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阳夏氏名人故事汇——改名字

我的父亲夏夔于1924年6月13日出生在湖北沔阳（今仙桃市）沙湖皮条洲。原名夏祖滋，是家中的长子。按照夏氏族谱，他属于“祖”字辈。后来为何改名？而且是改成了这么难认难写的名字？这件事说来都是源于一本“书”。

湖北沔阳是鱼米之乡，地杰人灵。但是连年发大水，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早年老家流传着一首民谣：“沙湖沔阳州，十年九不收；若是收一年，狗都不吃红米粥”。因为“沔”字是三点水加一个乞丐的丐组成，也有人把沔阳的“沔”字意喻为只要发大水就要去当乞丐要饭。“沔阳三蒸”是当地的知名菜品，父亲告诉我粉蒸菜的起源就是因为连年发大水粮食绝收，家家少许的大米舍不得做米饭吃，只能磨成米粉拌上菜蒸熟了充饥，这就是粉蒸菜的起源。粉蒸菜几经演变，成了现在的知名菜品。当时夏姓在当地是小姓，免不了会受到其他大姓家族的欺负。早年生活的贫困给了父亲很深的印记。6岁时祖父送他去读私塾，希望通过读书改变家族的命运。父亲天资聪慧，记忆力超群，先生十分喜欢他。据他跟我说古诗词先生教一遍他就能记住，先生常常给他“吃小灶”，考文言文作文时会单独给他出难于其他同学的题目，每到这时都是他非常得意之时。直到1938年9月，14岁的他才有机会离开农村到县城接受正规的新式教育。但好景不长，刚入学一个月日军攻占了武汉。武汉沦陷后，父亲无法在县城继续读书，只能又回到农村老家种地。第二年（1939年）秋天祖父赶集时无意间看到墙上贴着的国民党湖北省第四区专员公署办的简易师范（简师）附中部的招生广告，校址在长江以南松滋县庆贺寺，离日寇占领区尚远，于是父亲就和几个同乡同学一起前往报考。

父亲时年14岁，1938年摄于沔阳震旦中学。

“简师”是国民党政府官办的，但政府任命的校长只拿官饷不干活，长期不在位，把学校的一切事务都扔给了学校的教导主任田綏祥。但校长不知道的是教导主任田綏祥和不少教员都是共产党员，学校的图书馆里也有不少苏联的进步文学书籍，像高尔基的自传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都在其中。这里实际上成了中共南方局领导下的湘鄂西党委团结、教育、争取青年学生的一个阵地。父亲到“简师”读书后因为成绩优异、追求上进，组织工作能力强，受到校内共产党组织的注意并得到了党组织的重点培养。老师私下给他看《共产党宣言》，讲述革命道理。第一个寒假父亲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回家过年，而是闷头在学校阅读了大量的马列的著作和毛主席的著作，以及进步文学书籍。从这些书籍中他接触到了共产主义思想，了解了中国共产党的宗旨，懂得了救国救民的道理。1940年3月，不满16周岁的父亲就加入了共产党并担任学校的初中部学生党支部书记。就这样，

原本只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父亲在国民党办的学校里接受了共产主义的思想，走上了革命道路。

1941年皖南事变后，国民党撕下了国共合作、联合抗日的面具，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根据组织安排，学校内的党员教师和学生分批秘密转移。父亲按党组织的安排转移到了鄂西北的敌后抗日根据地。到达敌后抗日根据地后曾在敌我犬牙交错的游击区汉阳县索河任区委书记、天汉地委宣传部任干事、监沔县行政委员会秘书长，中心区委任秘书、新四军五师三分区襄南指挥部任秘书等职。解放战争时期参加中原突围，任过营教导员、团政治处主任等职。

