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母亲 | 曾经的一件小事（2）

那日午后

碧空如洗

残阳似血

大地散发着刚被炙烤的酷热

我提着篮子

出门割草

为我家的猪和牛

几乎每家都养着猪和牛

于是每家人都会出门割草

草来不及生长

田边地头都已经光秃秃了

我爬上一个高坡

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找到一片生长旺盛的草

开始兴奋地割它们的脑袋

坡上一阵风来

午后的暑热中终于现出几分惬意的凉

一簇碧绿的野草对着我放荡地笑

似乎在说：

快来割我呀！快来割我呀！

我提着镰刀去割它们的脑袋

左手拎着它们的头

右手挥刀

那天的镰刀没有磨，不够锋利

这野草也皮糙肉厚地不像平地上的草儿娇嫩

所以我用了力

近乎于砍

从根部砍下它们的脑袋与身体

但是有点不太对劲

凭着我多年割草练出的挥刀经验

刚一挥刀我就觉出了不太对劲

那草下隐着一粒看不见的石子

我的镰刀被那圆滚滚的石子震偏

直接砍在了我的左手上

虽然同时也砍下了草

血立即就喷涌了出来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地上，镰刀上，草上

都是我的血

我诧异为什么会一下子流出这么多血

毕竟我是一个常常受伤出血的人

但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

我查看伤口

发现是我左手的食指

用手握草的最边上的那根手指的第一二节

被我的镰刀砍去了半边指甲、一小块肉

那半边指甲和一小块肉与我的左手食指只有一点残存的皮肤相连，尚没有掉下来

我这一刀用力可真不小

好在还没有伤到骨头

但是骨头已经露了出来

我看见了我左手食指第一二节处的骨头

母亲就在不远处的田里干活

我喊一声她就能听到

就能帮我处理这惨不忍睹的伤口

但是我没有喊她

我咬住牙撕下了那一小块肉

找到一种止血的草

一种叶子肥厚边缘带刺的名叫刺茄的草

因为它的叶子边缘有锋利的刺猪牛都不爱吃所以人们不割它们非常好找

把它的叶子捣碎了涂在伤口上有止血的功能一直是我们在户外处理伤口的最佳选择

我将那刺茄草的叶子用石头捣碎了涂在我左手食指刚缺了一块肉和半边指甲的伤口上

血终于渐渐止住了

又撒了一点细细的土在上面

这也是我们在户外处理伤口的必要程序

最后用一片树叶把它包裹住

用几根草茎绑住

我的伤口就被我处理完了

休息了一会后

我继续割草

割满了整个篮子

然后到田里找到母亲

跟着她一起回家

夕阳西下

天已经擦黑了

那时应是我小学的暑假

具体几年级就不记得了

应该不会超过三年级

那几天我洗手洗脸时总是扭扭捏捏的

怕人看见

怕他们看见我的左手不敢沾水

只用右手一只手洗脸

我躲闪着他们

洗得别别扭扭地

但我扭捏怪异的洗脸姿势还是被母亲发现了端倪

她持着我的左手仔细端详

脸上现出心疼

似乎快要哭了

那已是好几天后了

我那左手食指上的伤口已经快长住了

上面一层厚厚的黑痂

那是刺茄草叶的粉末和细土和我的血的混合物的凝固

我说不用

她说必须去

于是我被母亲带到洪池医院

那医生戴着眼镜仔细端详了我的黑痂

又用手捏了捏

被他捏的时候我还是很疼的

他说没事已经长住了等黑痂掉了就好了

母亲坚持要他再用什么仪器给我看看

或者至少上点什么药吧

他说真的没事了不用上药回去等那黑痂掉了就好了

洪池医院的医生没有说错

后来那黑痂掉了

现出光嫩细滑的皮肤

人的皮肤能够再生真是一件神奇的事

只是那一小块肉和半边指甲是回不去了

于是留下了一个疤痕

一个从指甲到第一二节手指上的左手食指的疤痕

那疤痕直到现在还在

成为我永久的标签

后来，我的每个女朋友都会问起我这疤痕的来历

我都会轻描淡写地说：

小时候打架留下的。

看着她们惊讶的表情

我再轻描淡写地补充一句：

虽然他砍了我一刀，

不过我爆了他的头。

她们就更惊讶了

但是我并没有撒谎

只是没有告诉她们和我打架的是一棵小草

并且得到了我的右手和我的镰刀以及一粒小石子的帮忙

不过，我确实

爆了它的头

曾经的一件小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