!”大龙总是拍着小胸脯保证,他是大哥,性子也最沉稳,额头的龙爪印记也最清晰。

“对!谁敢下毒,我……我用拳头揍他!”二龙扬了扬小拳头,他性格最烈,力气也大得惊人,五岁就能抱起沉重的石锁。

“娘,怕怕……”小龙则依偎在她怀里,小脸蹭着她的衣襟,他最是敏感心细,额头的印记也最淡。

看着他们天真懵懂却认真保证的样子,杨云溪的心稍稍安定,却又被更深的忧虑笼罩。她能改变的,实在太有限了。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他们的“不凡”也日渐显露。十岁时,三个孩子在山涧中玩耍,二龙失足跌入湍急的深潭。大龙和小龙急得在岸边哭喊,情急之下,大龙猛地扑入水中。

就在那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潭水竟像有生命般向两侧分开,形成一条窄窄的通道,让大龙顺利地抓住了下沉的二龙!

当兄弟俩湿淋淋地爬上岸时,分开的水流才轰然合拢。这一幕被几个在远处砍柴的寨民目睹,关于“龙子显圣”的传言,瞬间传遍了鸦溪和邻近的泸溪,杨老栋官家的声望一时无两。

然而,名声也引来了外界的目光。附近的土司、流官,甚至更远地方的头人,开始带着礼物前来拜访,明里是结交,暗地里探询的目光,却让杨云溪如芒在背。她知道,历史的车轮,正沿着既定的轨迹,隆隆地碾向他们。

苗疆的局势越来越动荡。朝廷的苛捐杂税、地方官吏的盘剥、不同寨子之间因争夺水源山林的械斗……纷争不断。大龙、二龙、小龙三兄弟,凭借着天生的勇力、对山林地势的熟悉以及在寨民中日益高涨的威望,开始站出来主持公道,调解纷争。

他们处事公正,不畏强暴,渐渐赢得了“天王三义”的美名。他们额头上那淡淡的龙爪印记,在寨民眼中,已是神人降世的确凿象征。

杨云溪的心却一天天沉入谷底。儿子们威望越高,卷入的纷争就越深,离那个传说中致命的结局就越近。她像一个绝望的溺水者,徒劳地想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这年夏天,一场罕见的干旱席卷苗疆,溪流干涸,田地龟裂。鸦溪和下游泸溪为了争夺所剩无几的水源,爆发了大规模的械斗,双方都死了人,怨气冲天。大龙三兄弟四处奔走调解,焦头烂额。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传来:新任的辰州知府大人听说了“天王三义”的贤名,特意派了使者,带着丰厚的礼物,邀请三兄弟前往府城商议引水抗旱、平息争端的“万全之策”,并设下酒宴以示诚意。

“知府?设宴?”杨云溪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灶房为即将远行去调解另一处纠纷的儿子们准备干粮。手中的竹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米粒撒了一地。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来了!就是它!传说中那场终结一切的宴会!那杯致命的毒酒!

“不能去!”她猛地抓住大龙的手臂,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调,“知府……知府没安好心!那宴是鸿门宴!酒里有毒!他们要害你们!”

大龙、二龙、小龙都愣住了,看着母亲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近乎疯狂的惊惧。

“娘,您别急,”大龙扶住她颤抖的身体,沉稳地安抚,“知府大人是朝廷命官,总领一方。他既诚心相邀,商讨的是关乎两溪数万生民饮水的大事,我们若不去,岂不是坐视苗疆内乱,生灵涂炭?那才是大罪过。”

“是啊,娘,”二龙接口道,“我们小心些便是。您的叮嘱我们一直记在心里,绝不乱饮外人酒水。”

“娘,怕……”小龙拉着她的衣角,清澈的眼眸里也满是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对兄长决定的信任。

杨云溪看着儿子们年轻、坚毅、带着使命感的脸庞,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知道,她拦不住。

阻止他们去赴这场“关乎数万生民”的宴会,就等于让他们背弃自己一路走来所坚持的道义和责任,背弃那些信赖他们的寨民。历史的惯性如同奔腾的酉水,她这粒微尘,如何能阻挡?

