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市地处长江下游南岸,六朝时期称京或京口,东晋为晋陵郡治,南朝又是南徐州治的所在。“京口,东通吴(郡)会(稽),南接江湖,西达都邑,亦一都会”。东晋时,这里曾安置二十万南迁侨民以及数十个侨置州、郡、县,成为名副其实的“侨民之城”。同时,东晋王朝在此设立军事大本营之一的“北府”,作为北伐的桥头堡和平定内乱、镇压农民起义的重要基地,南朝刘宋及齐、梁王朝亦是在京口起家发迹的。京口,在六朝时期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和地位。遗憾的是有关这座六朝名城,史籍志书皆语焉不详,至宋代已是“俯视南徐城,废垒何茫茫”,难以知晓了。
最近,在镇江市北固山东南花山湾地带,发现东晋晋陵罗城遗址。它是迄今保存遗迹较多、范围较大的一座六朝古城,是六朝城市考古中一大收获。本文依据调查、试掘的资料,对晋陵罗城作一粗浅的探讨,以期引起考古界的关注和深入的研究。
一、城的时代
该城的时代特征比较明显。
夯土纯净,夯层厚约6~10、夯窝径约4~5厘米,这比较接近汉魏城的夯土特征。如汉魏洛阳城的北城垣,“夯土层有7~9厘米不同的厚度,夯凹直径为4.5厘米”。再者,夯土下叠压的墓葬,时代为汉至东晋初;夯土内的墓葬,最早见于唐代时期。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夯土年代的大致时限。
此城在多处夯土的外侧,有砖砌护城墙。砖的规格、砖墙的宽度及基面与夯土基面等平的特征,与扬州古城出土的一号城址东晋增筑部分相似。
城砖的文字,字数较少,窑名、地名、人名等,多只见一至三字,而人名连地名,如“晋陵孟胜”、“晋陵何强”、“无锡李钦”、“江阴王冣(zuì) ”等,多见四字。这与十六国时期后赵城砖文字的格式、风格相似。后赵时改建的长安宣平门,“门道隔墙的前壁,用砖修砌,这些砖大小厚薄不等”,“其中,不少砖印有石安田口、石安曹平,石安曹处(?)、石安王符、石安王承等的文字。这种地名连人名的模印砖文,在六朝时期比较多见,与唐宋时的城砖文字,如此城西墙上层所出的“润州官窑”、“镇江前军烧”、“镇江水军”、“丹徒县”、“金坛县”等,以官窑或烧砖单位名称为主的样式不同。还有不少城砖文字内容,与城有直接关系,如“晋陵”、“晋陵罗城孟胜”、“砌城”、“花山”、“无锡祝伦罗城砖”、“罗城砖”、“东郭门”、“南郭门”等,清楚地标明此城名为“晋陵罗城”,其地望“花山”,古今通称。“晋陵”,为古郡名,西晋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因避东海王越世子毘讳,改毘陵郡置。治所先设于丹徒(今镇江市东南丹徒镇),东晋初移治京口,义熙九年(公元413年)移治晋陵(今常州市)。辖境相当于今江苏镇江、常州、无锡三市及丹徒、丹阳、金坛、江阴、武进等县地,隋开皇九年(公元589年)废。晋陵郡治于京口的时间只是东晋初至义熙九年的近百年之内,这就给晋陵罗城的时代划定了一个具体时限。
城内地下文化堆积,除宋代外,主要为东晋和南朝时期,而城内墓葬多为东晋初期以前或南朝后期以后,城外墓葬则以东晋南朝墓为主。以此推测,该城的主要使用时间,应是东晋和南朝时期。
志书记载,东晋时期镇江亦曾修建城池,这与考古发现相合:“(东晋)时贼帅刘征聚众数千,浮海抄东南诸县。( 郗)鉴遂城京口,加都督扬州之晋陵、吴郡诸军事,率众讨平之”。又,东晋后期,“今之(京口)城宇,多(王)恭所制”。或曰“王恭更大改创”。郗鉴、王恭都是东晋时人,他们有可能是晋陵罗城的修筑者。南朝或稍后,该城又曾进行修缮,东墙出土的梁代始置的“江阴”地名文字砖即是例证。至于该城的废弃大概在唐宋时期。因为,宋城《嘉定镇江志》载:“花山麓唐时有李德裕的花园,称为公园”。“东山,载城东二里,亦号花山”。可见,唐宋时期,晋陵罗城已不为人所知,其所据的花山已明确列为当时城外部分了。
