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挥兵南下，国军司令大惊：那是冲着我来的

济南战役，粟裕在攻一直“惦记”着邱清泉手中的国民党军五大王牌之一的第5军，所以粟裕打济南，以多半兵力打援。

但令他意外的是，刘峙、杜聿明竟然毫无作为，各路援敌也似水打潮头进进退退，眼睁睁地看着粟裕一口一口地吃掉了王耀武的十多万大军。

国共交战两年多了，如此消极的增援闻所未闻。军事上一向十分敏感的粟裕大受启发。国民党军败了、溃了，起码心理上如此。

9月24日攻克济南，粟裕在向中央军委报捷的同时提出了一个淮海战役设想：

济南战役之后，稍事休整即挥师南下，兵岀鲁南、苏北，夺取海州和两淮（淮阴、淮安一带），控制淮海地区，再与中原野战军呼应攻略徐州。

战役规模可大可小，如果中原野战军能早投入即可大打，如果华野独立作战则小打。

西柏坡，毛泽东收到粟裕报捷、建议合一的电报异常兴奋。

攻下济南他自然高兴，但真正令他感兴趣的，还是粟裕对“淮海战役”的建议内容。

国共开战两年，中国局势大变。如今，人民解放军略取中原的战略格局已经形成，并且在豫西、豫东、鄂北接连又打了几个漂亮仗。

也许是战役进程太快，加之中原国民党军实力雄厚，徐州、郑州、武汉成持角之势，中央军委对在哪里给中原蒋军致命一击，还没来得及做出决策。

正因为此，粟裕攻克济南后建议举行淮海战役的设想，不但使毛泽东思路顿开，而且使他走出了一步更实在、更高明的妙棋。

收到粟裕电文的第二天，毛泽东便以三个A的急电回复华野粟裕、张震，指出：“淮海战役甚为必要。”

并提出此设想可分三步走，第一步在新安镇运河一线歼黄百韬兵团，打开徐海要路口；第二步打两淮、高邮、宝应；第三步打海州、连云港、灌云。

毛泽东独登高处，设想敏捷、准确，令无数战史学家为之惊叹。日后战局的发展基本上是按着他的总思路进行的。

仅此初步战略决策，就远非蒋介石所能比。

毛泽东不到一天时间内作岀的这项决策，大出蒋介石及徐州“剿总”的意料。

黄百韬最初作梦也没想到，毛泽东那敏锐的目光会首先捕捉到他的第7兵团。

国民党军原可以有所作为的。就在粟裕接到中央军委的指示而加紧进行淮海战役的时候，杜聿明恰好正在部署攻势防御，计划以4个兵团进攻鲁南，连续打几个歼灭战。

这个计划如果真的付诸行动，那么解放军的淮海战役计划可能被打乱。

不过，蒋介石不是毛泽东，蒋介石此刻头脑里只装着个东北，紧要关头又想换将。

杜聿明衔命出关，庸将刘峙直搓手：“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刘峙没本事，便只好把4个兵团摆在徐州无所事事。

第2兵团司令邱清泉在确山呆得不耐烦，打电话问刘峙：“咱们的攻势防御就是把队伍摆在这里不动弹？陈毅元气未复，此刻不打等待何时？”

刘峙先使缓解功夫，“我说老邱啊，这个攻势防御计划可是光亭一手制订的哟。现在光亭跑到葫芦岛去躲清闲，可就苦了我了，又是这，又是那，他不回来，叫我可怎么办嘛。”

“啊？哈哈哈哈……”邱清泉不等他哈哈完毕，把话筒一摔，坐上吉普打兔子去了。

蒋介石心事重重，负担太重。关键时刻让刘峙上马，犯了兵家大忌。

这可以说是淮海战役大幕即将拉开之际，他拱手奉上毛泽东的一份“厚礼”。

毛泽东笑谈老冤家，伸手接过了“厚礼”，指示华野、中野短暂休整后火速南下。

10月下旬，中原大地被惊醒了。西路中原野战军，刘伯承率2个纵队，把黄维兵团尽量引向豫西腹地；

而陈毅、邓小平率领中野主力越过黄泛区，向徐西隆隆逼进中原主道；粟裕指挥40余万华东野战军，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岀山东，奔向淮海。