“小心……一定要小心……任何入口的东西……”她只能死死抓住大龙的手,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娘……等你们回来……一定要回来……”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

大龙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眼中是安抚,是决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娘,放心。我们很快回来。”他转身,二龙和小龙紧随其后。

三个挺拔的身影,迎着夕阳走出吊脚楼,走向村口等候的知府使者一行。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杨云溪婆娑的泪眼里,竟有几分悲壮的意味。

等待的每一刻都是凌迟。杨云溪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她守在吊脚楼的门口,望着儿子们离去的方向,从日暮到深夜,再到天色微明。寨子里静得可怕,只有虫鸣和远处偶尔的犬吠,更衬得这份死寂令人窒息。

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惨淡的天光刺破云层,村口传来了骚动。不是凯旋的喧闹,而是一种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和混乱的脚步声。

杨云溪的心猛地沉到了深渊。她踉跄着冲出去,拨开慌乱的人群。

寨子的晒谷场上,静静躺着三副简陋的竹担架。上面覆盖着白布,白布下是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身形轮廓。

世界在杨云溪眼前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变成一片死寂的灰白。她双腿一软,扑倒在最前面的担架旁,颤抖的手猛地掀开白布——

是大龙。他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骇人的青黑,嘴角残留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渍,曾经沉稳坚毅的面容凝固着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额头上那个淡金色的龙爪印记,此刻显得黯淡无光。

“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啸,从杨云溪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撕破了清晨的宁静。那是灵魂被活生生碾碎的痛嚎。她扑向第二个担架,是二龙,他紧握的拳头还未松开,仿佛死前还在抗争。

第三个是小龙,他清秀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似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和委屈。

“我的儿啊——!大龙!二龙!小龙——!”杨云溪死死抱住小儿子的身体,冰冷僵硬的触感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摇晃着,嘶喊着,指甲在粗糙的竹担架上刮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悲痛如同最狂暴的山洪,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意志和生机。一股灼热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如同泼墨,星星点点地溅落在三个儿子惨白的脸上,溅落在冰冷的竹担架上,也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那血,红得刺目,带着生命最后的热度。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变暗。抱着儿子冰冷身体的触感渐渐消失,巨大的黑暗如同实质般涌来。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瞬,她似乎听到寨民们惊恐的哭喊,看到父亲杨老栋官踉跄奔来的身影,也仿佛看到三道极其微弱的、带着无限眷恋和不舍的淡金色光晕,从三个儿子的额头上缓缓升起,如同迷途的萤火,在她彻底陷入的黑暗边缘,徒劳地盘旋、寻找……

无尽的黑暗,漫长而粘稠。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种沉重的、被禁锢的感觉。杨云溪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湖底的一粒尘埃,无法思考,无法移动,只有那撕心裂肺的悲痛如同永恒的烙印,深深地刻在“存在”的核心。



3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百年。一丝极其微弱的光感,如同针尖刺破了厚重的黑幕。紧接着,是声音——模糊的、遥远的,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脚步声、低语声、一种奇怪的、有节奏的“滴滴”声……

“……晚秋?李晚秋?能听到我说话吗?眨眨眼也行……”

一个陌生的、年轻的女声,带着焦急和关切,努力地穿透那层隔膜。

李晚秋?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记忆的闸门。冰冷的河水,失控的泥头车,酉水刺骨的寒意……还有那幅壁画!那三个模糊的、悲怆的、披着甲胄的身影!

她是谁?她是李晚秋?那个考古系的研究生?那杨云溪呢?她的儿子呢?那场剜心刺骨的死亡呢?

巨大的混乱和撕裂感,冲击着她残存的意识。她奋力挣扎,试图冲破这沉重的黑暗。眼皮重若千钧,她调动起全身仅存的力量,终于,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晰。雪白的天花板,冰冷的金属输液架,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有些刺鼻的气味。一张年轻女孩的脸庞凑在她眼前,带着明显的惊喜:“醒了!医生!她醒了!”

这里是……医院?现代医院?