二、城的名称
镇江唐代以前的城池,志载有京城、京口城、铁瓮城、子城等地名。
“京城”,见于《三国志.吴志》;“吴使孙河屯京城,河因赴宛陵为妫 (guī)览所杀。其子韶 (sháo)年十七,收河余众,缮京城,起楼橹以御敌”。又,《献帝春秋》:“刘备至京谓孙权曰,吴此去数百里,即有惊急,赴救为难,将军无意屯京乎?权曰,秣陵有小江百余里,可以安大船,吾方理水军当移据”。
又《南齐书.州郡》:“孙权初镇之。《尔雅》曰:绝高为京。京城因山为垒,望海临江,缘江为境,似河内郡,内镇优重。”
“京口”之名,六朝史料多见。如《晋书.郗鉴传》:“郗鉴城京口”。又,《庾希传》:“希夜入京口城”。《宋书.本纪》:“(宋文帝)又诏:京口……城邑高明”。
“子城”、“铁瓮城”见《至顺镇江志》:“子城,吴大帝所筑,周迴(huí)六百三十步,内外固以砖,号铁瓮城”。又《舆地志》:“(铁瓮城)吴大帝孙权所筑,周迴(huí)六百三十步,开南、西二门,内外皆固以砖壁”。另,《海录碎事》:“润州铁瓮城,孙权筑”。
上述所引的史料表明,京或京口,实指一地,长时期并称。但“京”的出现似乎较早,至迟在汉末建安年间已被使用,而“京口”名称较晚出,使用却更为普遍和长久。京口和京口城亦然,也是一城二名而已,当时,首都建康(南京)称为京邑、京师或京都,镇江称京或京城,以示区别。早期京城规模比较小。《读史方舆纪要.江南七》载:“京城,建安十三年(公元209年)孙权徙镇于此,筑京城,周三百六十步(笔者按:这应是六百三十步之误),于南面西面各开一门。因京岘山为名,号曰京,镇导移秣陵,使孙河镇焉”。可知,这座军事要塞,即是“孙权初镇之”及“孙河父子营缮屯之”的京城所在,又名铁瓮城或子城。铁瓮城,位于镇江市北固山南峰的大山上,现今这一带环形土岗仍高出周围地面二十余米,居民皆俗称之为“铁瓮山”。至于京城发展到东晋、南朝时期,论京口的繁荣和显要。其城已不是周长二里左右的铁瓮城所能容纳的。根据铁瓮城,“晋唐以来,郡治据其上”的记载,剋一推断这时已成为京城的内城(即子城)了。那么,六朝中、后期的京城外郭,究竟在何处呢?
东晋晋陵罗城的发现,使我们可能解开这个历史之谜。我以为,晋陵罗城这就是京城(京口城)的外城。其理由有二:
首先,晋陵罗城在地理上是与铁瓮城(子城)连成一体的,位于京岘山的分支上。京岘山是镇江东郊的名山,海拔高度为80米。它向西至江边分成南北两股,也就是晋陵罗城南北两墙的山体,其北支与北固山中峰相接,南支斜向西北,经鼓楼岗与北固山南峰相连。既然铁瓮城的地望就在南峰土山上,晋陵罗城与铁瓮城相连接是没有疑问的。
镇江称“京”的由来,说法不一。《元和郡县志》的作者李吉甫曾剖析道:“说者以为(汉)荆王刘贾尝都之,或曰孙权居之,故名京城。今按荆字既不同,又孙权未称尊号已名为京,则两说皆非也。按京者,人力所为绝高丘也,亦有非人力所为者。人力所为者若公孙瓒所筑易京是也;非人力所为也,……京上郡城,城前浦口,即是京口”。他认为,京城(即京上郡城)之绝高是“非人力所为也”。而宋《嘉定镇江志》则进一步考证,京城是因京岘山得名:“京岘山在府治东五里, <润州类集> 云:州谓之京,镇京口者因此山”。古代地理学家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中亦有同说:“京岘山,城东五里,……京口、京镇皆因以名”。京城地处高邱,并位于京岘山附近,这与现晋陵罗城的特征相合。晋陵罗城与铁瓮城同属京岘山的余脉,城墙都是利用山体而建,现顶面海拔高度均在30~35米左右。这内外同时代并存又连成一体的古城,都应是京城的组成部分。
