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真像我们有些人以为的那样团结吗

日本是一个曾给中华民族带来过重大伤害的国家。每当国人反思我们如此偌大一个国家被东洋弹丸岛国欺凌之时总会有一种说法就是日本人团结，而当时的旧中国处于内乱之中。有人说日本人虽是侵略者，但人家举国上下团结一致，而咱们汉奸太多。过去还有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一个日本人是一条虫，三个日本人是一条龙。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三个中国人是一条虫。事实上日本是一个极其复杂矛盾的国家。

日本人黩武而爱美、尚礼而好斗、喜新而保守、忠贞而善变......前一秒还彬彬有礼的日本人可以在下一秒化身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在国民的团结性这个问题上日本依然给我们呈现的是极其矛盾的一种状态。一方面日本人的团结协作精神的确在全世界都是闻名的，以致于欧美的诸多大企业也纷纷学习日本式的企业管理经验，也正是凭借这一精神使这个资源匮乏的弹丸岛国得以崛起；然而另一方面日本人其实也是一个内斗相当严重的民族。

日本人生活在一个四周环海、面积不大、多山的狭长岛国。放眼日本全境可耕地面积只占国土总面积15%左右，而工业生产所需的各种矿产资源也相对较为贫乏。地处亚欧大陆板块与太平洋板块交接处的地理位置又使得日本饱受台风、地震、火山、海啸等自然灾害侵袭。古代中国可以在相对较为稳定的状态下形成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结构，但在当时的日本可能一场局部地区的洪涝灾害就能造成整村人的死亡。

因此这个村子的人只能自发抱团取暖利用群体的力量抵御各种天灾人祸。请注意他们在天灾之外还需要对抗人祸。古代日本在海洋的保护下几乎没遭受什么外来入侵。即使是横扫亚欧大陆的蒙古帝国这种强敌也在日本折戟沉沙。如果我们把古代日本视为一个国家似乎不需要怎么担心外敌入侵的问题，但古代日本实际上并没形成统一的国家政权。日本历史上长期处于各方势力割据混战的状态。

日本作为一个资源匮乏的岛国其实一直存在相当强烈的生存竞争。事实上正是这种生存竞争使日本在近代走上了一条对外侵略扩张的道路。那么在日本还不具备挑战大陆邻国实力的古代又是如何解决这一生存竞争问题呢？答案就是内战——本就不算大的日本曾一度分裂出数十个割据一方的诸侯大名。诸侯混战中的胜出者往往没收战败方的封地用以恩赏自家武士，也就是说用战争的方式缓解自家面临的生存竞争问题。

整个日本古代史几乎就是一部战争史。在漫长的战争过程中日本人逐渐形成了一种既团结又对立的民族性。古代日本人实际上就生活在一种时刻不确定的危险感中。他们可能死于地震、海啸等各种天灾，也可能死于周边诸侯大名所发动的劫掠战争。这样一个生活在时刻不确定危险感中的民族发展到最极端大概率会出现刘慈欣对三体文明的设想：三体人的社会形态的毫无活力的极端集权政体。

在这种社会形态下每个人必须为社会为集体做出贡献，否则就没继续生存下去的价值。被社会权威判定为无劳动能力的人会被直接烧死。日本社会恰恰就符合这样的特征。每个人必须对社会对集体有用才配活着——这是日本社会的一种普遍共识。这一方面导致了日本社会对个体生命的漠视，另一方面塑造了日本人的团队合作意识。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人们只有分工合作抱团取暖才能使种族延续下去。

日本有一种“现世”文化：认为所有的人都要与周围的人结合在一起才能够生存。久而久之日本社会形成了各种行为准则用以约束人们的行为。人们彼此监督互相提醒从而使日本形成了一种规矩森严的环境。日本社会有一种相当强烈的规则意识。日本学生从小就会接受很严的规则教育：在课堂或者外出的教育中老师会反复说明包括交通规则在内的各种社会规则。日本学校会要求屡教不改的学生请家长来学校一起教育。