李晚秋茫然地转动眼珠,看着自己身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看着手臂上扎着的输液针头,看着窗外高楼林立的轮廓……一切都无比真实,却又无比虚幻。

那场湘西苗寨的生死,那三个刻骨铭心的孩子,那剜心之痛……难道只是一场漫长而荒谬的噩梦?

“晚秋,你吓死我们了!”病床边的女孩是她同门师妹王薇,眼睛红红的,“酉水边那场车祸,你被撞飞出去十几米!颅脑损伤,昏迷了整整三天!医生说再晚送来半小时就……”

车祸……昏迷……三天……

李晚秋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抬手,却虚弱得连手指都难以动弹。身体的虚弱是真实的,但心口那如同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空荡荡的剧痛,却比身体的伤痛更加清晰、更加刻骨!那不是梦!绝不可能是梦!

王薇见她眼神空洞失焦,神情恍惚,以为她是惊吓过度,连忙安慰:“别怕别怕,都过去了!你命大,福大!对了,你昏迷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攥着这个呢,护士掰都掰不开。”她小心地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东西,递到李晚秋眼前。

那是一个……玉镯。

通体是温润的乳白色,质地细腻,但玉质内部,却沁着几缕极其妖异、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深红丝缕,蜿蜒盘绕,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图案。镯子的样式古朴厚重,带着明显的岁月痕迹。

在看到这玉镯的瞬间,李晚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无法抗拒的悲怆和思念,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灵魂!

这镯子……她认得!这是杨云溪的镯子!是她生下三兄弟后,父亲杨老栋官特意请最好的苗疆玉匠,用一块带有血沁的古玉打造的!她一直戴在腕上,直到……直到她抱着儿子冰冷的身体,口吐鲜血而亡!

这玉镯怎么会在这里?在她“李晚秋”的手里?

“这……哪来的?”她终于挤出一丝嘶哑的声音,眼睛死死盯着那镯子内部的“血丝”,那红,像极了当年她喷在儿子们脸上的血。

王薇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就……就你出车祸前,不是说要去鸦溪村考察那个白帝天王庙遗址吗?好像是在庙旁边一个老阿婆摆的小摊上淘的?你当时还说这血沁玉镯子很特别,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鸦溪!白帝天王庙!血沁玉镯!

这三个词如同三道惊雷,接连劈在李晚秋的意识深处!昏迷前看到的那幅模糊壁画,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那三个身影,那悲怆的神情,那身披的甲胄……不就是她的儿子吗?白帝天王!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传遍全身。不是梦!那一切都不是梦!她是李晚秋,也是杨云溪!她的儿子们……死在了那场毒杀里!而她,困在了这幅身体里,带着前世剜心刻骨的记忆,回到了三百年后!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心口那空荡荡的剧痛骤然加剧,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闭上眼,两行滚烫的泪水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套。

“晚秋?你怎么了?别哭啊!是不是哪里疼?”王薇慌了。

李晚秋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用力地、死死地攥住了那只冰冷的血沁玉镯。玉镯紧贴着手腕的肌肤,那冰冷的触感下,似乎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悸动,如同沉睡已久的心脏,开始了缓慢的搏动。

前世今生,母子连心,隔着三百年的时光长河,那痛彻心扉的呼唤,从未停止。

出院后,李晚秋如同变了一个人。她拒绝了导师让她休养的好意,一头扎进了故纸堆和数据库,疯狂地搜集着一切与湘西“白帝天王”有关的资料。

地方志的零星记载、模糊不清的民间传说、近代学者的田野调查笔记……尤其是关于鸦溪天王庙的。

资料越看,她的心越冷,也越痛。那些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从未愈合的伤口。

“……天王三兄弟,神勇非凡,调解苗疆诸寨纷争,深孚众望……后应辰州知府之邀赴宴……宴中中毒暴毙……其母杨氏,闻噩耗,痛极呕血而亡……”

“……鸦溪天王庙,主祀白帝天王三兄弟神像,配殿祀其母杨氏娘娘……其父龙王,仅以壁画绘之,或言并无塑像……”

“……民间口传,天王三兄弟英灵不灭,曾显圣寻母,其情可感天地……”