中央军委的战略部署是：以华野第3纵队、两广纵队配合中野主力，由陈、邓统一指挥，对徐州形成包围态势。

以华野十个纵队的主力，再加上特种兵纵队和江淮军区两个旅，由北而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黄百韬兵团割歼于新安镇地区。

半个山东，人在追赶，车在飞奔。西起单县，东至赣榆，700余里宽的鲁南大地在轰轰烈烈的行军脚步声中颤抖。

解放军大规模南下，引起蒋军极大恐慌，在徐州“剿总”军事会议上，各兵团司令都大喊共军是冲着自己兵团来的。

但最为不安却不动声色的，要属第7兵团司令黄百韬中将。

黄百韬是个老广，在众将中是杂牌，但却是一个极有头脑的将领。

会上，但他心里清楚，粟裕真正瞄上的是他的第7兵团，近几天各方的征侯更使他对自己的判断确信不疑。

但他是后娘养的，没法与邱清泉这些嫡系争风吃醋。但为自己、为他的第7兵团，他不能不开口。

苦思良久，他终于转着弯子说道：“敌军胆敢犯徐州，我有3个兵团、两个绥区足够了。不过……”

黄百韬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为了会战徐州，应该将现部署加以调整。现在战线横跨六百里，无纵深，不利攻守，切断任何一块都可能四面受敌。”

“根据敌我态势，我以为应该采取收缩东西两线，集兵力于徐州周围，变庞大集团，敌军来攻，得利则打出去，不利则集团固守。”

“待其疲惫，猝然出击，瞄准一部迅速歼灭之，然后再待机歼灭其一部。”

“如此尽复转换，任他有多少兵力也难以持久，待到敌军撤退之日便是我军决胜之时。”

平心而论，此计比杜聿明的攻势防御切实可行，与会诸将个个心如明镜，但众将除冷眼盯视黄百韬外，无一人开口。

众将中，刘峙一心准备执行蒋介石那句不一定死守徐州的话，而顾祝同身为黄百韬的老长官却不予首肯。

顾祝同

还有另外两个别人不知的秘密。几天前，黄百韬曾提起过第7兵团摆在新安镇不妥，或者东调海州或者西撤徐州的建议。

刘峙不同意，黄百韬隔日又提一次，并做了很长一段说明。偏偏刘峙正因放弃郑卞心神不安，情绪很坏，对顾祝同说黄百韬怯敌不愿守新安镇。

黄百韬原为顾祝同第三战区参谋长，与顾祝同关系不错。顾祝同心想，你有这想法为什么不同我商量呢，便为此不高兴。

今天黄百韬提出新战策，刘、顾先入为主，认定黄百韬绕着弯子要离开新安镇，所以故意不予理睬。

另外，黄百韬不是嫡系却偏偏善战，不免遭忌，其计谋越是高明越是没人肯买帐。

黄百韬是最早察觉淮海地区将有大战的将领之一。

别人认为粟裕元气大伤，至少要两个月休整。黄百韬不以为然，他认为粟裕不但有力量打，而且已经有打的种种征候。

用他的话说，由于王耀武消极防御，济南战役没有予华野以应有的杀伤，华野第二第三梯队基本未动用。

因此，战后华野需要大休整的只是一线部队，起码有一半以上的野战部队可以连续作战。

何况解放区参军支前狂潮迭起，又大胆起用俘虏国军，兵源甚是充足。

他把这个看法当面说给刘峙、顾祝同，刘顾听不进去，反说他夸大敌情，长他人志气。

说话没有人听，而种种迹象表明粟裕并不是在大休整，而是挥兵南下，自己在徐州和海州之间“吊”着，自然是粟裕眼中的目标。

黄百韬越想越发心神不宁，会后又专门给顾祝同、刘峙写了“敌军动向报告”，指岀鲁南、鲁西南、苏北、苏中解放军都在行动，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刘峙不理会，顾祝同说：“捕风捉影的话不要随便说了，徒乱军心。”