其次,现存晋陵罗城的方位,与史书中京城(即京口城)的方位是一致的。
《南史.列传第四十一》:“(临川靖王宏子),正义,字公威,初以王子封平乐侯,位太常卿、南徐州刺史。属武帝幸朱方,正义修廨字以待舆驾。初,京城之西有别岭入江,高数十丈,三面临水,号曰北固”。
《南徐州记》:“(京)城西北有别岭,斜入江,三面临水,号曰北固”。
《唐书音训》:“京口,在润州城东北,甘露寺侧”。
上述史料中的前两条记载京城的位置是相近的,即都在北固山的东面或东南,正与晋陵罗城的方位相合。后一条记京口城在唐代润州城的东北,其地望亦与上述京城一致。因史料和考古资料皆表明:唐宋时期的(润州)镇江城与京城(京口城)毗连,是以北固山——铁瓮城——鼓楼岗一线分界,西侧为唐宋润州城,东侧为京城(京口城)。
综上,铁瓮城即为六朝早期的京城,后来又成为京城(京口城)的内城(子城);而晋陵罗城自东晋至南朝,即是京城(京口城)的外城(罗城)。所谓京城、京口城、晋陵罗城,在东晋时期只是一城三名而已。至义熙九年(公元413年)晋陵郡徙移晋陵(常州)之后,晋陵罗城便名废,世人只称京城或京口城了。
三、城的构造特色
晋陵罗城,建造和使用于南北对峙、战争频繁、城堡林立、攻守交错的六朝时代。因战争的特殊需要,造城的工艺水平有较大的进步。晋陵罗城地处南方的丘陵地带,又近海临江,在江南特有的自然及经济条件下,吸收了中原的造城技艺,构造上颇具特色。
1、因山为垒,缘江为境
“因山为垒”,即在山上筑城。城东三里的京岘山,是绵延数百里的宁(南京)镇(镇江)丘陵东段的余脉。其西侧的花山湾至北固山地段,多股支蔓,山脊陡峭,顶面海拔高度27~30米。当年筑城时,在其纵横的山丘中,取其平面略呈梯形的一部分,将山体稍加改造,顶面加土夯筑。城外取土,挖成城壕围绕。南墙C段和北墙A、B段的井内或矮坡上的夯土迹象表明:在一起起伏低凹的地段,采用高筑墙的方法,与整个城体齐平。充分利用了丘陵的自然条件,一般只要加筑2、3米高的夯土,就形成高出周围地面10~20米的坚固城垣,既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完工,又能节省数十倍的土方、劳力,并达到使城垣“固若金汤”的目的。
“缘江为境”,是指城垣面临长江,以长江作护城河。现在,北城墙北距长江岸约500~700米,其间是海拔高度为5~6米的平原,西面一直伸展到北固山下。经钻探,表土下为水相淤沙土,系长江冲积而成。据《南史》、《元和郡县志》等记载,北固山在六朝乃至唐代,都是三面临江,现在只有北端近江了。可见。这一带的开阔平原,唐以前确是长江河床部分,江水波浪,曾日夜拍打着晋陵罗城的北墙。
这种“因山为垒,缘江为境”的筑城特点,在其时南方的古城中是有着代表性的。六朝古城保存至今的还见湖北鄂城的“吴王城”和江苏南京的“石头城”。吴王城,是孙权于黄初二年(公元221年)“自公安都鄂。改名武昌”时所筑的,城北临长江,因山为垒,略呈长方形,周长约6里。石头城,是六朝建康都城外的重要城堡。此城负山背江,南临秦淮河口,起着控扼长江、保卫首都的作用。史载东晋义熙六年(公元410年)为了镇压卢循起义,又“发居民治石头城”。现残存的一段城垣,系自然悬崖。吴王城、石头城和晋陵罗城,都位于长江岸边,并充分利用土山或石山的自然条件,因地制宜建造,具有浓郁的江南地方特色。
2、城内外固以砖墙