每一个字,都印证着她记忆中最惨烈的那一幕。儿子们青黑的脸、嘴角干涸的黑血、自己喷涌而出的心头热血……还有那三道在黑暗中盘旋不去、寻找母亲的微弱光晕……这些画面日夜折磨着她,让她寝食难安,形销骨立。

那只血沁玉镯,她日夜戴在腕上。夜深人静时,指尖摩挲着镯身上那几缕冰凉的“血丝”,恍惚间,仿佛能听到遥远时空外传来儿子们稚嫩的呼唤:“娘……娘……”

她必须回去!回到鸦溪!回到那座庙!那里是她前世生命终结的地方,也是她灵魂被禁锢的起点。她有种强烈的、近乎偏执的预感:答案就在那里!她的儿子们……那三道寻找母亲的光晕……一定还在!

机会终于来了。系里组织一次田野考察,针对湘西酉水流域明清宗教建筑,鸦溪残存的白帝天王庙遗址,是其中重要一站。李晚秋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颠簸的长途汽车,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行驶,窗外熟悉的、苍翠的群山连绵起伏,清澈的酉水在谷底奔腾。李晚秋靠窗坐着,手腕上的玉镯贴着冰凉的玻璃。

越靠近鸦溪,镯子内部那几缕血沁仿佛就越发鲜活,隐隐传来一种细微的、持续不断的温热感,像微弱的心跳,又像是无声的呼唤。

“晚秋,你脸色不太好,晕车吗?”同行的王薇关切地问。

“没事,”李晚秋摇摇头,目光紧紧锁着窗外一个逐渐清晰的溪边村落轮廓,“快到了。”她的声音有些紧绷。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前世今生交织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

如今的鸦溪村,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依山而建的古朴苗寨,吊脚楼林立。水泥路已经取代了青石板,不少老旧的吊脚楼,被砖混结构的小楼替代,只有村后山腰上那片残垣断壁,被高大古树掩映,还固执地保留着时间的痕迹。

考察队的目标,正是半山腰上的天王庙遗址。

沿着一条古老石阶向上攀登,被荒草和灌木侵蚀了大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还有泥土的潮湿气息。李晚秋走在队伍最后,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腕上的玉镯越来越烫,那股温热感变得灼人,几乎要烙进她的皮肉里。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镯子内部的血沁在隐隐流动!

终于,穿过一片茂密的林子,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台出现在眼前。残破的石基,几段倾颓的土墙,几根孤零零矗立着、布满苔藓和风霜痕迹的巨大石柱……这就是曾经香火鼎盛的天王庙了。

岁月的侵蚀和人为的破坏,让它只剩下断壁残垣,荒草萋萋,满目疮痍。只有正殿后部依山而建的一堵巨大的、相对完整的石壁,还矗立在那里,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石壁上,覆盖着大面积的壁画!虽然饱经风霜雨雪,色彩早已剥落黯淡,画面也多有损毁,但宏大的格局和依稀可辨的线条轮廓,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当年的气魄。

李晚秋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死死盯着那堵石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就是这里!昏迷前看到的,就是这壁画!她前世灵魂的囚笼!

壁画的主体部分描绘的是一场宏大的祭祀或凯旋场景。而在画面的上方,靠近石壁顶部的位置,绘着一组相对独立的人物:一位头戴凤冠、身着霞帔、面容端庄慈祥的女子坐像,正是“杨氏娘娘”。

在她的侧后方,云雾缭绕中,隐隐现出三个身着金甲、头戴金盔、身形威武的将军形象。他们的面容已模糊不清,但那姿态,那轮廓,那身披的甲胄……李晚秋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就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奔涌起来!

大龙!二龙!小龙!是她的儿子们!那金甲将军的轮廓,分明就是他们长大成人后,成为威震苗疆的天王后的模样!壁画上他们的位置,在母亲杨氏的身后稍高处,仿佛拱卫,又带着一种孺慕的仰望姿态。

考察队的其他同学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架设仪器,拍照,测量,记录。带队老师陈教授正指着壁画,给学生们讲解着构图特点和可能的宗教象征意义。

李晚秋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死死锁在那三个金甲将军模糊的面容上。巨大的悲恸和汹涌的思念如同失控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伪装。前世今生三百年的距离,在目光触及儿子们身影的刹那,消失无踪。

“儿子……我的儿子……”一声低低的、破碎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深处溢出,带着血泪般的颤抖。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晚秋?你怎么了?”王薇最先发现她的异常,吓了一跳。

陈教授也停下讲解,关切地看过来:“小李?身体不舒服?”

