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香港旺角一间24小时便利店的洗手间外,27岁的阿Kay攥着医生开具的"现实生活体验"证明,在男女厕标识间徘徊了整整十分钟。她身份证上的性别仍是"女",但胸前的束带和喉结处淡淡的手术疤痕,让她每次走进女厕都像闯雷区——直到7月23日香港高院的一纸判决,将这座城市750万人卷入一场关于厕所门的风暴。
一纸判决撕开的性别裂缝
香港高等法院法官高浩文在判词中写下的这句话,正在社交媒体上被反复引用:"当一位跨性别男性因使用男厕面临2000港元罚款时,法律已沦为制造羞辱的工具。"这场始于2022年的司法复核,主角K的经历堪称典型——2017年被诊断为性别焦虑后,她开始以男性身份生活,却因身份证性别未改,每次进入男厕都要揣着医生证明瑟瑟发抖。
现行《公厕(行为及举止)规例》第7条像道无形的墙:除了5岁以下男童,任何男性不得进入女厕,反之亦然。这堵墙对K这样的跨性别者而言,是每天都要面对的荒诞困境。香港平等机会委员会曾接到过更极端的投诉:一位正在接受激素治疗的跨性别女性,因嗓音低沉被女厕使用者误认为男性报警,最终在警局出示全套医疗记录才免于指控。
判决书中两组数据形成尖锐对比:香港1.8万名跨性别者,占人口的0.24%;全港799个公厕中,仅50间明确标注"性别友善",393间无障碍厕所成了权宜之计。当K们的司法胜利到来时,社交平台上的争论瞬间白热化——有人晒出女儿在女厕遇到"生理男性"的惊魂经历,有人贴出跨性别者被围堵辱骂的视频,#厕所权不是洪水猛兽#与#谁来保护我的女儿#两个话题在热搜榜交替攀升。
十年司法战背后的身份困局
谢浩霖的身份证性别更改之路,比K的厕所之争更漫长。2017年他带着切除乳腺的手术报告申请改身份证时,入境处的回复冰冷刺骨:"必须完成子宫卵巢切除手术,否则不予更改。"这场官司打了六年,直到2023年2月终审法院裁定政策违宪,才让"完整性别重置手术"不再是更改身份的必要条件。
在香港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的档案室里,保存着更令人唏嘘的个案:Q先生从2013年开始司法复核,两次败诉后差点放弃,直到2023年与谢浩霖案合并审理才终获胜诉。他在庭审时说的一句话后来成了跨性别权益运动的标语:"我花了十年证明自己是男人,却仍要在厕所门口向陌生人解释我的身体。"
这些判决正在重塑香港的性别定义。过去,身份证性别更改需要满足"不可逆的性别转换",如今医学证明下的"性别认同"逐渐获得认可。但公厕问题将这种转变推向更尖锐的现实——当法律不再以生殖器官定义性别,普通人该如何判断身边人的厕所使用权?
50间厕所与750万人的安全困境
香港大学那间2016年启用的性别友善厕所,门牌上"无需性别区分"的字样曾被视为进步象征。但如今在家长论坛上,它成了争议焦点:一位母亲发帖说,带7岁女儿使用时,撞见一位正在剃须的跨性别男性,孩子吓得一周不敢独自上厕所。这条帖子获得2.3万点赞,下面的争论盖到1.8万楼。
食物环境卫生署的最新数据显示,全港公厕中49.2%设有无障碍厕所,但这些本为残障人士设计的空间正在被"挪用"。铜锣湾一间商场的保洁员透露:"经常看到穿裙子的男生进无障碍厕所,有时里面会传出争吵声,说对方'占了残疾人的位置'。"
这种矛盾在国际上早有先例。加拿大温哥华2016年推行性别友善厕所政策后,性骚扰报案量一度上升17%;但瑞典斯德哥尔摩通过增加隔间高度和隐私锁,使类似争议下降62%。香港性别研究学者林淑仪指出:"问题不在谁能进,而在厕所设计是否能兼顾所有人的安全感——比如独立隔间、紧急报警装置、清晰的使用指引。"
当少数与多数的权利迎面相撞
凌晨的便利店洗手间,阿Kay终于推门而入。镜中的她看着自己日渐浓密的胡须,想起十年前第一次穿男装上学时的恐惧。手机弹出新闻推送:政府将在12个月内修订政策,可能采用"自我认同"原则界定厕所使用权。
社交媒体上的辩论仍在继续。有人贴出跨性别者被殴打的数据——香港同志平权组织2023年调查显示,67%的跨性别者曾因使用公厕遭歧视;也有人转发女童被偷拍的案例,质问"谁来保护我们的孩子"。
在这场风暴中心,那位做出判决的法官高浩文其实留下了缓冲带:他拒绝由法庭定义性别,将最终决策权交回立法机构。这意味着未来12个月,香港将经历一场关于性别、权利与安全的全民讨论。或许就像那位在终审法院外举着"我要厕所权"标语的跨性别者说的:"我们不是要抢占谁的空间,只是不想再在厕所门口,为自己的存在道歉。"
夜幕下的香港,无数扇厕所门依然紧闭。但这场关于门内门外的争论,或许终将让这座城市学会:真正的文明,不是强迫谁妥协,而是找到让所有人都能安心推门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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