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8日,洛杉矶西木区罗彻斯特大道公寓206室,当房东推开那扇紧闭一周的房门时,75岁的张爱玲穿着赭红色旗袍,静静地躺在蓝灰色毯子上,手脚自然地舒展,仿佛只是睡着了。
这个曾以《倾城之恋》倾倒上海的天才作家,在生命的终点只剩下最基本的生存痕迹,房间里散落着成堆的纸袋,浴室地面铺满用过的卫生纸,折叠桌倚在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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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静静躺在门边的手提包里,字迹清晰冷静:“遗体立即火化且不许人看,不举行葬礼,骨灰撒向荒野”。这份提前三年立好的遗嘱,成了她与世界的最后对话,也完美诠释了她一生坚守的处世哲学:拒绝形式,坚守尊严。
1995年9月初的洛杉矶,暑热未消。张爱玲公寓的电视机屏幕早就没了画面,只有沙沙的噪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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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靠墙的行军床上,头朝房门面容安详,仿佛随时会醒来,直到9月8日中午,房东发现异常报警,警察进入房间时,刺鼻气味扑面而来,浴室里纸巾遍地,厨房堆着未洗的纸碗塑料叉,只有咖啡壶显示着使用痕迹。
遗嘱执行人林式同匆匆赶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进张爱玲的私人空间。他注意到窗边堆着纸盒,那就是她的写字台,《小团圆》等作品就在这些纸盒上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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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没有书柜,只有她的作品集和定期杂志,以及一本翻旧的《红楼梦》,这个细节令人心酸,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晚年竟连一张像样的书桌都没有。
法医后来判定张爱玲的死亡时间大约在9月1日或2日,死因是心血管疾病。这意味着她的遗体在公寓里已经停留了六到七天。
令人唏嘘的是,这位生前备受瞩目的作家,离世时竟无人知晓,直到尸体开始散发异味才被发现。这种孤独离世的方式,与她笔下那些苍凉的人生结局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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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的遗嘱简单到只有三句话,却凝结了她毕生的处世哲学,其中不许看遗体这条特殊要求引发无数猜测,晚年张爱玲深受皮肤病困扰,频繁剃发戴假发,甚至患上跳蚤幻想症。
她不愿让人看到被病痛折磨的躯体,如同她笔下人物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的隐喻。
这种对自我形象的极端保护,或许源于她早年的经历,在《童言无忌》中她曾回忆:“永远不能忘记一件黯红色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颜色,穿不完地穿着……是那样地憎恶与羞耻。”这种对身体的羞耻感伴随了她一生,最终在遗嘱中达到了极致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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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式同忠实地履行了她的遗愿,从遗体发现到火化,只有房东、警察和殡仪人员见过遗容,连追悼会都省去了。
三个月后,她的骨灰撒入太平洋,完成了最后的流浪,这种决绝的告别方式,与她笔下那些决绝的女性角色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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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所有财产留给了香港的宋淇夫妇,而非血缘至亲,宋淇曾任香港中文大学翻译研究中心主任,与夏志清、张爱玲、钱钟书等人有深交。
1961年秋张爱玲在香港编写《红楼梦》的剧本时,就住在宋淇夫妇家中,这份信任源自三十年守护,在香港为她争夺剧本版权,在美国为她联络伯克利分校《红楼梦》研究职位,甚至代收《色,戒》的四百美元电影改编定金。
相比之下,她对亲弟弟张子静的态度可谓冷漠,1995年他得知姐姐死讯时,正在上海江苏路老屋吃泡饭,桌上摊着写了一半的《我的姐姐张爱玲》,姐弟两人感情早就彻底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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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对血缘关系的决绝,早在童年就埋下伏笔,张爱玲1920年生于上海显赫世家,祖父张佩纶是清朝名臣,祖母李菊耦是李鸿章爱女,显赫门第里藏着破碎亲情。
父亲张志沂继承祖业却沉迷鸦片,母亲黄逸梵是新派女性,四岁那年,母亲远走英国,将她和弟弟丢给父亲和姨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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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时因与继母冲突,被父亲囚禁黑屋半年,患痢疾差点丧命。逃出生天后投奔母亲,却听到冰冷宣告:“只能供一个人读书,你弟弟不能来。”这些伤痕让她在遗嘱中未给至亲留下一分一毫。
张爱玲的晚年生活堪称一场与虚无的抗争,1984年起她陷入搬家魔咒,幻想房间有跳蚤,每周拖着纸袋迁徙,三年搬家180多次,给夏志清的信中诉苦:“天天上午忙搬家,下午忙着看病,晚上回来常常误了公交。”这种强迫症般的迁徙,是她对抗精神痛苦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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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的遗嘱执行得一丝不苟,但文学遗产的传播远超预期,当林式同将14箱遗物海运给宋淇时,里面塞满手稿、假发和未开封的拖鞋。谁也没想到这些纸袋里藏着《小团圆》等未刊稿,在21世纪重新掀起“张爱玲热”。
然而《小团圆》的出版却是个悖论,张爱玲在遗嘱中明确要求销毁这部小说,1975年,她将书稿寄给宋淇嘱托发表,但宋淇认为小说情节容易让读者将张爱玲与胡兰成主观带入,可能影响她的声誉,便搁置了出版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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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2008年,宋淇之子宋以朗发现父亲转交给出版社的《小团圆》手稿复印本——张爱玲一笔一画认真誊写,每一页右上角都编好了页码,整整628页,丝毫看不出有不许出版的迹象。
宋以朗最终决定出版,理由是:“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才是辜负了张爱玲以及父母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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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遗嘱中的每一条——不许看遗体、立即火化、骨灰撒向荒野,都是对生命最后形式的彻底否定。
这种否定不是消极,而是一种极致的清醒,就像她在《烬余录》中写的:“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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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9月19日,三只素白布袋盛着张爱玲的骨灰,随渔船漂向圣塔莫尼卡海域,遗嘱执行人林式同回忆:“骨灰极细,沾在船舷如灰色雪沫。”3当海风卷起最后一把灰烬,张爱玲完成了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不留痕迹,不容窥视,不设纪念碑。
但她的文字早已渡海归乡,在上海弄堂的旗袍褶皱里,在香港茶餐厅的菠萝油香气中,在每个读者翻开书页的瞬间重生,遗嘱封存了躯体,却释放了不朽的灵魂。
参考资料
中国作家网 - 2013年11月28日:张爱玲美国长者卡 公民入籍证照片曝光
齐鲁热点 - 2020-04-09:张爱玲在美国的艰难岁月:“像只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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