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读王建顺最新油画力作《圆梦》有感

禾下乘凉梦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那个水稻长得比高粱还高，穗子比扫帚还长，谷粒有花生米那么大，我好高兴，我跟我的助手就坐在那个稻穗下乘凉……”

做这个梦的是一位可爱可敬的老人。做这个梦时，他二十多岁，惦记这个梦时，他八九十岁，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一直都在牵挂着这个梦……

这就是袁隆平著名的“禾下乘凉梦”！

别人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在忙着结婚生孩子，他在做着禾下乘凉梦；别人八九十岁在颐养天年，他在牵挂着自己的梦，是什么样的动力让他年轻时做的梦，竟然横跨大半个世纪，依然念念不忘？

1930年，袁隆平出生在北京。皇城根下出生的他家境殷实，父亲是国民政府官员，母亲是一名教师，不仅不存在食不果腹的问题，自幼还受到了当时最好的教育。即使是生长在最动荡的战争年代，他随着一家人颠沛流离，但怀具“大少爷”性格的他，因为看多了外国电影，竟滋长了一个小小的“田园梦”。那是六岁那年，袁隆平在汉口扶轮小学读书。有一次，学校组织参观了一个园艺场，在这里，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花，像地毯一样铺在地上，一抬头，还有一串水灵灵的葡萄，还有红彤彤的桃子，伸手便能够着，园子里到处香气四溢，这让他当即想到了刚刚看过的美国电影卓别林主演的《摩登时代》，电影里面有一个这样的镜头：卓别林和女主角在乡村田园中定居下来，窗子外边就是水果，伸手就能摘来吃，要喝牛奶，奶牛走过来接一杯就喝……这样的舒适生活，这样的田园美景，让他无限向往。如今，呈现在他眼前的园艺场的一切，与电影里似有几分相象，竟也让他幼小的心灵得到几分满意，不由的生长了一颗“田园心”。

要说“大少爷”就是大少爷，当你估摸着他会顺着“田园梦”这个志向，一路走下去的时候，那他就不是袁隆平了。袁隆平小时候可“皮”得很，好奇心特旺盛，三岁时看到祖母在抽水烟袋，他觉得好玩，偷偷拿过来抽，结果被呛得把烟袋都扔了；看见师傅做工时把钉子含在嘴里，觉得特酷，也学着做，不小心把钉子吞进肚里；在重庆遇侵华日军大轰炸，他嫌防空洞不透气，竟怂恿弟弟一起去江里游泳……。长大后，他还做过两个梦：一个是游泳运动员梦，但在参加游泳选拔赛时，因为拉肚子，结果状态不好只拿了第四名，差一个名次没入选；另一个就是他曾想当飞行员，体检都过了，可因为形势和政策的改变，国家更需要经济建设人才，要求大学生飞行员一律回学校继续深造，他因此与飞行员失之交臂。

也许是命运之绳一直在牵引着他。这之后，他收了心，掉转船头，一心一意又扑在他的“田园梦”上。尤其是，1959年至1961年三年困难时期，那时候，新中国解放不久，各方面基础薄弱，一穷二白。袁隆平常常回忆说：“那个是三年困难时期，我们湖南过苦日子真难受的，非常惨，我看见五个人饿死，两个人倒在路旁边，两个人倒在桥底下，一个人倒在田埂上，都已经饿死了”，这件事给袁隆平带来极大的震动，战争年代他也看到过许多饥民饿死的惨景，但那时候他还小，没有此时的切肤之痛，这让他更加坚定他所走的道路，他的理想就是要让所有人吃得上饭，吃得饱饭，要把中国人的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里，可是，中国虽说有960万平方公里，地大物博，但可耕地面积却不多，远远达不到养活十几亿人口的耕地条件，唯一的路径就是提高粮食产量，提高种植质量，于是，便有了袁隆平带领团队在培育杂交水稻品种上的高歌猛进、开花结果，便有了粮食产量连年翻番、捷报频传。

