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的夏天,朝鲜马踏里东山的硝烟刚刚散开,志愿军137师的庆功会就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开了起来,地上还能看见没扫净的弹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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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次庆功会上,竟然会有一对失散已久的兄弟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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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炮兵团长向守全端着搪瓷缸子,一口闷掉缸里的米酒,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斜对面的步兵团政委。那政委戴副黑框眼镜,说话前总习惯性地推一下镜架,声音不高不低,偏偏名字跟自己就差一个字:向守义。
不久之后,师政委就带着对方前来介绍,“四川达县管村镇的。”向守全手里的缸子“当啷”一声磕在木头上。他老家也在达县,离管村镇也不远,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散了会,向守全拽着向守义就往自己的帐篷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走,杀两盘!我那帐篷里有副新象棋,昨天刚从老乡那换的。”向守义推了推眼镜,笑了笑:“向团长棋艺厉害?”
“厉害不厉害,下了才知道!”向守全的手劲大,攥得向守义胳膊生疼。
帐篷里,炮弹箱垒成的桌子上摆开棋盘。向守全执红,当头炮刚落下,就没头没脑地问:“你小时候,家里是不是有口铁锅,提耳总掉?”向守义捏着马的手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他说:“是有这么口锅,我爹总背着它,焊了3次还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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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锅……”向守全的声音突然哑了,“是不是过草地时没的?”对面的棋子“啪”地掉在棋盘上。向守义猛地抬头,眼睛滑到鼻尖:“你怎么知道?”
向守全猛地扯开领口,露出脖子上一道歪歪扭扭的疤,像条爬着的蜈蚣:“青杠坡那仗,我替你挡了块弹片,这疤就是记号。你当时才13,瘦得像根豆芽菜,抱着我的腿哭,说再也见不着爹了。”
帐篷里突然静了,只有外面风刮过帆布的哗啦声。
向守义的手抖得厉害,眼镜“哐当”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摸眼镜,眼泪却先一步砸在泥地上:“哥……你是守金哥?”向守全也蹲下来,一把抱住他,粗粝的手掌在他背上拍得啪啪响:“是我!守银,哥找你找了20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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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一下抱在一块儿,哭得像两个孩子。旁边站岗的小兵扒着帐篷缝看,不明白这两个团级干部咋就突然开始抱头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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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还得从20年前说起。
1932年,四川达县岩门场的玉米刚黄了些,向以贵背着半篓红薯从地里回来,看见村口围了一群人。穿灰布军装的兵正在分粮,一个络腮胡的兵笑着喊:“老乡,红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些都是地主家的,该给你们!”
向以贵把俩儿子往身后藏了藏。大的叫守金14,小的叫守银12,都是半大孩子,裤脚还沾着打猪草的泥。家里穷得叮当响,孩子妈前年病死了,他一个人拉扯俩娃,靠给地主抬轿子换口吃的,一年到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大叔,参加红军不?有饭吃,能报仇。”络腮胡递过来一个窝窝头。守金咽了口唾沫,拉着弟弟的手:“爹,咱去!”向以贵摸了摸俩娃的头,把红薯篓往地上一放:“仨人,都去。”
参军那天,向以贵把家里唯一的柴刀埋在灶膛里,又烤了几个洋芋塞进包袱。守金把自己那块麦饼掰了一半给弟弟:“省着吃,等打完仗,哥带你回家种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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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部队整编的时候,父子仨被分到了不同地方。向以贵年纪大,被分到炊事班,背着那口补了又补的铁锅;守金去了作战连,成了红四方面军的一名小兵;守银年纪小,被安排到卫生队,跟着老护士学包扎。
谁知道这一别,就是20年。
过草地那年,守金跟着部队打掩护,看见炊事班的方向冒起黑烟。他疯了似的冲过去,只看见那口熟悉的铁锅歪在泥里,锅沿上还挂着没烧完的青稞。老乡说,一颗流弹穿锅而过,向以贵倒下去时,手里还攥着块银元,上面刻着“金”“银”两字。
守金把银元揣进贴身的兜,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跟班长说:“我以后叫向守全,守住全家的全。”
守银在卫生队也不好过。冬天过雪山,他冻僵的手抓不住药箱,3根手指就那么没了。他咬着牙练左手写字,在油灯下抄药方,后来有人说:“这娃心细,适合搞政治工作。”他也改了名,叫向守义,守住道义的义。
俩人都托人找过对方。守全在冀南打鬼子时,让地下交通员带过信,信封上写着“找守银,达县人”,可信石沉大海;守义在太行军区印快报时,在报纸上登过寻人启事,连个回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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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打完打解放,守全跟着四野从东北打到海南,成了炮兵团长,手里的炮从迫击炮换成了榴弹炮;守义在卫生队转了政工,从干事做到政委,左手写的字比右手还工整。
1950年,两人一前一后跨过鸭绿江,谁也不知道,彼此就隔着几百里的战线。
马踏里东山战役打响时,守全的炮团负责掩护,炮弹像雨点似的砸向美军阵地。守义的步兵团冲在前面,他趴在弹坑里,听着身后的炮声心里直犯嘀咕:“这炮打得准,像咱四川老乡的脾气,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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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会上见着面,守全盯着守义的脸,越看越觉得眼熟。那眉骨,那嘴角的痣,跟记忆里的弟弟重合在一起。可20年了,人哪能一点不变?守义比小时候高了一个头,左手的手指蜷着,一看就受过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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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棋那天,守义说起当年参军的时候,父亲把洋芋埋在灶膛里烤,皮焦里软,还带着柴火香。守全突然说:“你当时小,接过去就把洋芋往袖口里塞,烫得直跳脚。”守义的眼泪“唰”就下来了。“哥!”守义扑过来,抱住守全的脖子,20年前的委屈、害怕、思念,全在这一声里了。
消息传到司令部,首长亲自批了假,让家属赶来朝鲜。守全的媳妇带着6岁的儿子,坐了几天军列,怀里还抱着个泡菜坛子,坛口的红油顺着布巾滴,把军大衣染了块红印。
“四川人,离不了这口。”守全媳妇把坛子往帐篷里一放,揭开盖子,酸香混着辣气就飘满了棚子。守义的媳妇也来了,俩女人一见如故,拉着手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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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全的儿子小柱子,抱着坛子给守义递过去:“叔叔,我妈说,吃了泡菜,就不想家了。”守义夹起一筷子泡菜,塞进嘴里。辣椒的辣、泡菜的酸,混着眼泪往肚子里咽,呛得他直咳嗽。守全递过搪瓷缸子,里面是凉白开:“慢点吃,家里还有一坛子呢。”
那天晚上,前线难得安静,连枪炮声都歇了。帐篷里,四个大人围着小柱子,听他奶声奶气地说老家的事。守全说,等停战了,带全家回达县,找找老屋的地基,看看爹埋柴刀的灶膛还在不在。守义听着,直点头。
不得不说,他们是幸运的,在当时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与亲人失散后就再也没能见上一面。他们也是伟大的,正是有了他们的拼搏,才有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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