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终于好到可以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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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刚刚得知林若楠女儿的身世，姚瑶就接到了林父的电话。她赶往林家，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牵扯出一连串秘密：佛龛里被诅咒的照片，储藏室中的血衣、奇形怪状的法器……她被林家软禁，想尽办法逃了出来。

林家父母向警方承认杀死了女儿林若楠，雨婷的文章里却暗藏玄机，示意当年另有真凶。凶手究竟是谁？她逃出林家的那扇门又是谁虚掩的？姚瑶觉得自己离真相那么近又那么远，她仿佛也成了一颗棋子，在应要求而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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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鼠之爱

11

虽然是熟悉的地址，姚瑶却始终不安心。

她再三核对，确实是林若宇家所在小区，只是另一栋楼。深呼吸了三次，她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立刻开了。

房间里暗得什么也看不清。雨婷身穿一身黑色套装，戴着口罩和帽子，半隐在昏暗中。姚瑶更加紧张，觉得自己像是来面试。

“你来了。”雨婷语气淡淡，径直走回客厅，没有将目光过多停留。

客厅陈设极其简单，似乎从没来过客人，这一点可以和林家媲美。一张布面沙发孤零零地站在客厅，灰色的扶手都磨白了。雨婷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随口解释那是房东留下来的二手货，让她凑合着坐。姚瑶窝在沙发里，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坐在只有一面之缘的网络博主家，抱着手臂紧紧盯着对方，想说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来，难怪雨婷之前当她是小孩子。

沙发只能容纳两人，有些尴尬。雨婷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对面，彩色塑料经过时间的沉淀发白发旧，原本的图案模糊不清。

“要喝什么？”

随后她抱歉地笑了笑：“我家里只有速溶饮料，给你倒一杯吧。”

姚瑶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手脚都无处安放，一旦坐直，从脊背到手臂都僵硬起来。见她没回复，雨婷自顾自去厨房烧水，嘴里含糊地绕着一首小调，那旋律姚瑶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太多问题挤在姚瑶的脑海中，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如何得知林若楠的过去的？又怎么会正好住在林若宇家的小区里？昨天问自己对那篇推文的态度又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有理清要先问哪一个，饮料已经端来了——是速溶咖啡。咖啡的香气很寡淡，映着雨婷那张憔悴的面容，虽然戴着口罩，仍能看到她深深的黑眼圈，眼角的皱纹似乎比上次见面又深了几分。

“正好最后两杯。”她一面笑一面低头喝了一口。

姚瑶不喝咖啡，但还是抿了一口，很苦，一点也喝不下去。没有地方放纸杯，她只好捧在手里，默默盯着杯沿那一小块棕色咖啡渍。

“要不要参观一下？” 雨婷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这里有什么可参观的？家具又破又旧，几乎没有装修，她进门前完全没有想到，网络上一文激起千层浪的自媒体博主，平日生活竟如此简陋。雨婷似乎根本不期待她的回应，将咖啡杯放在塑料椅上，径直走进了卧室。

姚瑶悄悄叹了口气，跟上了。

卧室比客厅更昏暗，姚瑶的眼睛还没有适应，就听哗啦一声，雨婷拉开了厚厚的遮光窗帘，阳光直射在她脸上，投下一大片斑斓的光斑。

“你过来。”

姚瑶用手遮着半张脸，向光亮处移动。这下终于看清了——对面应该就是林若宇家那栋楼，她数了数，正对着的三层左手边就是林若宇家，能看到阳台上那台盖了布的洗衣机的轮廓，林妈特意挑选的印花窗帘半拉着，隐约能看到林家客厅的简易沙发。她忍不住一抖，恐惧还未来得及进入心里，生理优先做出了反应。

“你为什么……”

“不然你以为是谁帮你支开了林家父母？”

她瞬间明白了。那天储藏室紧锁的门突然就能打开了，从警局回家的路上接到雨婷恰到好处的关心，让她在无人诉说恐惧和悲伤时，有了一丝安慰，所有这些都并非巧合而是雨婷设计的一出好戏，她不过是雨婷笔下的人物，应要求做出反应。

她转过身。阳光铺满卧室，原本模糊的一切变得清晰而锐利——桌子上摆满了四年前医疗事故的新闻，靠桌的墙面上贴着大量照片，都是关于林家与李响的，旁边有便利贴，记录着各种信息。她甚至看到了自己：提着礼物，和林若宇站在林家的楼下往上看。

冷，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小臂的汗毛几乎要结冰，她想逃走，却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灵魂游出了身子，看着她发呆的模样，忍不住发出嗤笑。

“你……究竟是……”嗓子又干又紧，嘴唇都黏在牙齿上，说不完整一句话。

“你应该认得我是谁。”