李晚秋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低下头,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强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没……没事,张老师。可能是……刚才爬山有点累,风一吹,眼睛有点酸。”她胡乱找了个借口。

陈教授不疑有他,点点头:“那你先休息一下,别太勉强。”又转头继续讲解。

李晚秋退到一根残破的石柱旁,背对着众人,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情绪。她抚摸着腕上滚烫的玉镯,灼热感似乎正与壁画上三个儿子的身影产生着某种共鸣。

4

下午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从山谷里涌出的厚重乌云迅速覆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山头,翻滚着,酝酿着。

闷热的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一丝风也没有,只有山林间各种昆虫的鸣叫不知何时已全部噤声,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废墟。

“看这天色,怕是要下暴雨了!”陈教授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紧锁,“大家加快进度,把关键数据记录好,准备下山!雷雨天待在野外,尤其是这种古建筑废墟里,太危险了!”

考察队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学生们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相机快门声、测量仪的提示音、低声的交流声在废墟间急促地响起。

李晚秋却像是没听见。她站在那堵巨大的壁画石壁前,仰着头,一动不动,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紧紧胶着在那三个金甲将军的身影上。

腕上的血沁玉镯,温度高得惊人,隔着皮肤都能感觉到灼烫,那镯子内部的血沁仿佛活了过来,在乳白的玉质中缓缓流转,散发着微弱的、只有她能感觉到的红光。

“晚秋!走了!要下大雨了!”王薇收拾好东西,跑过来拉她。

“等等……”李晚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飘忽感,她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壁画,“再等一下……就一下……”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走!他们就在这里!在等她!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惨白刺目的巨大闪电,如同愤怒的天神挥下的利剑,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浓重的铅灰色天幕!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山峦都劈开的炸雷!轰隆隆隆——!!!雷声在群山间疯狂滚动、回荡,震得脚下的废墟都在微微颤抖!

瓢泼大雨,瞬间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残垣断壁上,砸在茂密的树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巨响。天地间顷刻被无边的雨幕吞噬,能见度骤降。

“快!找地方避雨!”陈教授在暴雨中大喊,声音几乎被雨声雷声淹没。

学生们惊呼着,慌乱地寻找着能遮挡的地方。然而这废墟之中,除了那堵巨大的壁画石壁下,尚有一小片突出的岩石能勉强遮蔽风雨,其他地方根本无处可躲。

“到石壁下面去!快!”陈教授指挥着。

人群慌乱地向石壁下涌去。李晚秋也被王薇拉着,踉跄地跑向石壁。

就在她靠近石壁的瞬间,异变陡生!

“轰隆——!!!”

又一道更加刺眼的闪电,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吸引,不偏不倚,狠狠劈中了石壁上方那株数人合抱的巨大古树!树干瞬间被劈开,燃起熊熊火光!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燃烧的碎木、石块,如同炮弹般向四周溅射!

“小心——!”陈教授惊恐的吼声被淹没。

一块拳头大小、燃烧着的滚烫木块,如同被死神投掷而出,直直砸向李晚秋的面门!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李晚秋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格挡——

“啪嚓!”

一声脆响!

挡在她脸前的,不是手臂,而是她腕上那只血沁玉镯!燃烧的木块狠狠砸在了玉镯之上!

玉镯应声而碎!

碎片四溅!

一股大到无法想象的悲恸和思念,如同积蓄了三百年的火山,从破碎的玉镯中轰然爆发!瞬间冲入李晚秋的脑海!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红色光芒所淹没!那红光炽烈粘稠,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灵魂的灼痛!

