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游客“滚回家”！这些欧洲城市为何走向极端？

在欧洲，游客正成为众矢之的。

从西班牙到意大利，再到葡萄牙，当地媒体头条上充斥着对游客的指责声——过度拥挤、住房短缺、生活成本飙升，都被归咎于络绎不绝的游客。城市的墙壁上喷着“游客滚回家”的标语，窗户上挂着抗议横幅，有的居民甚至举起水枪向游客滋水。

发展旅游业一直被视为振兴经济、促进就业、改善基础设施的正面战略。欧洲国家历史悠久、阳光明媚，旅游业无疑是他们发展经济的重要一部分。然而，近年来随着游客数量的持续攀升，“过度旅游”的问题日益凸显。旅游不再只是带来美好与机遇，而是逐渐演变为居民的负担，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街头抗议和政策反思。

“过度旅游”引反感

所谓“过度旅游”是指一个目的地所承受的游客“负荷”超出了其环境、社会或基础设施的承载能力，以至于旅游活动带来了显著的负面影响。

事实上，欧洲多地一直深受“过度旅游”困扰。交通工具愈发廉价便捷、更多人拥有了充裕的闲暇和可支配收入、共享租房等平台的兴起进一步放大了游客规模等因素为“过度旅游”推波助澜，由其引发的负面效应也逐渐显现。

法国是最大的国际旅游目的地，去年接待了1亿名国际游客。作为全球参观人数最多的博物馆之一，巴黎卢浮宫于6月16日因员工罢工陷入约四小时的停摆：员工们因对过度拥挤、人手不足和不安全的工作条件感到不满，走上街头抗议；游客则被困在外面无法入场，馆内游客面临漫长的等待、拥挤的展厅和其他令人难以承受的体验。

法国24小时新闻台指出，卢浮宫此前仅在战争、疫情及个别罢工期间短暂关闭过，像此次这样毫无预警且公开进行的闭馆在其历史上实属罕见。

据了解，卢浮宫每年接待游客超过800万，但其基础设施根本无法应对规模如此庞大的人群。尽管目前已设定每日最多接待3万人，但据馆内工作人员描述，每天的工作就像是一场耐力极限考验：休息区和洗手间严重不足，封闭的建筑结构在夏季形成温室效应，高温令人难以忍受，尤其是《蒙娜丽莎》所在展厅，每天有约2万人涌入，只为与这幅名画拍照留念，现场往往喧闹、拥挤不堪。

作为仅次于法国的全球第二大热门旅游目的地，西班牙在2024年接待了创纪录的9400万名外国游客。西班牙经济、贸易和企业大臣卡洛斯·奎尔波预计，今年游客人数可能突破1亿大关。

在游客潮推动经济增长的同时，愈发严重的“过度旅游”也引发了民众的不满。近日，西班牙多地爆发“反旅游”运动，数千名抗议者涌上巴塞罗那街头。有人用水枪喷射餐厅里正在用餐的游客，有人用胶带封锁酒店和咖啡馆的入口，还有人高举着写有“巴塞罗那不是卖品”等口号的标语。

矛盾长期积压

这股反对浪潮，并非只是居民单纯的排外情绪，而是长期积压的深层矛盾一次又一次集中爆发。

具体来看，“过度旅游”带来的影响是多方面的。首当其冲的便是当地居民的经济压力，尤其是日益严峻的住房危机。随着近年来短租平台的盛行，投资者往往凭借资本和谈判优势，选取城市中位置最佳、最具开发价值的土地，将一栋栋住宅改造成面向游客的高价短租酒店。当地居民被迫搬离熟悉的街区，迁往更偏远、生活不便的地区。

与此同时，游客的涌入也改变了城市面貌与生活节奏。噪音、垃圾和过度商业化让当地环境变得浮躁、不宜居：越来越多本地商店与餐厅倒闭，取而代之的是廉价的纪念品商店和千篇一律的网红店。对于居民来说，他们所在城市不再是能够赖以生存的居所，而像一座巨大的舞台，专为游客布景、装扮，供人观赏和消费。

24岁的狄安娜是一名新闻从业者，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蜂拥而至的国际游客给家乡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有时走在街头或乘坐地铁时，我会感到四下只有我一个本地人。我觉得日常生活空间被‘侵占’了”，狄安娜直言，“当我无法快速通过被游客挤满的市中心，或是看到一些人随意拍照时，我会瞪向他们。”

类似反对声音背后的核心诉求，不是要让游客“滚回家”，而是要求改变那种牺牲居民利益、破坏环境、损耗文化的旅游模式。

调控寻求措施

尽管争议不断，旅游业依然是欧洲国家经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以西班牙为例，美国旅游行业媒体Travel Industry Wire援引世界旅游业理事会（WTTC）数据显示，到2025年，西班牙旅游业对国民经济的贡献将超过2600亿欧元，占GDP比重近16%。

WTTC最新的经济影响研究还强调了旅游业在西班牙经济中的重要作用：预计到2025年，该行业将同比增长4.7%，并创造320万个工作岗位，占西班牙总就业人数的14.4%。这一增长得益于国际和国内旅游支出，预计将分别达到1132亿欧元及849亿欧元。WTTC预计西班牙旅游业到2035年将为GDP贡献3157亿欧元，创造400万个就业岗位。

为实现当地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并有效遏制过度旅游带来的问题，欧洲各国政府近年来也陆续出台了一系列调控措施，试图在游客体验、居民生活和环境保护之间找到平衡。

意大利威尼斯市政府推出了“进城税”制度，用于控制游客数量、保护古城环境、筹集维护资金。这项专项税费从2024年4月开始试点，要求进入威尼斯古城区或潟湖岛屿的单日游客支付5欧元。未来，该费用将根据旅游淡旺季和人流密度在3至10欧元之间浮动，并计划通过电子预约系统进一步管理游客流量。

西班牙巴塞罗那市政府承诺，2028年11月起不再为约1万个现有旅游公寓续签许可证，从源头上限制短租房供应。马德里则宣布，将提高假日短租房的税收，并计划对非居民和非欧盟国民购买房产征收高达100%的附加税，以减轻本地住房市场的压力。

荷兰阿姆斯特丹则采用了技术手段进行人流管理。当地推出了一套经过严格隐私保护设计的城市人流监测系统，能够实时计算人群的位置、规模、密度、方向和速度，但不储存任何个人信息或图像，确保数据安全。当某一区域的人流密度超标时，系统会通过信号灯变红发出警告，并向游客的手机应用推送分流建议，帮助他们合理规划行程，避开拥堵路线。

法国的热门景点也在探索限流机制。例如，布雷阿岛规定从7月22日至8月23日期间，每个工作日最多允许4700名游客登岛，且时间限定在上午8:30至下午2:30；周末则不受此限制。镇长卡雷表示：“我们并不是想阻止人们前来，而是希望确保他们获得更好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