雨婷摘下口罩，左侧下巴上的痣很显眼。

这张脸和贴在佛龛底部的人像已大不相同：少了小鹿般的轻盈，脸颊不再饱满，即使化了妆也隐约能看到底斑，鼻子和下巴的线条更加锋利，面容比之前坚强果决。

“你不是……”姚瑶想起了一种叫做负鼠的动物，危急时刻会进入假死状态保护自己，她犹豫着咽回了后半截话。

“叫我雨婷吧，林若楠已经死了。”

她闭眼，那真是无穷无尽的夜晚……

那一天，她从漫长的噩梦中惊醒，找不到现实的边缘，甚至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吃了那么多精神类药物，但她记得——李响必须向女儿林又琪道歉。不管他的家门关闭多少次，她都要得到一个正义，哪怕是迟来的正义。她珍惜自己这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想要行动，却发现家中的上诉材料不见了。所幸律师有复印件，就在她准备出门去律所时，母亲挡在了前面。瘦小的身形是母女间为数不多的相像之处，现在却让她恐惧。

“还没够，你想拖死我们全家吗？”

这句话如一块重石，将她拽入冬天的湖底，透不过气来。她不想争辩，母亲却死死堵在门口。她捏着母亲的衣领，母亲揪着她的头发，拉扯着，麻绳般扭在一起。突然她感到一阵钝痛，是脑后被重重一击，疼痛与惊吓的瞬间她回头，看见了林若宇那张狰狞的脸，还有他手里的烟灰缸。身体失去了知觉，就好像真的陷入了结冰的湖水，她倒下了。

她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女儿溺在湖中，睁着眼睛，嘴里吐出一阵微小的气泡，已经无法动弹。她不顾一切向下游，想把女儿拉上来，可是怎样用力都游不过去，眼看就要触碰到女儿，水流的升力将她一把推远，远处有人在叫喊，女儿却越沉越远，渐渐看不见了。她哭喊着，挣扎着想要抓住点什么，却两手空空。

再一次清醒时，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她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个旅人蹲在身边好奇地看着她。

她听到那人问她是谁，她想不起来，只感觉自己好累，意识又再次模糊。

再醒来已经在医院。医生解释那人来山中徒步，将她送进医院后垫付了医药费已经离开了。她想要他的联系方式，医生说对方什么也没留下，只道是善缘。

她逐渐恢复了记忆，打算提前出院。不愿提及过去，她想给自己重新起个名字，叫什么呢？叫雨婷吧，她生命中的雨该停下了，当然也还有一重意思，那是她不想说出的私心。

拿着医院退还的费用，她顺着记忆回到家附近，却发现父母和林若宇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她从花盆下找到了钥匙，开门只看到空荡荡的家，还有只属于她的一地狼藉——其他人的衣物都收走了，只有她的被抛弃在地上，带着一种嫌弃的姿态。幸好她藏钱的地方没人发现，加上医药费足够生活一段时间。

她蹲守在父母的店铺外，跟踪找到了他们新的住址。林若宇也已经回到学校，他们成了一切正常令人羡慕的一家三口——货真价实。

门锁的六位密码，不是林若宇的生日也不是父母的生日。她输入了那串最不愿面对的数字：林爸、林妈、林若宇生日的后两位，门开了。果然，连张她的照片都没有。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她反而轻松，林家终于承认了她是多余的那个人。她不该单单恨李响，也不该单单恨林若宇，她从来都一无所有。

她唯一拥有也想找回的，是那部手机。

手机里有她最不想也不能失去的东西——女儿的照片。钱没有可以再挣，衣服丢了也可以再换，她年轻，有力气，唯有那些再也无法重现的独属于她的记忆，无法舍弃。

凡是有抽屉的地方，她都摸了个遍，大多数还空着。时间有点晚了，再有一个小时林妈就会回来做饭，她正犹豫要不要离开，却看到客厅柜子的底部露出一截干净的地面，应该是被挪动过。

她使劲用背顶用手拉用腿支，终于勉强拉开一个缝。时间实在来不及了，她不甘心又不得不小心地将柜子归了原位，擦干净自己的指纹，走了。

第二天，她故技重施，这次很顺利。柜子后面是一间储藏室，没有上锁，地上散着些东西，箱子里躺着件沾了血的外套——正是被林若宇打“死”时身上穿的那件。她摸了摸，幸好，手机还在兜里，不过屏幕有了裂痕。

报警，让他们也都尝尝失去的滋味，这样的念头挥之不去。

手机亮的那一瞬间，她却犹豫了，屏幕里女儿笑得还是一样甜。

没有人在意她们的死活，也没人为她们主持公道。如果她无法保护自己，这世上便再没有了女儿的痕迹。一个新的念头在脑子里飞速生长，她不能打草惊蛇。将东西小心归位，擦干净自己留下的所有指纹，她轻轻离开了。

她在林家对面租了间一居室，窗户正好对着林家，四年来他们的一言一行尽在眼底。

因为没有真实身份，她办了张假证，只够在一些小事上糊弄，不敢找正式工作。在网上投稿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真的收到了稿费，自那之后她开始专注网络，什么活都接，只要有钱就可以。