日本学校对规则教育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成绩。日本人的高度团结并非天生如此，而是经过长期的刻意培养所形成的。这种刻意培养的高度团结协作有时容易使人形成刻板印象从而忽略日本人热衷于内斗的另一面。日本这个国家其实是由一个个小共同体组成的大共同体。古代日本长期以来并未形成统一的国家政权，直到1871年明治政府废藩置县才标志着近代日本统一国家的诞生。

历史上日本各地之间始终存在着激烈的生存竞争关系：大到诸侯大名之间的战争、小到村子之间争夺水源田地的械斗都是这种竞争关系的体现。恶劣的生存环境迫使不同地方的人自发形成共同体展开激烈的生存竞争。这些共同体之间的竞争最终塑造了日本国家这个大的共同体，但每个小的共同体彼此之间其实依然存在着竞争关系。日本人可以迅速凝聚起来对外扩张，而当外部矛盾相对缓和时他们就会展开内斗。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弹丸岛国每个人都要争夺自己生存所需的资源。二战期间日本陆军和海军就因为争夺有限的军事资源以及占领方向上的分歧而内斗不止：当时陆军和海军互相骂对方是“马陆”。海军自己建起兵工厂生产坦克和火炮，陆军则研发了自己的潜艇和航母。日本陆海军内斗最激烈之时陆军派兵包围了海军省，海军方面则针锋相对将军舰炮口对准陆军省。日本陆军与海军的矛盾其实还可以往前追溯到藩阀派系之间的矛盾。

在日本古代漫长的诸侯割据战争中由不同诸侯大名统治的各藩之间积累了太多错综复杂的矛盾。明治维新后的日本表面上看结束了诸侯大名割据的状态，以废藩置县的形式建立起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然而实际上原来各藩的领主贵族们摇身一变成为明治新政府的华族。在日本建设近代化的陆海军过程中陆军主要出自长州藩、海军主要出自萨摩藩。这两个藩仅仅只是在倒幕维新的过程中结成了暂时的同盟，而在此之前双方的关系相当糟糕。

早在16世纪丰臣秀吉入侵朝鲜时长州已是文治派的势力范围，而萨摩蕃则成了武断派的势力范围。双方的矛盾从那时起就开始日积月累。1863年长州藩派兵进入京都试图控制天皇朝廷。这时萨摩藩站在幕府一方对长州进行了打击。此后长州方面直接称萨摩为“萨贼”。尽管后来两藩携手颠覆了德川幕府建立了明治新政府，然而这一结盟是建立在有德川幕府这个共同的敌人之上的。当这一巨大的外部压力消失后萨长联盟也就走到了尽头。

此后萨摩和长州两藩围绕在明治新政府内的权力分配问题展开长期斗争形成了日本近代史上独特的藩阀政治体系。这段历史再次验证了日本是由一个个小共同体组成的大共同体这一结论。当萨摩和长州面对德川幕府这个共同的敌人时可以迅速化解以往的恩怨实现团结协作，而一旦德川幕府这个共同的敌人消失后双方随即展开激烈的内斗。这恰如二战期间日本陆军和海军在共同对外侵略扩张同时激烈内斗的关系。

总之要用一句话简单回答日本人是否团结是做不到的。日本人在团队协作方面的确有其可取之处。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在学习日本的团队协作企业管理经验也是客观事实。可如果因此认为日本人什么时候都是团结的未免言过其实。事实上日本人是一个既擅长协作也擅长内斗的民族。这种复杂的民族性是由日本独特的地理、历史、文化背景所塑造。日本人所谓的团结协作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牺牲个体自由来塑造一种服从性。

这种刻意的培养塑造当然也会有其积极的一面，但其负面性则在于会使生活在其中的人感觉压抑。日本人只强调服从集体，但却几乎自我空没什么自我生活空间。因此我们中国人大可不必羡慕所谓日本式的团队精神。不同国家有自己的国情。大家各有各的生存之道。日本人能做到的不代表我们也能做到，更何况我们并不一定需要做到。日本人活得太辛苦了，而我们还要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