“啊——!”李晚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这红光撕裂了!无数不属于“李晚秋”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她的意识——

分娩时撕裂的剧痛、儿子们第一次蹒跚学步的憨态、大龙沉稳的目光、二龙倔强的拳头、小龙依恋的依偎、毒酒宴前那绝望的拥抱、儿子们冰冷僵硬的触感、自己呕出的那口滚烫的心头血……还有灵魂被剥离身体、禁锢于冰冷石壁的漫长黑暗与孤寂……

三百年的母子离散!三百年的锥心思念!三百年的绝望等待!在这一刻,随着玉镯的破碎,随着前世杨云溪残魂的彻底融入,轰然爆发!

李晚秋,或者说,杨云溪的灵魂,在这血色的光芒中,发出了泣血般的嘶喊:“大龙!二龙!小龙!我的儿——!”

这声泣血的呼唤,仿佛一道无形的敕令,穿透了时空的壁垒,撼动了某种沉寂已久的法则!

壁画石壁,剧烈地震动起来!簌簌的灰尘和碎石不断落下。

所有人惊恐万状,在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石壁上那三位金甲将军的壁画区域,猛地爆发出比闪电更加璀璨、更加纯粹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实质,瞬间驱散了周围的血色,将整个废墟映照得如同白昼!

金光之中,三个高大、凝实的身影,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从石壁中走了出来!

他们身披着壁画上古老而威严的金色甲胄,头盔下的面容,不再是壁画的模糊,而是清晰无比!那眉眼,那轮廓,赫然就是长大成人后的大龙、二龙和小龙!

只是他们的脸色是一种带着金属质感的非人冷白,眼神深邃如同亘古的夜空,里面燃烧着三百年的思念悲怆,还有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令人心碎的狂喜!

三个金甲将军,无视了瓢泼的暴雨,无视了惊恐的人群,无视了这世间的一切。他们的目光,穿透雨幕,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那个因玉镯破碎而痛苦蜷缩在地的女子身上,她浑身被红光和金光交织笼罩。

为首的那个,身姿最为挺拔,面容沉稳刚毅,额间一点淡金印记清晰如昨,那是大龙!他一步,一步,走到李晚秋面前。沉重的金甲发出铿锵的撞击声,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然后,在陈教授、王薇和所有考察队员如同见了鬼魅的注视下,这位威势赫赫的金甲神将,屈下他那如山岳般沉重的膝盖,轰然跪倒在泥泞的雨地之中!

“母亲!”

大龙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却又蕴含着穿透三百年时光的孺慕与哽咽。

他身后,二龙和小龙也毫不犹豫,同时屈膝下跪!金甲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

“母亲!”二龙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熟悉的烈性,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激动。

“娘……”小龙的声音最轻,带着哭腔,一如当年那个敏感的孩子。

三个金甲将军,三位传说中的白帝天王,就这样跪在暴雨倾盆的废墟之中,跪在一个蜷缩在地、神情恍惚的现代女子面前,齐声呼唤,如同迷途的幼兽终于找到了归巢:

“母亲!三百年了!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轰——!!!

最后的尾音落下,仿佛触动了天地间最隐秘的机关。

庙外,那因暴雨而暴涨的鸦溪之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浑浊的溪水不再顺流而下,而是违背了自然的法则,狂暴地逆流而上!如同一条被唤醒的愤怒巨龙!

逆流的溪水在庙前狭窄的山谷中疯狂汇聚、盘旋、升腾!在震耳欲聋的水声和漫天雨幕中,一条完全由水流凝聚而成的、栩栩如生的巨大水龙,昂首向天,在废墟上空轰然成型!

水龙巨大的身躯盘旋舞动,带起狂风,搅动漫天雨线,龙首低垂,一双由流动的溪水构成的龙睛,冰冷而威严,穿透雨幕,静静地凝视着石壁下那相认的母子四人。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李晚秋的脸颊,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她看着跪在泥泞中、仰望着她的三个儿子,看着他们甲胄上流淌的雨水,看着他们眼中那沉淀了三百年的思念和悲伤,几乎要将她融化……

所有的时空壁垒,所有的前世今生,在这一跪、这一声“母亲”面前,彻底粉碎。

李晚秋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三个跪在雨中的金甲身影,向着她跨越了生死、等待了三百年的儿子们,伸出了手。

“我的儿啊……”她的声音疲惫不堪,却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温柔与坚定,“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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