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札记】第二十章：学之五阶

文/牧心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中庸》第二十章节选

《中庸》第二十章是对哀公问政的回答，阐述了儒家“为政在人”的治国理念，提出“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的修身三达德，并系统论述了“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五达道与“知、仁、勇”三达德的实践路径。最后以“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的“为学五阶”作为总结，与前文“修身三达德”形成内在呼应——前文强调“好学”“力行”是修身的基础，后文则通过“学、问、思、辨、行”五阶递进，具体阐释了“好学”如何落实为系统性的求知方法，“力行”如何体现为“笃行”的实践品格，为儒家的学习之道指明了方向。

“学、问、思、辨、行”构成了一个紧密相连、层层递进的为学逻辑体系。每个阶段都有其独特的内涵与价值，同时又相互依存、相互促进，共同推动着学习者不断提升知识与能力，朝着“知行合一”的目标迈进。

“博学”强调知识积累的广度与包容性。强调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心胸，广泛涉猎不同领域的知识，为后续的学习打下坚实基础。荀子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知识的积累并非一蹴而就，需持续不断地学习。然而，“博学”并非“杂学”，“博学”是有目的、有系统地广泛学习，旨在构建完整的知识体系；而“杂学”则是缺乏方向与重点的盲目学习，难以形成有效的知识积累。知识的广度是深度思考的前提，若无广博的积累，那么后续的审问、慎思便如无源之水。

“审问”体现了审慎的求知态度。朱子曰：“问之审然后有以尽师友之情”（朱熹《中庸·或问》），就是说提问需审慎，才能充分汲取他人的智慧。《论语·卫灵公》中“多闻阙疑，慎言其余”，也教导我们在学习中要多听、多思考，对有疑问的地方要深入探究，谨慎表达自己的观点。这种审慎提问的智慧，能让我们避免盲目接受信息。同时，“问之弗知弗措也”强调了坚持提问的重要性，遇到不懂的问题，不能轻易放弃，要不断追问，直至彻底理解。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恰是从“知其然”到“知其所以然”的关键一跃。

“慎思”要求学习者具备缜密辩证的思维能力。孔子“九思”中的“视思明，听思聪”（《论语·季氏》），提醒我们在观察和倾听时要保持思考，明辨是非。张载说“于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张载《经学理窟·义理篇》），鼓励我们在看似无疑的地方提出疑问，进行批判性思考。然而，“慎思”并非“多虑”，“慎思”是基于理性的深入思考，有助于我们深化对知识的理解；而“多虑”则是钻牛角尖，过度地、无意义地思考，让人陷入思维的困境，阻碍学习的进程。

“明辨”追求的是清晰的价值判断。朱子曰：“辨之明则断而不差，故能无所疑惑而可以见于行”（朱熹《中庸·或问》）。也就是说，只有清晰辨别，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如此才能行得明朗。孟子云：“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孟子·公孙丑上》），指出价值判断源于我们内心的是非观念，明辨是非是智慧的开始。在学习和生活中，我们会面临各种信息和观点，需要运用“明辨”的能力去伪存真。“辨之弗明弗措也”强调了明辨的彻底性，不能模棱两可，要深入分析，直至明确是非对错。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蕴含着深刻的勤能补拙精神，这与儒家“自强不息”的理念内在相连。在为学与人生的道路上，天赋固然重要，但后天的努力与坚持更为关键。这种精神激励着人们不断超越自我，克服困难，实现自我价值。即便他人凭借天赋轻松做到的事，自己通过百倍、千倍的努力也能达成。荀子所言：“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荀子·劝学》），形象地说明了坚持的力量。学习与实践如同雕刻金石，只有持之以恒，才能取得成功。

“行之弗笃弗措也”为实践设定了标准，要求我们在行动中坚定不移，不轻易放弃。常言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在践行“学问思辨行”的过程中，我们会遇到各种困难与挫折，只有具备持之以恒的品格，才能将所学知识转化为实际行动，不断积累经验，提升能力。坚持不仅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信念，它让我们在追求知识与真理的道路上勇往直前，永不退缩。

“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作为“学问思辨行”的终极目标，体现了儒家为学对个体生命成长的深远影响。它不仅是知识与能力的提升，更是精神境界的升华，对个体成长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聪明与愚钝，软弱与刚强并非绝对的先天生成，更多是取决于后天的努力。孔子所言：“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便是明确了努力的重要性。人能切实践行“学问思辨行”的为学之道，即使愚钝也能成为聪慧，即使软弱也能刚强；反之，即使天赋异禀，若躺平摆烂就被人超越。“龟兔赛跑”的故事非常形象地印证了孔子的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