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教师凌宗伟：语文老师应该是一个好玩的人

凌宗伟 说——

语文课本该是所有学科课程中最好玩的一门课程，语文老师同样应该是好玩的人。语文老师要变得好玩，就要不断地阅读，通过阅读使自己变得丰满一些，变得善于思考、善于反思、善于批判与舍弃，使表达变得通俗一些、有趣一些、幽默一些、好玩一些。

有趣的课堂会将学生的天赋、洞察力以及多元的视野聚焦在他们对生命的挑战上，进而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可能，也就会寻找到我们未曾想到过的答案。

语文老师应该是一个好玩的人

语文课本该是所有学科课程中最好玩的一门课程，语文老师同样应该是好玩的人。语文老师要变得好玩，就要不断地阅读，通过阅读使自己变得丰满一些，变得善于思考、善于反思、善于批判与舍弃，使表达变得通俗一些、有趣一些、幽默一些、好玩一些。

语文阅读教师的内功在阅读中修炼

要使自己变得好玩一点，首要的是要有一点阅读的耐心。香港的一位媒体人在他的《疯狂教育》里讲，大工业思维的学校教育模式在今天依然相当猖狂，大工业思维的特征就是效率崇拜“谋财害命”，谋纳税人的财，害学生学习的命。而我觉得，我们现在强行推行的教育教学模式是一种“谋才害命”，谋杀了我们这些人原有的才华，使我们原本还有的那一点点想法和激情慢慢地消解直至泯灭。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控制我们的学生、束缚学生的思维，使他们在我们框定的思维模式和框架里运作，更可怕的是，这种方式慢慢地弱化了我们这些语文教师解读文本的能力，慢慢地限制了这些语文教师对课堂的认识，导致的是教师对文本的浅表阅读。从学生学的角度来看，教师的浅表阅读、浅表教学，必然导致学生的浅表学习：沉浸在题海里，瞄准在考试上。

语文教师现在很少有耐心去读文本，甚至连教参也懒得去翻，有的甚至懒得用搜索引擎检索一下。我在一个网络社区里就遇到这样一位语文教研员，动不动就向大家提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那个词怎么解释。我问他为什么不查阅工具书，为什么不用搜索引擎检索，他很率真地回答，他很懒。也许他是调侃，但调侃的背后是不是也有他真实的一面？

黄玉峰老师的语文课，基本上是以“讲授法”为主的。讲授法原本就是最为基本的教学法，属于“直接教学法”，但要讲好是要有功底的。我们从黄老师的课上，不仅可以看到他丰富的文史知识背景，教学中他把庄子的论著中与《秋水》贴近的文本都引入了课堂，提供给学生，而且更让我们钦佩的是，他总是娴熟地将被我们这些语文人渐渐丢弃的“小学”之学引入具体的教学，不断地从字词的源头来给学生解说文本中具体的字词，帮助他们理解具体的字词在文本中的实际含义。当学生明白了这个字最初的意思，放在这里是这样的意思的时候，不就渐渐地养成刨根究底的思维习惯了吗？有了这样的习惯，所谓的问题意识、所谓的创新精神也就有了可能。

黄玉峰老师对有关典故倒背如流，信手拈来，但在课堂上面对学生，他是立足于生活现场，用生活语言来解读的。他用他的方式践行杜威的“教育即生活”的理念。我一直主张课堂要关注生活，关注当下的生活，关注学生的生活，关注未来的生活，回观已有的生活。但在实际的教学生涯中，我们很少考虑这样的问题。

教师，尤其是语文教师，本是读书人。我们总是埋怨我们的学生不读书，可我们自己连教材都不读，凭什么叫学生读？

我们都清楚，语文教学是不可能立竿见影的。语文老师既要有大视野，又要有慢功夫。文本的解读就如品茶，不是用大杯子牛饮。“功夫茶”讲究一道一道程序，不同茶叶要用不同茶具，要考虑不同水温，甚至还要选择不同喝法。想要领略不同茶的不同口味，需要慢慢地品，急不得。文本本身总是有它自身的指向性的，作为教师，我们总要对其内在意蕴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说的是人生阅历不同，对文本的解读也就不同，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远离文本本身的意蕴肆意解读。要贴近文本本意，需要的是工夫，要沉下来慢慢读，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读。

中小学语文阅读教学一直都是以文本为基础的，离开了文本的教学是不存在的，教材需要我们用心去读，别人的解读替代不了我们的思考。我讲一篇课文会花几天的工夫反复阅读文本，在阅读过程中不断地提问，一篇课文总会提出二三十个问题，然后去看教参，上网搜索相关文献，努力解决自己的疑惑，寻找对自己思考的问题的某种支撑。当我带着对这许多问题的思考走进课堂，一般情况下，是不用担心招架不住的。

