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
《创意写作大师课》
于尔根·沃尔夫 著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有些作家认为,你要么有一种独特的风格,要么就没有。但是,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认为风格是可以学习的,至少在某一点上如此:
风格是每个大师不变的标识,而且对于任何一个并不奢望与之比肩的学徒来讲,它都是一个可以自己不断完善的品质。一个人所具有的热情、智慧、创造力及营造神秘或者色彩的能力都是与生俱来的,既不能通过学习获得,亦不能通过外力激发。但是我们可以合理、巧妙地运用自身拥有的天分,调整每项天分之间及每项与整体之间的比例关系,去除无用的,突出重要的,自始至终保持一致性——这些都是技艺上的完善,在某种程度上借助努力和勇气是可以做到的。判断需要增加什么,删减什么;某个特定的事实从整体上来讲是必要的,还是装点性的;如果纯属装点性的,那么它会不会削弱或者模糊总体的设计;最后,如果决定采用它,我们应该大张旗鼓地使用还是稍加掩饰地使用。这些都是塑造风格时经常遇到的问题。
清晰易懂
清晰易懂是很多作家都认可的一种风格。马克·吐温这样赞誉一个同行作家:
我注意到你使用平常、简单的语言,简短、精练的句子。这是使用英语的方式——它是现代的方式,也是最好的方式。坚持下去,不要让琐碎的、花哨的、冗长的句子混进来。
薇拉·凯瑟对比了写作及绘画中清晰易懂的魅力:
艺术,在我看来,应该简化。那确实几乎是更高的艺术创作过程的全部,看看什么样的形式规则和细节可以省略,却不损整体风格。这样,那些压缩及删去的部分对读者来说似乎仍在纸上。法国画家米莱画过几百张农民种植谷物的素描,其中一些非常复杂和有趣,但是,当他最终把这些画中所有的思想都绘入《播种者》这一幅画中的时候,构图简单到一笔都不能缺少。之前扔掉的所有素描成就了最终的这幅图画,而且这个过程一直都是简化的过程,是为了一个更好、更普遍的构思牺牲很多本身很好的构思的过程。
《变形记》
注意卡夫卡的小说《变形记》的开头多么简单、直接地描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场景:
一天清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烦乱不安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可怕的甲虫。他躺在那里,像铁甲一样坚硬的后背紧贴着床,假如他稍稍抬头,便能看见自己那棕色的肚子,微微拱起,分成了几个弧形的硬块。被子几乎要盖不住肚子,看似随时都要滑下来。与庞大的身躯相比,他那许多条可怜的细腿在眼前绝望地晃动着。
“我怎么了?”他想。这不是在梦中。他的房间虽然小了点儿,但的确是正常人住的房间,他仍然安静地躺在四面熟悉的墙壁当中。桌子上摊放了很多布料样品——萨姆沙是一名推销员——桌子上面挂了一幅画,这是他刚从一个带插图的杂志里面剪出来裱在漂亮的镶金相框里的。画中是一位正襟危坐的贵妇人,戴着皮帽子,围着皮围巾,小臂上裹着一只皮袖套,指向观画人。
格里高尔接着向窗外望去,天空很阴沉。可以听到雨点敲打在窗棂上的声音,这声音让他非常难过。“要是再多睡一会儿,把这荒唐事儿统统忘掉该多好,”他想。但是有些事情他已经无法做到,因为平时他习惯右侧卧睡,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再也不能那样睡了。无论他怎样用力向右翻,最后总是回到原来的姿势,仰卧着。他肯定试了不下一百次,闭着眼睛以免看到那些拼命挣扎的细腿,直到他感觉到一种从未体味过的微微的隐痛,才不得不罢休。
现代作家海明威的作品句式简洁,启发了大量的模仿者,以致他本人的文章有时候也看似是一种模仿。雷蒙德·卡佛模仿海明威的风格并使之成为自己的风格。以下段落节选自他的短篇小说集《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中的一个短篇小说《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
这个男人拎着一个袋子从市场沿着人行道走来,里面有三明治、啤酒、威士忌。他看到了马路上的汽车和躺在床上的女孩。他看到了开着的电视机和走廊里的男孩。
“嗨,”这个男人对女孩说,“你找到了床。这很好。”
“嗨,”女孩说着起身,“我只是试试这床怎么样。”她拍了拍床。“这床真是相当不错。”
这也并不是说,清晰易懂需要完全稀疏的风格。格雷厄姆·格林的风格比较主流,但是依然以简洁著称。以苛刻而闻名的伊夫林·沃不看好这个特征,他认为格林“什么文学风格也不是。”但是,大部分评论家和数以百万的读者不这样认为。下面一段节选自格雷厄姆·格林的小说《喜剧演员》的开头部分,故事发生在非洲的海地:
当我想到伦敦为骑士团将军、过往殖民战争中的英雄,以及更容易被人遗忘的穿制服的政客们所竖立的灰色纪念碑时,我找不到任何理由讥笑纪念琼斯的这块不起眼的石头。它位于国际路的另一边,在远离琼斯家乡的国度,他生前也没有走过这条路,尽管到今天为止我也不是很确定琼斯的家从地理上来讲具体在哪个位置。至少,他和妻子为这块石碑付了钱——无论多么不情愿,但是通常来讲,安然无恙回到家乡的将军,如果付钱的话,是用同胞们的鲜血支付的。而至于那些政客——谁在意那些死去的政客有什么让别人认可的政绩?