北大的一位校长对袁隆平评价道：“中国虽然失去一个游泳运动健将，却得到一位举世神农”。

袁隆平还有一个梦，那就是“杂交水稻覆盖全球梦”。民以食为天，吃饱饭是最基本的需求，同为人类，饱食苍生也是袁隆平毕生的追求，为了实现这一宏愿，他长期致力于促进杂交水稻走向世界。目前，杂交水稻已在印度、孟加拉、印度尼西亚、越南、菲律宾、美国、巴西、马达加斯加等国大面积种植，年种植面积达800万公顷，平均每公顷产量比当地优良品种高出2吨左右。

在西方哲学中有种说法：能带给别人幸福的人就是神。若按此说法，说袁老是神一点也不为过，这是不是科学的尽头是神学的另一种注解呢？

梦圆稻香树

惦记袁老“禾下乘凉梦”的，其实还有一个人，他就是著名军旅油画家王建顺，确切的说，他惦记的是袁老“禾下乘凉梦”的梦，惦记的是乘凉梦的实现与延展。

说起王建顺，别看他外表平平无奇，其貌不扬，但对于艺术创作，他却有股子“倔”劲狠劲，不人云亦云，不随波逐流，估计是你对他的终极印象。他有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和独创的画法，尤其是对人物画、对重大历史文献题材的分寸拿捏，对人物形体的塑造，对人物性格的刻划，对色彩的运用，这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自由奔放，别具一格。如早年创作的《世纪大典》、《大爱》、《国殇》，以及近年创作的《田野》、《益友》、《百岁》、《暖春》等等，无不显示他在油画创作上具有的深厚功力和独到见解，正在几家国际著名拍卖机构拍卖的油画作品《田野》，业内专家和收藏鉴定师给出的评价是“王建顺的笔触既精准又自由，他对细节的捕捉和对色彩的驾驭能力在这幅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画中的主人公和其余人物面容生动，眼神充满希望，服饰的色彩和纹理处理得恰到好处，显示出画家高超的人物造型能力和对材质质感的深刻理解。”

王建顺是国家重大题材创作指定画家，早于上世纪末，他听从著名学者季羡林的提议，开始创作108幅《家》系列油画作品，在这些作品中，也不乏“圆梦”的题材，如帮助邓小平实现到香港看一看的《还愿》（国家博物馆收藏）、帮助邓丽君魂归故里的《星梦》等。创作以袁隆平为主题的艺术作品，是王建顺早有的计划。袁隆平是现代中国历史甚至是世界史上的风云人物，怎能不在他的108幅《家》系列油画中有所体现留下印记呢？可是，创作袁隆平这样一位看似平日里节俭朴素、珍爱粮食如生命的持家好男人，却又有一颗大爱情怀；看似一刻也闲不住，却又能安稳地一心扑在杂交水稻科研上的科学巨匠，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没有真正读懂袁老的初心使命，没有真正体会袁老的拳拳赤子之心和无私奉献精神，创作难免落入俗套不说，更缺乏人物的灵魂和作品的张力。王建顺只好把这事暂时搁起来，他一边收集资料，看完所有关于袁老的书籍典故，一边趁空闲走访了北京、重庆、湖南、三亚等袁老曾经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寻找创作灵感。

2021年，袁老高龄仙逝。面对偶像突然离世，王建顺在悲痛之余，突发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用艺术的形式，用艺术家的笔触，帮助袁老实现禾下乘凉的梦想！

