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鉴黄师自述：时薪6元，离职后再也无法直视这些词

“经理，我要辞职，我真的忍受不了了……。”2019年年末，在一家传媒公司兼职线上内容审核的兔兔（化名）向她的经理提出了辞职申请。看着桌子上的辞职报告，兔兔的经理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惊讶，眉宇之间反而有些司空见惯的意味。这个鬓角微白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对兔兔说道：“这不干得挺好的嘛，工作也不是很累，一天就两个小时，怎么突然就不想干了呢？”其实，他心里清楚，兔兔离职的原因无非就是工作内容太过令人不适。

随着网络技术的日新月异，内容丰富、短小精悍的短视频逐渐占据了当代百姓的闲暇时光，某音、某手等短视频APP逐渐成为人们手机里的必备软件。然而，方便快捷的“快餐娱乐”也同样存在着臭鱼烂虾，这些人为了博人眼球往往会上传一些血腥暴力、低俗色情的内容。如果任由这些垃圾内容在网络上肆意传播，不仅会让网络环境遭受污染，就连平台企业自身也会迎来灭顶之灾。因此，几乎任何自媒体平台企业都会设立一个专门审核用户上传内容的职位，“内容审核员”便由此应运而生。

2019年9月，正在某大学读大三的兔兔刚从老家返回学校的宿舍。兔兔每次放完假都会比别的室友早回来几天，因为她要提前搜罗这一学期的兼职。那天下午，兔兔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浏览各种兼职信息，直到晚饭时仍未找到心仪的工作。

吃晚饭时，兔兔将自己一下午的悲催经历告诉给了闺蜜，闺蜜听后突然掏出了手机，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我这倒是有一个工作，很适合你哟。”兔兔好奇地凑了上去，只见闺蜜打开了一则招聘信息，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招聘鉴黄师”。

“鉴黄师？”这个职业对于兔兔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她此前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活计。招聘信息中描述的工作内容是监控平台直播违规内容，包括文字、图片、视频等；根据平台指定的规章制度，对违规情况进行分析，定期以数据形式输出报告。看似简单，但工作内容却非常敏感，需要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考虑到待遇优厚，兔兔最终决定尝试一下。

今天是兔兔上岗的第一天。此时，她的书桌上除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外，还摆着一杯热乎乎的咖啡和一罐红牛，做好了通宵的准备。刚上岗不到10分钟，兔兔就发现了一个违规用户，这名用户的用户名叫做“给看同意+”。兔兔二话没说，手起刀落就封禁了这名用户的ID，刚刚行使完使命的她竟然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成就感：“网络世界，因为我的努力，变得更纯洁了一分”。

然而，这种成就感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股发自内心的烦躁很快油然而生。越来越多的违规内容开始出现，有些是打擦边球的，有些则是语言具有挑逗意味的，更有甚者直接在直播间里开启了“二人游戏”。作为一个才20来岁的女大学生，刚看到这一幕时兔兔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所幸她及时捂住了嘴巴，避免了惊动室友。

“这种活真不是人干的呀”，如此长时间地与淫秽色情内容接触，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兔兔本人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作为一名正常的女性，每当兔兔看到露骨的图片或者赤裸裸的场面时，难免会出现一些生理反应，这就要求她要有极强的克制力，否则就会沉溺其中。

2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很快结束了，可是工作了2个小时的兔兔却觉得，这2个小时的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第一天担任“鉴黄师”，兔兔就感受到了这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轻松。除了鉴定黄色内容，她还要面对极为血腥暴力的画面，这些内容让她极度不适。那段时间，只要闭上眼睛，血淋淋的场面就会浮现在眼前，她甚至害怕黑暗、害怕见血，甚至看到牛羊肉都会干呕。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在煎熬中度过了。今天终于到了发工资的日子，虽然这一个月自己是谁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但好在用这些换来了一笔不菲的收入。可当她看到银行发来的短信时，这个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女孩竟出人意料地爆起了粗口——劳务费：400元。

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数字，兔兔的双手被气得颤抖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被骗了，于是气哄哄地找上了公司讨要说法。面对兔兔的讨薪，公司经理向她解释，这家公司的“兼职视频审核员”不仅有绩效提成，如果完不成任务，还有相应的罚款。按照奖惩制度，兔兔上个月的实发工资确实只有400块。如果按照每天工作2小时，一个月工作30天来看，兔兔每小时的平均工资才6块钱。

虽然觉得很不值，但兔兔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此后，她开始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收入也渐渐多了起来，但与此前人事专员所说的“6000元”仍有不小差距。2021年11月，做了两年“兼职鉴黄师”的兔兔终于选择了放弃。两年来的精神折磨险些让她崩溃，忍无可忍的她写了一份辞职申请，拍在了人事经理的桌面上。

辞职后的兔兔瞬间觉得轻松了不少。这些天里，每天面对着成百上千的网络垃圾，即使再坚强的人也会受到极大影响，更何况兔兔还是一个涉世尚浅的大学生呢？担任“鉴黄师”的时间不长，但这个职业带给兔兔的后遗症却非常明显。平时非常喜欢刷偶像剧的她开始排斥这类剧情了，因为每当看到男女主互相接吻的画面时，兔兔的脑海中总会闪过一些丑陋、肮脏、低俗的画面。一想到这些，她就会不自觉地干呕，身体上的不良反应让她不得不忍痛割爱，放弃自己曾经钟爱的偶像剧集。

不光看到画面会让兔兔感到不舒服，就连看到文字也会引起她的“应激反应”。有一天，闲来无事的兔兔准备在网上选购一些衣服，当她正沉浸在网购带来的快乐时，一些特殊词汇突然出现在了眼前。“男模”、“女模”。这些普通词汇在平常人的眼里再正常不过，可是当看到这些词汇后，兔兔竟然不自觉地说道：“把他禁了！”

原来，诸如“男模”、“女模”、“老大”、“妹妹”这些普通词汇，放在网络世界上就变了味道。这些词汇如果在网络上出现，往往夹杂着暗示、性交易等问题，所以每当看到这些词时，兔兔总会感觉无法直视。

2018年，一部由日本NHK公司出品、德国导演拍摄的纪录片《网络审查员》在圣丹斯电影节上展映。这部反映欧美网络现状的影片受到了广泛关注，通过镜头人们终于了解到了网络世界背后的肮脏与不堪。这些被光鲜亮丽的科技公司藏匿在数字浪潮海底的网络审查员们，拿着一小时1美元的低廉工资，干着全网络最肮脏、最恶心的工作。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因为长时间且高强度的工作而患上抑郁症，有些人患上了精神疾病，有些人甚至选择上吊自杀来结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