一个好的语文老师会有意识地进行还原性阅读。教材的选文往往是经过编写者删节、修改的，尤其是那些板块式结构的教材，为了突出某个版块，多少会对原文进行改动。我们备课的时候要尽可能地把原文找出来比对一下，尤其是国外作品，更要尽可能地将原文找来看一下，当然最好还是看原著，而不是译本。可惜的是，很多人外语水平有限，没有多少人能够读原著，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这样的意识，我们习惯了“以讹传讹”。

现在的学生不像我们这些“50后”“60后”“70后”，他们是网络社会的“土著”，我们充其量只是“移民”。网络的信息是海量的，许多知识我们不懂，他们懂。因而，反哺现象在今天的学生身上显得更为明显，但我们这些教师依然毫无察觉，依然习惯于管控，依然无视学生学习的发生，更不要说激发他们的创思了。

语文老师，多少总得读一点经典，不仅要读文学经典，更要读教育学经典、社会学经典、哲学经典。比如中国文学、中国文化典籍，以及《民主主义与教育》《康德论教育》《乌合之众》《脑中之轮》《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等。如果我们读了《乌合之众》，就会警觉自己可能出现的群体性无思识，也可能对当下的社会生态有比较理智的认知。许多情况下，我们就会守住做人应有的底线。

我一直认为，一个具备专业精神的教师在某种程度上讲就是研究者，因为教学即研究，好的教学一定是在研究课程标准、教材、学生的基础上确定恰当的教学目标，结合具体场景选择依据一定的策略，选择合适的方法相机实施的。优秀的教师发表的教育教学言论，尤其是教学主张之类的陈述，一定是在相关教育科学理论指导下，经过具体教学实践检验的基础上反复论证得出的，在表达和发表时是会认真推敲的。

谢锡金先生说：“中国语文教育与语文不同，主要是研究人的科学。很多时候，针对中国语文教育的理论及实践的方法，每个学者有不同的观点和看法，甚至产生很多争论，无法确定谁是谁非。有时一些理论无法用到实践中去，甚至提出理论的人自己重做，都不能得到同样的结果。有些观点太随意，太强调顿悟。事实上，唯有通过科学的方法和研究，才能够不论做什么，什么时候做，都得到一致的结果和结论。”

无论什么研究，总是为了找到可靠的知识。无论在怎样的价值观主导下的研究，一般都有这样几种假设：一是经验论。经验论认为人类的知识来自人的感官，否定有任何先于经验的观念。我以为，“语文为王”“不读书的孩子是潜在的差生”之类的论断就是如此。二是实证论。“实证论以可以观察的经验事实为基础，以逻辑方法推理，以自然科学的方法保证如何从经验和推理产生可靠的知识，否定任何无法根据经验验证的论述。”我之所以认为“语文为王”“不读书的孩子是潜在的差生”这类论断不靠谱，就是因为它们不合逻辑。三是解释论。“解释论者虽然同意知识必须以经验事实为起点，但认为自然科学的原理不适用于研究人类”，社会科学研究更关注“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得出“语文为王”“不读书的孩子是潜在的差生”的结论，就是我一直想搞明白的问题。四是主观论。“强调人类拥有先于经验中的概念，认为通过内省的方法，可以把握这些先于实施的知识”，研究人员必须有信心找到这些知识。比如，我们总有自己对教学问题的理解，但是这理解是不是可靠的知识，则需要花气力去验证。

2021年11月，应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北京分社大夏书系与超星平台合作的“一周一书”栏目邀请，对余文森老师的《从有效教学走向卓越教学》一书作介绍的时候，我就建议同行们探讨一下余老师在书中关于教学主张的阐述的章节以及他所列举的“语用语文”“文化语文”“感性语文”“汉字文化导向的识（字）教学”“有思想的数学”“智慧数学”等教学主张，与余老师对教学主张的一些陈述如“教学主张是名师的教学思想、教学信念”之间有没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我之所以提出这样的建议，就是希望同行们的教育阅读，要秉持审慎的立场，以研究者的视角去读；更希望有志于教学研究的教师们在研究中，尽可能多地读一些相关理论著作，掌握一点儿基本的研究方法，提醒自己自觉遵循一定的研究方法，力戒先入为主、单一思维，力求从不同视角去审视自己和他人的观点、表述，防止误导同行，也防备被同行误导。我在跟教师们分享教师作为研究者的话题时，还向他们推荐了《教师行动研究指南（3版）》《教育研究方法（第三版）》《从实践到文本：中小学教师科研写作方法导论（第三版）》以及《社会研究方法（第十一版）》《研究是一门艺术（第4版）》等。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我们如果能静下心来阅读几本名家的精品，感受他们的人性，体会他们的情感，理解他们的思考，可以说是人生一大幸事。在我看来，好玩的人，总体而言是对自己赖以生存的职业充满兴趣，并具备强劲的学习力与思考意识的人。