从2021年底到2024年5月，王建顺用了近两年半的时间，终于完成这幅以《圆梦》命名的大型文献创作。

当你看见作品，你会发现画家异于常人的表达方式：作品的主角竟是一群孩子——袁隆平穿着标志性的红格衬衫，端坐在树下小憩，他下身着一件牛仔裤，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目光慈祥却又充滿希望与坚定，脸上的微笑透着温暖与满足，这发自内心的欢悦似乎完全遮盖住岁月镌刻在他脸上的道道皱痕，让人轻易地读懂他此刻的心境。他右手握着一顶草帽，正给自己扇风取凉，不用说，他这是刚从实验田工作下来，休息一会儿；他的左手握着手套和一束野花，很明显，这束野花是左手边这个小女孩采摘送给他的，小女孩的篮子里还有果子和剩下的野花呢，中华民族敬老爱幼的光荣传统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向袁爷爷献花，同时也说明了全社会对袁隆平的肯定和对他的敬重与爱戴。在袁老身右侧的，是一更小的孩童，看起来乳臭未干，小童站在写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书包后面，有点儿站立不稳，但仍奋力举起手握稻穗的小手，对着画外的爸爸妈妈说：“快看，这是爷爷种的粮食！”这一刻，小小孩童似乎给袁隆平的杂交水稻做起了代言人，逗得袁爷爷开心地露出了微笑。在画面的左侧，是两个穿着海南黎族服饰的小女孩，正拿着环保袋拔杂草拾枯叶，小小年纪培养成的环保意识，说明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绿色发展理念深入人心，后继有人。黎族是海南特有的少数民族之一，采用黎族服饰的元素，也正好说明袁隆平为培育高产杂交水稻与海南结下的不解之缘。

看到这里，你大概知道王建顺创作这幅作品的深刻寓意了吧——作品的名字叫《圆梦》，“圆”与“袁”同谐音，作者要圆的就是袁老的梦，圆的是他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梦，圆的是让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能吃饱饭茁壮成长的梦，因为少年儿童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基石和希望，同时也表达了袁老享受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的另一种乐趣，这不正是袁老具有孩童般的天真又胸怀大爱的真实体现吗？

在艺术创作表现手法上，王建顺在这幅《圆梦》上力求创新，独树一帜。他的笔锋笔触既粗犷凌厉又挥洒自如，对人物面容的描摹，他采用独创的生物肌理画法，使人物的表情与形态更逼真更富动感，对人物服饰造型及纹理的刻划，既细致又精准，显示了对材质质感把握的深刻理解和塑造能力。在前景与背景、近景与远景的关系处理上，王建顺借用了摄影蒙太奇的画法，让部分画面与场景产生相交与重叠的视觉，虚实相间，增强了画面的立体感、真实感，让人如亲临其境。在色彩的运用上，王建顺除了一贯使用的独创激活法，让画面颜色更分明更具层次感之外，特意增加大面积的金黄颜色，使作品更具朦胧感、梦幻感；背景那一大片天空亮色，与海水相近，不仅丰富了画面的观感，冷暖搭配，也隐喻了海水稻培育成功与光明的发展前景；而袁隆平身后的这颗长满稻穗的千年古树（画家取名“仙禾树”），和黎族小女孩身旁的宠物狗身上系的吉祥绳，这是有意添加了吉祥的元素，让整幅画透着一股仙气，更凸显了“梦”的主题。用颜色来调剂和幻化，进一步丰富画面语言，这正是画家的高明之处，更让人不由自主地张开梦想的翅膀，引发无限遐思……

《圆梦》最出彩也是最具有争议的地方，还在于背景的这颗“仙禾树”上。画家虽然没有细致勾勒出如花生米一样硕大的稻粒，但观者很容易从把树枝压得弯弯的沉甸甸的稻穗中获得想象和启发，但同时也引起一些人的不解：把水稻种到树上，世上会有这样的树吗？其实，有这种想法，是对艺术的误解，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想象力正是艺术创作所不可或缺的源泉和动力。要知道，在电话、大型游乐场没有出现的一百多年前，这样的场景就已经出现在当时画家的笔下了。而且，王建顺坚持认为，撇开艺术不谈，现在科技日新月异，在树上结西红柿、结茄子、栽蕃薯、栽西瓜，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在树上种水稻，产量更高，可种植面积更大，又不占用耕地，谁敢说这不是袁老下一步的想法呢？谁又能说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