该城的砖砌护墙,从出土及暴露的情况来看:东墙A、B段之间出现近百米,至C段又出现砖墙遗迹。南墙A段,当地居民曾在宽0.8、长约90米一段挖掘城砖,砖墙高达1.5~2米不等;另在B段亦出有40余米长的砖墙,并在延伸方向C段的两口水井及路边之间出现或钻探出砖墙迹象,其长度近40米。北墙A段的水井内发现砖墙,B段土山上亦曾掘出过数十米长的砖墙。以上这些砖墙,只是整个城墙的若干片段,但其连续部分的长度,分别有数十米至百十米不等,总计长度亦相当可观。而且,所在的部位并不都是城的转角或城门处,这就表示,砖砌墙应是环绕城的一周。同时,还见有的砖墙在夯土的里外侧都有(如东墙B段);有的只在夯土的里侧(如东墙C段等)或者外侧(如东墙A段、南墙B段等)。夯土一侧有砖墙的,往往其另一侧的夯土存在扰乱或破坏现象。以此推测,晋陵罗城夯土两侧可能都有砖砌护墙。
筑城,采用砖砌护墙的方法,在六朝时期不为鲜见。如:首都建康城,南齐以前是“土筑篱门,南齐建元二年(公元480年)改立砖墙”;建康宫城,东晋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始用砖垒;时间较早的还有孙权于建安十三年(公元209年)筑的铁瓮城,“内外固以砖壁”。此时的北方,亦有用砖砌城的,如十六国时期的后赵,在公元四世纪初重建邺城,城墙外面即以砖建造。砖城,出现于六朝绝非偶然,是战争的需要和生产水平提高的产物。晋陵罗城的出现,为了解我国早期砖城的面貌,提供了难得的实物资料。
3、“罗城”一名的较早先例。
古代城一般有两重,里面的称城,外面的称郭,这在先秦文献中已有记载。《管子.度地篇》:“内为之城,城外为之郭”。《孟子.公孙丑下》:“三里之城,七里之郭”。而罗城,亦即外郭,或曰大城。宋代司马光考证道:“凡大城谓之罗城,小城谓之子城”。罗城的称谓较为晚出,但至迟六朝时期,“罗城”与“外郭”已经通称。如《魏书.肖衍传》:“衍将姜庆真袭陷寿春外郭,州军击走之”。同书《杨侃传》亦载:“(裴)邃后竟袭寿春,入罗城而退”。这里的外郭和罗城,都指当时的寿春大城。
晋陵罗城的名称,见于所出的“晋陵罗城孟胜”的文字城砖,同出的还有“晋陵”、“晋陵孟胜”、“砌城”、“罗城砖”、“无锡祝伦罗城砖”等文字砖。它们互为印证,表面此城确是东晋晋陵城的大城,名曰“晋陵罗城”。罗城周长约十里,其面积是子城(铁瓮城,周长630步,约合二里许)的十余倍。
唐代,润州(镇江)另筑罗城。《新唐书.王璠(fán)》:“太和中(公元827~835年)王璠(fán)为浙西观察使凿润州外隍”。《资治通鉴》乾符年条载:“乾符中(公元874~879年),周宝为镇海节度(治润州),筑罗城二十余里”。城有十门,名曰新开、青阳、德化、仁和、鹤林、奉天、朝京、来远、利涉、定波。后来,周宝载战乱中失败,就是从城东面青阳门逃跑的。宋代镇江府城亦依唐城修缮,只是增改了一些城门。考古资料反映,在晋陵罗城西墙A、B、C段的上层,曾发现唐宋城的夯土或石基,以及印有“罗城”、“修府城”等字样的城砖,唐末砖的大小规格和文字风格,与六朝时期的城砖迥然不同。再从文献资料中记载的唐宋罗(府)城城门的位置分布推知,其时,东城墙虽与晋陵罗城的西墙重合相连,但整个城体的范围位于东晋晋陵罗城的西面,两者是东西各据一方不同时代的两座罗城。
四、城的性质和地位
晋陵罗城,是六朝南方的一座重要城池。
首先,在君上具有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陈亮云城:“京口连岗三面,大江横陈于前,江旁极目千里,势如虎之出穴。昔人谓,京口酒可饮,兵可用,而北府之兵为天下雄,盖地势然也”。顾祖禹亦曾论及:“建业之有京口,犹洛阳之有孟津,自孙吴以来,东南有事,以京口为襟要。京口之防或疏,建业之危立至,六朝时以京口为台城(南京)门户,锁钥不可不重也。其时,它在平定内乱,镇压起义,匡扶晋室乃至刘宋王朝的建立中,都起着不可低估的作用。”