好玩，总是在具体的情境中发生的

借班上课，老师在跟学生互动的时候，热身所花的时间往往要比在自己的班级多。因为师生之间不熟悉，会影响沟通，还因为这节课有表演的成分，要表演得好，不能演砸了。我在南京指导初二学生写《成长的烦恼》作文的时候，为了打开学生的心门，先从自己的年龄说起，然后说到自己的学校是如何开办“体育器材”超市的，最后还告诉学生，自己正在为29岁女儿的婚姻大事而烦恼。到了此刻，学生纷纷打开心扉，将烦恼倾诉了出来：有的学生因为不能经常打球而烦恼，有的学生因为带手机却不能光明正大地使用而尴尬，有的学生因为抄作业被发现而自责，有的学生因为喜欢某个异性被老师找去谈话而郁闷……

课堂上我问小W：“你有喜欢的女同学吗？”小W回答：“班上的漂亮女生都有喜欢的人了。”我追问大家：“你们班上小W喜欢谁？”学生一致喊出：“小W喜欢……”其中一个男生很激动地站起来说：“小W喜欢女同学的事被班主任发现了，班主任已经找他谈话了。”又一个高高的女生抢着说：“小W被那个女同学拒绝了，而且被拒绝不只一次……”我随即问小W：“同学们说的属实吗？”小W闷闷地说：“我拒绝回答。”于是我给了他一个肯定：“你的拒绝是对的，这是你的隐私，我们应该尊重。”我同学生研究《变色龙》这篇课文，就不会按照常规思维来组织教学活动。我会让学生谈谈变色龙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生物特征；会同学生讨论奥楚蔑洛夫为什么会一变再变，如果那条狗真是将军家的，他将它打死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会让学生比较阅读《一个小公务员之死》，让学生思考在小公务员伊凡·德米特里·切尔维亚科夫与警官奥楚蔑洛夫身上有怎样的共同点，如果你是警官，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会怎样处置；我可能还会要求学生去读《套中人》以及契诃夫其他关于小人物的小说，研究作者为什么会写这些小人物，进而让学生明白，人物分析，不仅要放在小说的具体情节中，还要放在故事发生的特定社会情境中。

“好玩”的老师，会在文本中找到独特的乐趣

我在做《老头子做事总是对的》的教学准备时，发现教材本身并不深奥，道理也很明白，但写得很有趣。我在阅读的时候，提出了许多有趣的问题。

比如，老头子生活在穷苦的乡下，唯一的财产就是一匹漂亮的马，为了解决温饱问题，老头子牵着他的马去集市上换些对他们更有用的东西。那匹马就是他们唯一的财产，老婆子与老头子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老头子会干出什么样的蠢事来，老婆子知不知道？应该知道，但她还是让他牵出去换些生活用品，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老头子换回一袋烂苹果，老婆子居然还很开心，又是为什么？如果老头子与两个英国人打赌输了，他们还会那么乐观吗？老头子外出前，有这样一节很短的文字：“她替他裹好围巾，她把它打成一个双蝴蝶结，然后她用她的手掌心把他的帽子擦了几下，同时在他温暖的嘴上来了一个吻。”为什么要有这一系列动作描写？后面的叙述更好玩，老头子原本只是想到集市上走走，光是看看，他有没有想到会发生后面这些事情？老头子一路走下来很快，但一路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快得起来吗？老头子拿着一袋烂苹果回家了，他告诉老婆子：“我用马换了一头母牛！”老婆子兴奋地说：“真是多谢上帝，我们有牛奶了！”“这下子我们有奶品吃了，桌上有黄油干酪啦。换得太好了！”老头子又说：“是的，不过我又用母牛换了一只羊！”老婆子居然这样夸老头子：“你总是考虑得很周到；我们的草足够一头羊吃的。这下子我们可以喝羊奶，有羊奶酪，有羊毛袜子，是啊，还有羊毛睡衣！母牛是拿不出这些来的！它的毛都要脱掉的！你真是一个考虑问题周到的丈夫！”可事实上，老婆子既没看到牛，也没看到羊，什么也没看到，看到的就是老头子和那一袋烂苹果。老婆子是不是同老头子一样傻呢？这些都是这个文本中好玩、有趣的地方。提出来与同学们细细玩味一下，这个过程是不是很有意思？

《有趣的语文》

凌宗伟 著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978-7-5760-4903-9

69.80元

2024年5月

要成为高水平的教师，离不开教师教育理念的提升、教育知识的丰富、教学技能的提高。《有趣的语文》汇集了特级教师凌宗伟从教数十年来对教育的思考、对课程的认识，以及部分课例。本书既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也有生动的课例，回答了语文学科的价值在哪里，阐述了语文教师要有自己的课程意识、语文教学应该是有趣的、有趣的教学是在良好的生态中发生的、语文教师应该是个好玩的人，等等。

作者简介

凌宗伟

江苏省中学语文特级教师、高级教师。江苏省南通市第十届“园丁奖”获得者，《中国教育报》2012年度推动读书“十大人物”之一。现任江苏省教育学会教师教育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江苏省南通市中小学名师培养导师团导师。著有《让学生爱上你的教学》《好玩的教育》《你也可以成为改变的力量》《教育的积极力量》《语文何为》《学会管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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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蒋智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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