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某年，广州。
一个老太太，正在疯狂输出粤语猜谜rap：
蜷缩上，蜷缩颠，蜷缩的姑娘在这睡！猜猜这是什么？
揭开天窗，磨定老姜，一口一个，连肚连肠！这又是什么？
看着后辈迷茫的双眼，她连连笑着埋汰：这都不懂，有没有搞错？
没等猜出来，老太太继续口齿伶俐眉飞色舞地rap：
长长黄鳝，短短泥鳅，蜷缩虾米，倒挂石榴，这又是什么？
生在树丫，死在人家，完成川贝，背脊挑花，还是同一个东西！
而另一边，一位头发半白的阿姨，激动地看着张学友演唱会视频。
原来，当年她就是个追星少女，很早看过张学友的演唱会，可以说是早听早享受的元老级别粉丝了…
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许阿姨和老伴，大撒狗粮，谈恋爱经。
结婚五十多年，他们是同学，老乡，同事，战友，四重身份。
要知道，一对夫妻在生活中有如此多的交集，维系这样的关系并不容易…
但她却自有一套恋爱经，不少观念在当时超前不少：
比如在一个家庭里，夫妻关系是第一位的，超过父母也超过孩子…
比如要学会说我爱你，多说我爱你，感情的直接表达不是矫情，是爱意…
两夫妻甜蜜了一辈子，有说不完的秘密，哪怕是在病房里…
是的，这是一个病房，无论是粤语rap奶奶，还是追星阿姨，又或是许阿姨的老伴，都住在这家医院。
这不是一般的医院，这是广州康乐医院康宁科，专门收治放弃主动治疗的病人进行临终关怀，这意味着，他们多数会在几个月后离世…
也许说起临终关怀，我们会想到国外，想到北欧，但其实在广州也有一家这样的医院。
这是一家轮换率很高的医院，甚至一个晚上三位老人离开…
来这里的，并不全是老人，还有三十几岁的壮年，十几岁的孩子…
导演罗率在做义工期间，逐渐把镜头对准这家广州的医院，一些故事在镜头面前逐渐生长出来，一拍就是七年…
以上这个片段，来自今天上映的纪录片《最后的，最初的》，有网友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不断随时面临死亡的纪录片，竟然是我近期为数不多感受到强烈生命力的时刻…
我想大概是因为，这部纪录片始终以一种尊重的平静的眼光，不煽情不矫情，而是带着一种善意的温情。
这群踩在生死线的人并不是边缘的可怜人，志愿者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拯救者，他们只是在生活着，那是一如亘常的有苦有乐有滋有味，连死亡都不可击碎的日常…
比如志愿者勇哥的妈妈。
这是一位虽然得了老年痴呆，头脑不太灵光，但很有意思的老太太。
平时总是赖床，不愿起来，但听到“去喝早茶啦！”便整个人弹起来，生龙活虎的…
不愧是广东老太！
拍片期间，看到摄影师来家里拍摄，虽然她不完全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但她大方地说：菇娘仔，你喝杯茶啦，自己找位置坐啦，我们家里什么都不多，就凳子多！
三番四次邀请摄影师又是坐又是吃又是喝的，倒把摄影师整不好意思了，活脱脱一个i人摄影师遇上e人被采者了！
她总是“真香”，儿子带她去打羽毛球，她先是连连推脱…
儿子教了一下后，竟然自己打了起来，网过没过无所谓，倒是把人玩开心了，主打一个人菜瘾大…
神奇的是，阿兹海默症是不可逆的，但在儿子一天天的陪伴下，情况竟得到了好转，甚至母亲还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用爱浇灌的奇迹……
到底阿兹海默症需要什么，也许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而是日复一日被温柔对待，那就是他们哪怕忘掉记忆却依然深深眷恋的本能…
就这样，在镜头下，一个个故事得以呈现，以死亡为开始，却展开了他们的一生。
有一句话说，即将死去的人就像是行将倒塌的博物馆。
那么也许临终关怀要做的，就是在破碎的瓦片捡起来，重新拼成一个完整的人…
许阿姨所做的，也是一个回答。
自从先生的病无法治疗后，白发苍苍的许阿姨，活到老学到老，竟然专门去义工学院学习临终关怀。
以下所做的，也许是很多人痛失挚爱却没有意识到可以做的：
她先是带着他回了老家，看看哥哥和嫂子，那是他的根，他的往事，他的一辈子就从这里走出来，也是他的归处…
许阿姨还带着先生去了同学聚会，看了他的旧情人，那是他曾经青春飞扬的过去，无可替代的青春和回忆…
饭桌上，许阿姨讲起先生的工作业绩，那是他一辈子的骄傲与勋章，是那个时代感受到无比价值感的事情…
晚上，他们一遍遍回忆相识往事，说起来也好笑，第一次见面先生就愣头愣脑送了钟，老实的他哪里想到什么忌讳，只想让心仪的女孩上班不要迟到…
当时的他们，都绝对没有想到，会开始如此绵长相伴的一生，直到金婚再次穿上婚纱…
生病以来，先生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变了。
这一件件这么小的事情，却构成了一个人无可替代的一生，也许我们都是nobody，但在所爱的人看来却是弥足珍贵的一切…
而满足与放下，也许就是临终关怀最终抵达的意义…
要达到这一点，是一种很深的彼此看见，彼此认可，恰恰家人来做是最合适最无可替代的…
临终关怀不只是临终者需要，更是家人需要，我们都太需要时间习得告别…
这部纪录片又何尝不是如此，它忠诚地记录下每一位患者，每一位志愿者，一个生命照见另一个生命的奇迹故事，就这样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徐徐展开，直到走出银幕…
是的，首映礼当天，勇哥把母亲也带来了。
几年前镜头前生龙活虎打羽毛球的勇哥妈妈，已经坐上了轮椅…
但看到屏幕中的自己和往日故事，看到所有观影者看见她们的故事，为之开怀大笑，为之落泪打动，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抚慰，一种关怀…
临终关怀又岂止临终，关于生死的思考贯穿一生，那是每一个人都要修习的人生命题…
想起某部电影里这样一段话：
死亡就是一扇门，它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而是穿过它进入另一个阶段，我们也许送过很多人穿过那道门，我所做的不过是郑重地握着他们的手送别一段后，对他们说声，后会有期…
5月21日，一个浪漫的节日，我们歌颂爱情，也许在今年，我们可以选择关爱一个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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