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两汉“勾践灭吴”历史：勾践灭吴的故事化及历史人物的替代

阅读此文前，诚邀您点击一下“关注”，方便您随时查阅一系列优质文章，同时便于进行讨论与分享，感谢您的支持~

勾践灭吴历史的故事化

诸文本对勾践灭吴的叙述既有“事实的硬核”，又有“果肉似的解释”，其中 “果肉似的解释”使诸文本发生了“历史的故事化”。这一故事化具体表现为 人物的故事化、具体细节的故事化、故事的历史化。另外，由于诸文本故事化的 表现不同，其故事化的程度多有不同。

历史人物的故事化

诸文本的故事化首先体现在人物的故事化。
诸文本对同一个历史人物存在多 样化的塑造；亦将不同的人物付诸于相同的故事情节；甚至在某些文本中虚构“新 人物”。总体而言，“人物的故事化”的具体表现为：人物形象的丰富与强化、故事内部人物被替代、新人物的出现。

一、人物形象的丰富与强化诸文本不断地丰富与强化同一人物的具体形象，其中勾践形象的演变便是一 则明显的例子。
勾践在先秦文献中表现为一位“贤君”的形象，到了《史记·越 世家》中，司马迁不仅通过各种细节不断强化勾践的“贤君”形象，而且还将勾 践塑造为一位背信弃义的君主，勾践的形象逐渐变得多元化，充满了故事性。再到东汉《吴越春秋》、《越绝书》中，其人物形象被进一步丰富与强化，故事化程 度亦进一步加深。《吴语》《越语上》《越语下》三文本皆展现了勾践重用贤能、以身作则、勤政爱民的贤君形象。

《吴语》中越王“饮食不致味，听乐不尽声”，“施民所欲， 去民所恶”，又善听谏言，询问申包胥以及五大夫关于伐吴的意见。《越语上》中越王重用文种，并从自身做起，“非身之所种则不食，非夫人之所织”，爱 民养民，“葬死者，问伤者”。《越语下》中越王从范蠡之谏，使文种治内而范 蠡治外，并对范蠡展现出极大的信任，几乎完全听从范蠡的建议“除民之害”， 顺应天地人。由此看来，三个文本对勾践个人形象的塑造几乎相差无几，勾践呈 现出一个正面的贤君形象。

清华简《越公其事》亦对勾践的形象有所叙述，有学者认为简文关于“王乃 试民”的叙事，突出了勾践残暴的形象。这一观点有待商榷，为方便讨论，俱 引原文如下：王监越邦之既敬，无敢叛命，王乃试民。乃窃焚舟室，鼓命邦人救火。举邦走火，进者 莫退，王惧，鼓而退之，死者三百人，王大喜，焉始绝吴之行李，毋有往来以交之。“试民”整理者注“试”，试探。

《吕氏春秋·用民》云“勾践试其民水宫， 民争入水火。”简文基本大意略谓，勾践为了试探士臣，放火烧舟室。然后其命 令士臣救火，众士便纷纷奔走救火，救火的士臣只进不退，于是越王心生恐惧， 击鼓要求后退，最终死者数百人，对此事勾践非常愉悦，之后便与吴断绝外交。勾践“试民”的行为与当时越国“尚武轻死”的风俗有关。

《史记·越王勾 践世家》云：“越王勾践使死士挑战，三行，至吴陈，呼而自刭。”《汉书·地 理志下》亦云：“吴、粤（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剑，轻死易发。” 可见，当时的越人崇尚武力，有轻死之风俗。简文中越王为检验越士臣的好勇而 “试民”。

当越王命令士臣救火时，士臣不惧生死，只进不退，展现出了英勇无 畏和视死如归的精神。
即使死伤数百人，越王仍能“大喜”，这符合当时越国“尚 武轻死”的风俗，所以并不能反映越王的残暴。总之，在先秦文本中，无论如何塑造，勾践始终不出“正面形象”的范围。然《史记》中，这一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表现在司马迁塑造了勾践 忍辱负重的形象，《史记·吴太伯世家》载勾践“乃苦身焦思，置胆於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这一情节其他文献未见记载，司马迁如此叙述旨在 凸显勾践隐忍之艰辛，意志之坚毅，建构其忍辱负重的形象。其次，《史记》中的勾践还是一个杀戮功臣、背信弃义的君主。

《史记·越王 勾践世家》载“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 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种遂自杀。”越灭吴之后，勾践诛杀功臣文种， 成为一个可共患难不可共乐的国君。勾践开始表现出负面形象的特征，这与先秦 文献中的形象相去甚远，勾践已经被故事化了。

《吴越春秋》继承《史记》中对勾践形象的叙述，并不断强化勾践忍辱负重 的形象。如，《吴越春秋·勾践入臣外传》载：“越王服犊鼻，著樵头夫人衣无缘之裳，施左关之襦。夫斫剉养马，妻给水、除粪、洒 扫。

三年不愠怒，面无恨色。”太宰嚭即入言于吴王，王召而见之。适遇吴王之便，太宰嚭 奉溲恶以出，逢户中。越王因拜：“请尝大王之溲，以决吉凶。”即以手取其便与恶而尝之。因入曰：“下囚臣勾践贺于大王，王之疾至己巳日有瘳，至三月壬申病愈。”此处作者叙述勾践着佣人的短裤、给夫差养马、为夫差尝粪辨疾，这些具体 细节更加突勾践忍辱负重的形象，这一形象变成了勾践人物的中心特征。