她要复仇，罪魁祸首是李响。曾经她幼稚地想要对方诚心的道歉，如今没有那么简单，他必须付出血的教训。凭什么女儿被他害死，他却仍然过着自在的生活？

果然真正的仇恨不会随着时间减淡，更不可能消失，它只会慢慢滋长，变得越来越巨大，足以吞噬一切。

根据她的调查，李响仍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游戏。她在游戏里找到了他，知道他缺钱抽卡，以钱为理由就能约他出来。

老天没有放弃她，风雨飘摇中建立的公众号竟然有了一定的流量，也能凭借商务自足。说来可笑，那公众号本是她调查作案手法、思考如何杀掉李响之余，写来放松的产物，最终竟成了主业。

她调查的无数种方法，都有些缺憾。直到那个下午，在窗帘后看到灿烂的阳光下林若宇拎着箱子重新出现在林家楼下时，她想起了那句话“在书里，任何难关都不算难关”。她知道时机终于来了，没有什么能打败一个母亲的决心。

“李响的确不是林若宇杀的，对吗？”姚瑶依然在意这件事的真相，但已不是为林若宇证明。

“当然不是。李响是被他父母害死的，林若宇也一样。真没想到那两个人现在还在包庇他，满口谎话，甚至愿意去吃牢饭。”

雨婷冷笑着，她的心真的死透了。

她从未得到过真正的爱，父母的爱被无条件地给予了另一个人，甚至牺牲她一百次都不足惜。

“其实……林妈没有完全忘记你。”

姚瑶摊开手，那天在林若宇床角的看到的那张三人合照背面，还有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林妈抱着年幼的林若楠，脸轻轻挨在一起，林若楠笑得很甜。

“杀了我又轻易地抛掉，现在跟偷东西之后捐香火钱一样，只是在安慰自己，别太心虚。”

“不……你别这么想……在你家老房里我看到了日记，虽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我站在你这边。林若宇马上就要回家了，如果当年是他打伤了你，他应该承受相应的惩罚，我愿意陪你去报案。”

姚瑶推开窗，香樟树淡淡的牛奶香气飘进屋子，“夏天已经来了，你应该很久都没有出去过了吧？等处理完这一切，我们一起去湖边散散步，我最喜欢夏天傍晚时的湖边。”

她转过头，看见雨婷的嘴角动了动，阳光晒在她略显病态的白皙脸庞上，照出她眼底晶莹的波纹——还是那个眼睛像小鹿、坚毅勇敢的女孩。

“还有这个，”姚瑶从包里拿出一张未能生效的保单，“刘奶奶一直记着你，帮你保存着，你有空去看看她。现在没有人会再给你束缚，你可以走进阳光里了，让所有人都看到你。林又琪……肯定希望你过上真正自由的生活吧？”

雨婷眯着眼，双手接过保单。保单上林又琪的名字细细颤抖，被打湿，晕开一大片黑色，好像也哭了似的。

“我考虑一下，你让我自己待一会。”

雨婷捻着保单，手指发白。随后低下头，看着窗外的林家沉默不语。

姚瑶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走出卧室。

一瞬间，她听见身后咔哒一声，门似乎是被她带住锁上了。紧接着，她听见雨婷一字一顿地说：

“客厅柜子里有证据，我相信你。”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口跃出，跳在疯狂抖动的右眼上，姚瑶用力捶打着房门，大声叫着雨婷的名字。很快那预感印证了，屋内传来一声闷响，房间变得死一样寂静，只有她自己抵着门拼命喊叫的回音。

楼下随即冒起了尖叫声，声音穿过客厅的窗户直刺她的耳膜。她的心跳得厉害，眼睛几乎要睁不开，没时间担心或恐惧，身体已经冲下楼。人群熙熙攘攘，偶尔传来几句本地方言。

“这么年轻的女孩……怎么想不开哦！”

“最近小区这么多事情，真是触了霉头。”

人群簇拥着，好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壁，姚瑶冲向那道墙，以让其倒塌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往里挤着。脸擦到了某个中年男人的拉链，好像破了，有点湿湿的，流进嘴里，又滑又咸，右手很痛。终于，前面没有人了，她看清了最不想看到画面。

楼下几簇白色的杜鹃，花瓣落了一地，旁边的水泥地上，林若楠躺在血泊中。血从她的头顶往出淌，汇成小溪，汇成河流，黏在明晃晃的花瓣上。她的颈部以怪异的角度斜着，四肢没有一个在原本的位置，歪七扭八，恐怕全都断了。她尚有一丝气息，胸脯微弱地起伏着，眼珠向上翻着，嘴角抽动，露出一丝微笑。正对着林若宇家。

“快！快打120！”

整个小区，回荡着姚瑶撕心裂肺的哭喊。

未完待续，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