东晋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徐州刺史苏峻反,占据建康,“欲携天子东入会稽”,形势十分危急。郗鉴、陶侃拒苏于广陵(扬州)、京口一带,采取“先立营垒,屯据要害,防其越逸,断贼粮运,然后静镇京口,清壁以待,贼攻城不拔,野无所掠,不百日必自溃”的策略,“鉴与后将军郭默还丹徒,立大业、曲阿、庱亭三垒以拒贼”,“鉴遂城京口,率众讨平之”。后郗鉴疾卒,蔡谟代领徐州刺史镇京口,“闻石季龙于青州造船数百,掠缘海诸县,朝廷以为忧”。“是时,谟统七千余人,所戍东至土山(北固山),西至江乘(今南京陇潭),镇守八所城垒,凡十一处烽火楼,望三十余处,随宜防备,甚有算l略”。这种以京口为中心的百里江防,规模之大,守备之严,应是晋室在多次内乱中得以维系的重要因素之一。
宋武帝刘裕出生于京口,靠京口的北府兵镇压农民起义发迹。东晋隆安中(公元397~401年),“孙恩浮海奄至丹徒,战士十万,楼船千艘,建康震骇”,后“刘裕由(浙江)海盐来援,裕兵不满千人”,与恩大战于京口城西之蒜山,“大破之,投崖赴水死者甚众”。及至元兴初(公元402年~)刘裕在京口起事,“(裕)托以游猎,与(何)无忌收合徒众得百余人,诘旦京口城开,无忌著传诏服,称敇使,徒众随之。即斩桓修以徇。众推刘裕为盟主,总督徐州事”。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刘裕王朝以宋代晋的历史,是在京口城内外揭开序幕的。
六朝时期,军事和政治之间的关系尤为密切,京口城在军事上的战略地位使得其政治地位也十分显要。“晋永嘉乱后,幽、冀、青、并、兖五州流入,过江者多侨居此处。吴晋以后皆重镇,晋咸和中郗鉴自广陵镇于此,为侨徐州理所。升平二年徐州刺史北镇下邳,京口常有留局,后徐州寄理建业,又为南兖州,后又为南徐州”。东晋时,京口及附近还侨置南东海、南琅琊等十八个郡。其时,虽然京口侨置徐、兖,然晋陵郡仍属扬州,故徐州刺史多领扬州之晋陵诸军事。以东晋数数十任徐州刺史统计,大多都督徐、兖二州或徐、兖二州刺史、假节。难怪宋武帝临终遗诏曰:“京口要地,去都密迩,非宋室近亲不使居之”。刘宋王朝,除了刘裕曾长期活动于京口外,宋文帝四岁时,“高祖使咨议参军刘粹辅上镇京城”,宋明帝亦于“孝建元年(公元454年),徙为南彭城、东海二郡太守,将军如故,镇京口”。仅此,六朝统治者对京口的重视,可见一斑。
一些考古迹象还表明,晋陵罗城的经济活动及商业交通也是比较繁荣发达的:
1,有横穿该城的河道遗迹。此城城墙的夯土,一般筑于海拔高度27~28米的丘陵山脊上,现存的顶面多保持在海拔30米上下。但南、北城墙偏西部分,即北墙B段以西及南墙C段,皆比较低凹。在五十年代的地图上还标有古河道遗迹,穿过南北城墙偏西部分的低凹处。此河道似从北固山东侧通江,即穿过晋陵罗城的南北城墙,经东门广场,至丁卯桥与南北大运河相接。其形成应是人工所开凿,因为从自然地貌看,此河必定是打通若干岗阜所致。
这段人工运河的入江口,位于唐宋罗城的东面约1里处,与唐代以后湮灭的润浦位置相合。“润浦,城东一里,亦曰东浦,北通大江,隋以此名州”。润浦口即是京口,《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五》载:“城东有润浦口,(润州)因以为名”,“城前浦口即是京口”。可知,这段人工运河,不但隋唐时的润州因其得名,六朝时的京口,亦因该河而名之。