格林也可以同样刻薄地对待沃,但是在沃去世的时候,格林称赞他为他们那一代最好的作家。评论家克莱夫·詹姆斯认为,沃的风格是“毫不做作地简洁”。下面的节选是《旧地重游》的开头部分:
“我来过这里,”我说。我以前去过那里;20多年前,在6月一个万里无云的日子里,我和塞巴斯蒂安第一次去那儿。那时沟里长满了白色的毒芹和绣线菊,空气里弥漫着夏天的芬芳,那是一年中绝无仅有、特别美好的一天:叶子、花朵、鸟儿、阳光照耀的石块和草地似乎都在赞美上帝的荣耀;虽然我每次去那儿的心境都不同,但是,最近一次旧地重游时,我的心却回到了初来此地时的美好。
关键是在不失清晰易懂的同时,你还有很大的风格选择余地。影视剧本尤其需要这样的特征。代理商、制作人和其他阅读影视剧本的人都习惯相对简洁的叙述和描写。这并不意味着影视剧本不能有什么其他的风格。我们以乔治·加洛的剧本《午夜狂奔》为例:
在奥兹莫比尔车内——夜里
司机拿出一支骆驼牌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上。火苗中映出杰克·沃尔什的脸。这是一张刚毅、憔悴的脸。还有一双杀手的眼睛。一个压力极大、随时要爆炸的男人。烟火在舞动。蓝色的烟圈缭绕。烟火渐渐暗去。
当然,这个剧本中没有太多的细节,但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沃尔什,加洛正在为这个人物渲染一种黑色电影的感觉。
作为对比,下面是剧作家查尔斯·伯内特对电影《带怒而眠》中人物吉迪昂的介绍:
房间内——白天
吉迪昂,一个强壮但是上了年纪的黑人男人,坐在餐桌前,桌子上有一大碗水果。一块钩针编织的桌布垂在一边。吉迪昂身着白色的西服套装,脚穿一双擦得铮亮的镂花皮鞋。他的帽子几乎遮住了眼睛,眼神像燃烧的炭火发出的两点绿光。碗里的水果被火焰吞噬着。
在任何情况下,描述的基调都要与整个故事的基调相符,而且在确保清晰的前提下,要设法展示出作家独特的风格。
从建议到行动!
当你检查自己的一篇作品时,在诸多需要考虑的因素中,要特别注意自己是否说清楚了以下几点:
故事发生的地点。
发生的时间。
说话的人物。没有指明说话者的对话会令人困惑,有相似名字的人物或者太多的角色(就后者而言,读者可能会体谅俄国的大师们,但他们不一定会体谅你)也容易让人不解。
这并不意味着你要阐明所有的内容,但你确实要给读者提供足够多的线索来推断出这些内容。
有一种危险:对你来说一目了然的内容对读者则不然。所以,你需要一个自己很信任的同事或朋友对这部作品作出的反馈。他们不一定是同行作家。事实上,有时候不是作家会更好,因为作家往往试图告诉你如何修改他们认为不对的地方,而他们通常是在说他们自己不会这样写。一般读者能给你直接的反馈,尤其是故事中他们不解或不懂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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