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一粒灰，个人的一座山，司法改革中最失落的几类人

前天写了《司法改革前一法院领导的一句话，就已经预示了员额法官队伍的现状》一文后，留言区反响强烈，可见这场改革，对置身其中的法检人，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不久前，有自媒体发文称，有法官辞职到体制外从事法务工作的，没想到遇到当下的大形势，面临着失业的风险，“但辞职一步走错，把我前途，孩子前途，父母晚年彻底毁了”，“现在自杀倾向严重”；有法官留言，作为年龄偏大的基层法院“四高”，如今回头看看，自己做的最正确的选择是没有入额......以上的种种情形，无不是以几年前的那场势在必行的司法员额制改革为锚点，各人做的选择之后的境遇。

2014年发起的司法责任改革，以法官检察官员额制为重头戏，将全国21万多名法官仅保留了14万多的人进入了员额，12万多的检察官仅有8万多的进入了员额，去留之间，有人选择了用尽各种方式挤进了员额队伍，有人选择了挥挥衣袖离开体制，也有人选择了留下来“躺平”的拒不申请入额......究竟那种方式正确，这本是一个因人而异的做法和认识，肯定没有标准答案，但事经多年之后的回首看看，肯定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

正所谓，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的身上就是一座山。身在这场司法历史变革局中的每个人，不知不觉中，变革已经在每个人的身上，留下了时代的烙印。本文试图评述一下深受这场变革影响最大的几类人，个人观点，可以反对。

提前退休从律人员：明明可行的路子，突然就走不通了，还回不去了

犹如每个律师心中都有一个法官梦、检察官梦，在法检机关，每天见着律师们一个案子几万几十万的代理费收着，不免心里都有一个疑问，自己去当律师行不行？每个法检人，心里都有一个律师梦，如何两者兼得呢？——提前退休从事律师，曾经是一条行之有效、畅通无阻的路子。

司法改革前后，很多法院检察院出现了工作年满三十、年龄刚过五十的一大批法官检察官，排队申请提前退休的景象。曾经有网友跟烟语君讲，他们当地的中院，一下子有17名法官提交了提前退休的申请，院里不得不分批研究批准，其中的大部分人前脚离开法院，后脚就进了律师事务所，只能禁业期满办证律师执业。不少律所开出了优厚条件，欢迎司法提前退休人员加入，甚至公开宣传加盟人员的司法资历。

没想到的是，2021年的一场政法队伍教育整顿活动之后，法检离职（退休）人员成了“司法掮客”的代名词、重点整治对象，制定了专门的司法文件（61号文）规制。针对退休人员从律的，要求提交“将行政、工资等关系转出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不再保留机关的各种待遇”证明，否则不得从事律师执业，已经申请律师执业的，收回执业证。

可是，文件规定的“证明”，实践中根本没有办理程序和责任部门，等于实际上斩断了司法退休人员从事律师的门路，让此前的提前退休人员叫苦不迭。工龄满三十年的，大多是在体制内具有一官半职的，如今不仅没有享受到改革增资的福利，就连退休待遇都少了一大截，而且不能从事律师了。

困在上级部门的助理们：不下基层当不了法检官，下了基层就回不来了

按照司法改革的规定，无论是省级司法机关，还是中级司法机关的法官、检察官助理，想要成为法官检察官的话，必须到基层入额才行。今后的中高级法院、市级省级检察院的法官检察官，都要从下级遴选产生。设计是好的，可这些部门里积攒的大量法官助理、检察官助理，会不会选择到基层去呢？

曾经有中级法院法官助理的网友向烟语君讲，在他们院里，此前已经被任命的审判员、助理审判员，排队入额已经安排到了十年后，如果他们下了基层入额的话，再想回来就要等到十年后了。自己已经结婚生子的30多了，十年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不如在市里守家守业的待着吧，可自己的职业未来在哪里呢？

为了鼓励中高级司法机关的助理们下基层，各地纷纷给出了下基层就给领导职务的办法，不仅基层意见很大，而且自愿者不多，收效甚微。毕竟，待在大机关里，即使当不了法官、检察官，行政级别提拔的空间和机会也是很大的，而且，说不定哪天政策就变了呢？真的有可能变的，可耗费的时间和不确定呢？

基层法院入额遥遥无期的助理们：入额了是无穷去尽的办案和考核，不入额是时光流逝的事业无成

司法改革已经推行八年多了，经过了开始两年的大批入额之后，大部分法院、检察院就已经达到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员额满编运作，仅剩的几个名额空缺，也是优先考虑那些“员外”人员，也就造就了每个司法机关，都挤压了一大批没有入额名额的法官助理、检察官助理。

曾经有自媒体发文称，司法改革后，法检两院的助理们晋升难入额难，多数人看不到希望。在基层法院检察院，即使是任职十年以上、且表现优异的助理，需要通过各种评定考核脱颖而出，还需等待空缺的员额岗位，往往需要长达数年的时间。一旦有了一个或两个的空缺，往往是几十人几十个人的竞争，体制内的竞争标准，你懂的。很多助理不得不陷入未知的漫长的不确定的“等待中”，严重影响着工作积极性。

当然，也有其他的失落，比如基层法院法官晋升到一定级别的职数受限问题、工作分配忙闲不均、各种考核标准不合理等等，相比较以上的三类事关个人未来命运的遭遇而言，都是轻的。此外，有失落的，也必然会有相比较额外收益的，比如那些不用办案或少办案，拿着员额福利待遇的。

不可否认，员额制改革提高了司法人员的整体待遇。入额法官检察官在没有职数限制的情况下，两年一晋升、工资高于地方公务员50%等等，确实得到了改革的红利，就连法官助理、检察官助理，也享受到了工资高于地方公务员30%的红利。但随着改革红利期的消退，如内部实现实现机会公平、待遇优化的问题及影响，已经成了不得不需要面对和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