“可悲，实在可悲。”黄百韬这个一向十分谨慎的人，投述无门之际，不得不向自己的老部下、25军军长陈士章发起牢骚来，“大风已经刮起来了，可我们还在梦里，多么可怕。”

换另外一员将领，早就通天了，但黄百韬不能，他是杂牌，他没有太硬的靠山。

在国民党军官场的夹缝中能爬到今天的地位，他已经是极幸运的人了。眼下旁人皆醉他独醒，但无人理会，他又能奈何得了谁呢？

离开徐州，他的心里充斥着一股不祥的预感。

徐州“剿总”军事会议最后是只会不议，尽管各兵团司令意见不一，但会后仍决定：

刘汝明第四绥区开往蚌埠以东临淮关、明光一线，孙元良第16兵团开往蚌埠。邱清泉第2兵团向徐州以西黄口收缩。

黄百韬第7兵团在新安镇不动，以便与海州李延年第九绥区相策应。李弥第13兵团仍驻宿迁、睢宁地区。

此部署一看便知是个准备放弃徐州的架式。不让黄百韬向徐州收缩，是因为海州弃守问题未定。早放了，将来蒋介石怪罪下来，谁背黑锅？

眼看事情几乎定了，邱清泉又跳出来找麻烦了。“邱疯子”知道，孙、刘一走，他前面少个屏障，倘若中野东来，第2兵团便首当其冲。

他一开口还是那句话：“到底要不要徐州？看这样部署是不想要了，为什么不说个明白？”

刘峙学乖了，回道：“我只能遵照委座面谕行事，除此而外，上面没有话我也无法说明白。”

“即然如此，我提议第2兵团不要后撤，敌人还远着呢，孙要南调，商丘、民权也大可不必奉送，何不各留一个师在那里，把共军4个纵队吸引过来，再集重兵聚而歼之？”

邱清泉如此一说，狡猾的孙元良不干了。

“我还是那个意见，要走就一起走，要打我就在民权打。不然，白白丢两个师，16兵团就自消自灭了。”