综上，诸文本对勾践的人物形象的塑造，形成了一种“演义化的变迁”。
顾 颉刚曾言“时代愈后，传说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时代愈后，勾践的形象 被不断丰富与强化，从《左传》到《史记》再到《吴越春秋》，勾践形的形象呈 层累叠加的趋势，故事化亦随之不断提高。

故事内部人物被替代

故事内部人物被替代，是各文本中“人物的故事化”的重要表现之一。
所谓 故事内部人物被替代即是指对同一具体情节的叙述，人物所扮演的“角色的功 能”不变，但“具体的人物”却不断被替代，进而文本随之发生衍化，人物不 断被故事化。
各文本中，勾践派使前往求成，越向吴提出系列求成条件，其中“求成条件”所涉及的人物即是明显的例子，以下俱引原文，以资说明。

《吴语》载：“一介嫡女，执箕帚以畡姓于王宫；一介嫡男，奉槃匜以随诸御。”《越语上》载：“请勾践女女于王，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勾践……其身亲为夫差前马。
” 《越语下》载：“请士女女于士，大夫女女于大夫。”“与范蠡入宦于吴。” 《越公其事》载：“以臣事吴，男女服。” 《越王勾践世家》载：“勾践请为臣，妻为妾。” 《越绝书·越绝请籴外传》载：“越王去会稽，入官于吴。”《吴越春秋·勾践入臣外传》载：“吴王登远台望见越王及夫人、范蠡坐于马粪之旁” 由上述材料可知，诸文本均记载越国用“人物”作为求成条件。

如《吴语》 中的求成条件为“嫡女”“嫡男”，《吴越春秋》中的求成条件是“越王”“范 蠡”“夫人”。“求成条件”是人物的“角色功能”，这一点在所有的文本中都 保持一致，而作为“求成条件”“具体人物”却各有不同。诸文本用不同的 “具体人物”进行了替代。

人物的替代大致可概括为男性与女性两条主线。女性主线表现在“女儿身份”的替代，以及从“女儿身份”到“妻子身份” 的替代。

《吴语》记载求成条件为勾践之女，《越语上》中为勾践、士大夫、士之 女，《越语下》记载士大夫之女与士大夫之女。可以看出，虽然三个文本记载的 具体人物不一样，但均为“女儿身份”。

三个文本在“女儿身份”的框架下用不 同的人物替代。
由于历史学家不可能完全保证历史细节的真实，所以真实的人物 难以确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诸文本对“具体人物”的替代，使勾践灭吴的历 史发生了故事化的倾向。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记载求成条件为勾践之妻，其他文献对此未置一词。

司马迁应是用“妻子身份”替代了“女儿身份”，即从早期文本中的勾践之女、大夫之女替代为勾践之妻。司马迁通过替代人物，使新的人物与早期文本中的人 物产生了差异，“勾践灭吴”被不断故事化。到了《吴越春秋》，作者继承了《史 记》的记述，并利用“妻子身份”展开了扩展性的叙事，虚构了诸多叙事细节。

如，《吴越春秋·勾践入臣外传》中，作者虚构了勾践之妻与勾践共入石室，并 给马除粪洒扫、给水等的具体细节，因此《吴越春秋》中勾践灭吴的故事不断 丰富，故事化程度进一步加深。男性替代主线体现在勾践之子、勾践本人以及勾践携同臣子范蠡之中。《吴 语》中的人物为“一介嫡男”，与“嫡女”相对应，均为越向吴的求成条件。《越 语上》为勾践本人，《越语下》中的人物为勾践与范蠡。

这三个文本中，最关键 的是“勾践本人”的替代，关系到“勾践入臣”的问题。
《吴语》中的求成条件 并非勾践，自然并未记载勾践入臣于吴的细节。
而作为“勾践灭吴”早期本的《左 传》并未叙述求成过程，勾践入臣的细节亦未记载。
除此之外，其他文本几乎均 记载勾践为求成条件，《越语下》更在勾践的基础上，增加了范蠡。所以早在先 秦时期，作为求成条件的人物就存在多种记载，“勾践灭吴”已被故事化。

《吴 越春秋》以此为基础，作《勾践入臣外传》，叙述了诸多勾践入臣的具体细节， 如群臣送勾践、范蠡、妻子入臣的环境描写、吴王夫差择日赦免勾践的情节等， 勾践灭吴的故事与早期的叙述愈来愈远，虚构性愈来愈明显。
综上，作为求成条件的“人物”，从《吴语》中的“一介嫡女”和“一介嫡 男”到《吴越春秋》中“越王及夫人、范蠡”，历经数次替代，与早期文本的 原型叙述已相去甚远。

各文本在替代人物的基础上，展开扩展性的叙事，致使“勾 践灭吴”进一步故事化。
于作者而言，进行人物替代有明显的意图，正如司马迁 在《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将勾践之女替代为勾践之妻，人物身份不断升级， 意在凸显越败吴后的忍辱负重。

新人物的出现

新人物的出现，即各文本因解释需要而“想象”的新人物。“想象”在此指 “历史的想象”，张耕华先生认为：“历史的想象至少有五种形式，有为叙事生 动而加入的想象，有为借用文学虛构来补正史实的想象，有为联接史实节点、保 持叙事完整的想象，有为运用反事实而进行的想象，有为架构历史情节的想象。

新人物”在此指为架构历史情节而想象的新人物。当新人物与“勾践灭吴” 发生联系，并在事件中扮演角色，“勾践灭吴”便被故事化了。
如《吴越春秋》 与《越绝书》中的西施之说，即是“新人物的出现”的例子。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