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句话评价《巨流河》,我是四个字:悲欣交集。
弘一法师留给人世的这四个字,我很早就看过,在泉州开元寺还看过他的纪念馆,今天天看完《巨流河》后突然有所悟。
你看这“悲”字,写得局促压抑,心字仿佛在颤抖撕裂,正如齐邦媛颠沛流离,家破人亡,国事沦丧的青春。
而这“欣”字,写得像个小孩笔触,神似小人跳舞,是四个字里面最开心的,就好像齐邦媛醉心文学,教书育人,终于在学问一途为传承中华文化做了贡献,自己每每想到总有一代又一代的人,能从这些工作中吸取力量,总是开心的。
“交”字写得很开,好像两个人各走一边,全无呼应。
齐邦媛这一辈子何曾不是如此,大陆台海一隔半个世纪,多少青春儿女再见皆白首,甚至来不及道别就已经阴阳相隔。
更何况这一辈子见过太多人的命运被时代折磨,被政治操弄,被人性戏耍,能相识相知到最后的人,少而又少,人生最后的知己,就好像从大连汇入渤海出发的河水,一路两千公里到了台湾最南端的哑口湾,据说所有的海水到了这里,归于永恒的宁静。
最后这个“集”字,上大小小,好比那些年月的人,每个人的肩膀承载了一个时代的悲伤。
普通人读者知道《巨流河》,估计还是因为齐邦媛和张大飞的故事,他们之间的情感很难描述,是特殊时代的特殊命运。
成为飞虎队飞行员的张大飞喜欢齐邦媛,但只敢把这份感情深藏,他身上国仇家恨,他每天枪林弹雨,根本无法给任何人承诺,他自己的灵魂也始终煎熬,只能向基督请求一份安宁。
他最后给齐邦媛在操场上的一个拥抱,要集合多少的情感,多大的力量,才能说出自己的心意。
大时代下,每个人的选择,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选择,都承载了太多的恩怨是非。
看到这句话,心里还是很触动的,齐邦媛谈的事情全是自己刻骨铭心的回忆,文字表达得从容克制,仿佛那些岁月的刀痕,都过去了。
但是看到她写妈妈打了八床棉被的细节,写妈妈想招待的人,全都走过去了,都成为历史的灰尘,如果没有齐邦媛的书,恐怕绝大部分人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张大飞是幸运的,毕竟他永远活在了《巨流河》这部作品里,但今天很多人并不知道,人类从来就没有真正从历史中学到教训,一代人的悲剧,总是要经过一个循环,在另一代人身上重演。
我特别能理解齐邦媛的担心,她经历那么多,表达依然克制,而我只能选择克制的表达,很多话,不适合出现在这个时代。
齐邦媛这辈子有很多遗憾,但命运对她其实还是偏爱的,难得的是,她说:灾难是无法比较的,对每个受苦的人,他的灾难都是最大的。
齐邦媛最大的幸运是她的苦痛从文学中得到了疗愈,诗歌成为她人生低谷时支撑她继续的精神支柱。
如今太多的人,每天被各种短视频洗脑,快乐又上头,情绪来得快,但一旦遇到挫折,力量也散得快,我想齐邦媛看到了,肯定会感叹自己推荐学生的必读书《美丽的新世界》,果然来了。
经典文学的价值就在于,它能让一代人在面对苦难的时候,找到自己人生的光。
我想没有人想再经历齐邦媛青年时代的流离,但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向齐邦媛学习,在人类高贵的文化传承里,吸取力量,让自己成为文明的一份子,而不是一个即便什么物质都不缺,内心依然粗鄙不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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