此段河的南端即在丁卯桥附近东折,与南北大运河相接。至迟西晋末年,这里已设丁卯埭。“晋元帝子平骑将军裹镇广陵,运粮京口,为水涸奏请立埭,丁卯(公元307年)制可,因此得名”。可以想见,这条入通吴会的丹徒水道,在六朝时期应与东吴陈勋修筑的、翻越句容山地的破冈渎运河,同是连接建康和吴(郡)会(稽)的两条主要水道。前者连通京口,这在沟通南北交通方面更有着重要的意义。因此,它对于晋陵罗城繁荣和发展起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了。
2、城的内外出有大量的六朝文物
仅据晋陵罗城范围内,试掘的相距近百米的T3、T4以及一些钻探资料情况看,城内地下的文化堆积,普遍存在着东晋、南朝文化层。厚约1米左右,出有大量的青瓷及陶、铁等类器片。而在城外,以及镇江市区范围内,经清理的六朝墓葬即有百座以上,出土了数以百计的六朝遗物。其中,青瓷占全部出土文物的一半以上,其造型、纹饰富有特色,品种窑口极为繁多。常见越窑、瓯窑、德清窑、婺州窑的各类产品,同时还出有武昌、福建、广东等地所常见的各地的青瓷器皿。此外,亦出有数量较多的铜铁器,珍贵的金银器、玉器、玻璃器等。以上遗物,如青瓷器、玉器等不产于本地,是从全国各地远销而来;至于铜器,本地有丰富的矿产,至唐代“润州伏牛山铜器”,仍是土贡的上乘。这些都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时京口城的居民繁衍、交通贸易、商业经济、生活消费和手工业制造的规模是十分可观的。
晋陵罗城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它的兴废是镇江古代城市变迁中的必然和需要。
镇江古城,最早为春秋时期的朱方邑。《汉书》颜师古:“丹徒,即春秋云朱方”。唐《括地志》亦云:“故丹徒在今县东南十八里”。清代顾祖禹考证:“丹徒镇,汉晋时丹徒县盖治此也,今土人犹谓之丹徒旧县”。近年,曾在丹徒镇西南侧发现汉代丹徒右尉墓。文献和考古资料都表明,春秋之朱方邑和汉晋之丹徒故城,地望应在今丹徒镇一带,只是故城遗址尚未发现。
六朝时期,京口城逐渐取代丹徒城,是由地理和军事因素所决定的。当时,丹徒故城位于古长江口外南岸,有海浪凶险,交通又偏于一隅,地势也比较窄小,没有回旋发展的余地。而晋陵罗城位于古长江口内,西与建康相近,地居交通枢纽,入江穿城的运河口外风浪较小,地理环境也比较开阔,特别是军事上具有如“虎之出穴”的位置,故孙权择此建京城,东晋修筑罗城,“晋陵郡和丹徒县并徙京口”,丹徒故城渐次废弃,这是镇江古城第一次向西迁移。
唐宋罗城又取代了六朝的京口城,即晋陵罗城。六朝以后,南北分裂的政治局面结束,国家实现了统一,原来突出的军事因素已让位于日益发达的经济因素了。特别是唐代的安史之乱以后,国家的经济重心南移,南北大运河成为唐王朝输血输氧的命脉,以江南运河流域六个州组建的浙江西道,在贞元(公元785年)后定治润州一百余年。繁荣的商业经济的发展,需要更加理想的地理环境,唐宋罗城在六朝罗城西侧开阔的地域上建造,正适应了这一要求。唐宋时期,并又新辟了三个运河入江口,即京口港、甘露港和蒜山港。京口港仔城西北,设京口闸,或曰京口埭,“开元中(齐浣)徙漕路繇此”。《新唐书.齐浣传》载:“浣徙漕路繇京口埭,治伊娄渠以达扬子(今扬州),岁无覆舟,减运钱数十万”。自此,新的漕路代替了地势比较高亢的润浦,镇江古城再次向西迁移,晋陵罗城也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注释省略。
作者刘建国,原镇江考古所所长
原载于《考古》198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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