父亲一生酷爱读书，尤其喜欢古典文学。离开“简师”后在残酷的武装斗争过程中也没放弃读书。战争年代非常艰苦，不论是做地下工作还是随大部队行动，都不可能拥有或携带自己的书籍，并且那时也没有钱买书，所以无论是经济条件还是严酷的斗争形势基本不具备安稳的读书条件。但是爱读书的人总会找机会找书读。无论是抗战时期还是解放战争时期，无论是单独行动还是大部队活动，只要进到了小城镇，路过书摊、书店他都会停下脚步，拿起书翻看一阵，哪怕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他也会随手翻阅各类书籍。他阅读速度很快，记忆力超强，利用碎片时间随意浏览的各类书籍，也获得了大量的知识积累。加上早年读私塾、上“简师”，有相对好的集中的读书条件，他的文史水平也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解放战争时期，一次他们打下一个小县城，父亲低头在街道上行走，突然看到地上有一本书，他眼前一亮，便赶紧上前捡了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本民用译电码簿，是国民党政府慌忙撤退时遗落在了街道上。虽然这本译电簿称不上“书”，但到了父亲手上这就是一本“书”，他便好奇地随手翻看起来，竟翻到了“夏夔”两字并列在一起,因为这两字的偏旁部首是一样的，都是“夂”，他觉得有意思。 “夔”字日常生活中很少见，现在也有很多人不认识这个字，更别说是那个年代了。父亲不但认识这个字，还从以前读过的古书中知道“夔”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像龙但只有一只脚的神兽，象征着强大、威严与神秘，有很好的寓意，又由此联想到家乡连年发大水，多与“龙王兴风作浪”有关，此神兽或许能与龙王一决高低。于是当时就决定将名字由夏祖滋改为了夏夔。

由于夔字不是常用字，父亲改名后也有认识他的人只知道他叫“夏Kui”，但不知是那个“Kui”字。记得我小时候看到父亲收到的信件的信封上写“夏奎”、“夏魁”的不少，甚至还有写葵花的葵，真是五花八门。改名十多年了，真正写对他名字的人不多。还有很多人不认识这个字，不知道读音。父亲离休后去外出疗养，负责接待的同志常常不好意地问“首长，您这个字怎么念？”。长江三峡上有个著名的景点叫“夔门”，所以到四川疗养就没有遇到类似的问题。现在随着人们文化知识的提高和旅游业的发展，认识这个字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到了父亲晚年，当要被问及姓名时只需要说是“夔门”的“夔”，基本上大家都能知道是哪个字了。

但“夔”字书写起来确实有点复杂，小时候我也不会写这个字，常常照葫芦画瓢把这个字写成了“艹”字头。后来父亲告诉我，这个字是由五部分组成的，第一部分是首先的“首”，然后左边一个“止”，右边是个“巳”，在上述三部分的下面是个“八”，最下面是这个字的部首“夂”。经父亲这么一讲解，我很快记住了这个字的正确写法。上世纪60-70年代，机关的文件都还是用打字机在蜡纸上打字然后油印下发的。那时父亲在武汉军区政治部任群工部部长，军区或政治部的文件有时会要提到父亲的名字。我们家常常接到军区机关打字室打来的电话，询问“夔”字如何写。我接到电话后就会按照父亲对我的点播，告诉打字室的阿姨（打字室往往都是女同志）。由于这个字书写起来比较复杂，不是每个认识这个字的人都可以做到正确书写。父亲晚年时我无意中看到他的医疗证里夹着一张用电脑打印的一个特大号的“夔”字，他说是为了看病时医生能看清楚该字的笔画。看来为了他这个少见的名字他自己也没少费心。现在随着电脑的应用和手机的普及，人们书写变得越来越少了，所以只要认识该字知道读音，基本上不用管这个字到底如何书写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父亲当时随手一翻的那本民用译电码簿，不但让他改了名字，还让他记住了“夔”字的译电编码。也不知他是当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是觉得日后有用而有意记下了这个字的译电码，几十年一直都没忘。上世纪80年代以前家庭电话还不普及，长途电话更不用说了，很多事情都是靠发电报来联系。有一次我陪他去电报大楼发电报，看他填写完电文后在发电人落款名字“夔”字的下方打上括号，写下四个阿拉伯数字。我指着这组阿拉伯数字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是夔字的译电码。如果译电员不认识这个字，查字典既不知读音也不知偏旁部首，就很难找到这个字，无从下手进行译电。我注明了译电码就省去了他们的麻烦” 。

因为“夔”是一只脚的龙形神兽，解放后他以“一足”为笔名在报刊上发表了多篇散文。

父亲改名虽然纯属意外的机缘巧合，但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他爱读书、知识渊博的一面。他的名字也确实独特，至今我还没有发现与他同名的。

本文原载于《老名册》公众号

【作者简介】夏鹄，上世纪50年代中期出生于武汉。经历过上山下乡，大学毕业后入伍，职业医生。现居住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