孙元良原本生性狡诈，前次吃亏长了记性，这次邱清泉还留下他两个师替自己把门，他当然不干了。

一番硬话噎住了邱清泉，刘峙、顾祝同也给问住了。会场一下冷了下来，没人再愿开口。

出人意料的是，这时刘汝明站了岀来，表示愿将所部米文和181师留在商丘，并建议暂归邱兵团指挥。

刘汝明留下一个师别有用意，而且这题外之意极少有人能意会得到。

181师即1946年8月在民权被刘伯承打掉的181旅，旅长米文和脱险归队，自己抬不起头，总疑心刘汝明另眼相待。

因为民权之失是他违反约束，自作主张想拣便宜为解放军所乘。

今时大建制，师改军，第四绥区准予扩充一个军，由两个军扩为三个军，米文和要当个军长，刘汝明当时也曾一口答应下来。

到后来，蒋介石变了卦，只给两个军番号，55师改为55军，师长曹福林升军长，68师改为68军，师长刘汝珍升军长。

刘汝明报请任命米文和为55军副军长兼181师师长，有机会时再提军长。

不知国防部怎么搞的，下命令时把个副军长衔给丢了。米文和军长没当成早已不满，副军长也没捞上更是大为不满，四处放风，声言要解甲归田，不当丘八了。

米文和驻虞城张公店，距第2兵团很近，邱清泉闻知内情，见有机可乘，便派人暗中密访米文和，信誓旦旦地对米文和打保票说：

只要能扩充队伍，他到南京去要军的番号和武器装备。

邱清泉路子硬，米文和难免为之心动。米文和要去确山，刘汝明假作不知。

现在邱清泉要一个师，刘汝明自然想到米文和，权衡利弊，决定拿米文和这一个师做个交易，把人情送给邱清泉，去掉自家内部一个不和的因素。

到蚌埠再以此为由扩充一个军，利大于弊，免得邱清泉纠缠不休，误了南调大事。

刘汝明很精明，送给谁也惹不起的“邱疯子”一枚甜枣，又捎带着解了刘峙的围。这一让步，南调的事很快就敲定了。

刘汝明

当然，鬼精的刘汝明也不是白送人情，会后向刘峙提两点要求：第一，部队南调要乘火车；第二，到蚌埠再补充一个师，如181师不能归还建制则须补充三个师。

刘峙此刻急于到蚌埠，巴不得多来些部队，当即承诺下来。不过刘峙也有一个条件，路过宿县时甩下1个师，把25军148师接替下来。

刘汝明当着刘峙的面把电话要到商丘，命曹福林、刘汝珍两军长下达全体官兵，做好乘车南调蚌埠的准备。

接着找副参谋长章毓金、第四处处长邓翼鹏，把车运的事一次敲定，让刘峙晓得，要改变部署也不是容易的事了。

刘汝明答应刘峙十分痛快，部队开拔也顺利，但是车过宿县连停也不曾停。

到了蚌埠，刘汝明不去守备临淮关、明光，而是把部队摆在蚌埠以北，司令部设在城内。

刘汝明的参谋长杜大中将军大感迷惑也更惶惑地问：“宿县的事怎么交代？”

刘汝明胸有成竹地说：“刘峙想来蚌埠比谁都心急，这里给他多布几个兵他不会讨厌的。至于宿县接防怕不是他的本意，十之八九是黄百韬向他讨148师。”

“有什么根据吗？”

“说有也有，刘峙口头叮咛的紧，就是不下文书。”

“噢一一”杜大中也是聪明人，刘汝明一点拨，他顿时恍然大悟。

杜大中又问：“我们摆在这里，孙元良来了怎么办？”

刘汝明笑笑说：“孙元良在会上惹了邱清泉，邱清泉把火车一卡，他能痛痛快快地离开就不错了，他哪年哪月才能来到。”

“迟早总是要来的呀？”参谋长疑虑犹存。

“我们一走，西线大空，共军必有行动，形势立刻就起变化。形势骤变，上面的决策也要跟着变，这是老规律了，变来变去，孙元良就难以来蚌埠了。”

刘汝明把孙元良琢磨个透，对情势判断一猜一个准儿。果然，孙元良在会上放了炮出了气，会后懊悔了。

邱清泉有怨必报，没人敢惹，要是把火车给卡住可就苦了。果然火车到了确山就不往前走了，孙元良跳脚骂高没用，等到第三天，便不再等了，

第16兵团汽车不少，走公路本无多少困难，但一路上到处是惶惶奔走的难民，军民争道，拥挤不堪。

郑卞不战而弃，引起混乱。城里的往乡下跑，东边的往西边跑。一路上扶老携幼，车载肩挑，鸡鸣狗叫，条条大道都拥挤不堪，两天路程走了四天。

好容易到了龙亢镇，眼看再有60里到蚌埠了，孙元良同时接到顾祝同、刘峙双重命令，第16兵团立即开回蒙城，堵截陈邓南下。

孙元良一看顿时泄了气。前后忙活几天白忙不说，徒劳累了全兵团官兵。

原本想退到第二线，只因一时负气毁了大计。仰天长叹之后，孙元良只得再下命令，全军后卫变前卫，原路返回。

陈毅、邓小平攻取郑州、开封后，毛泽东按照淮海战役构想，命令陈邓挥师南下蒙城，相机渡淮河取蚌埠，策应粟裕战黄百韬，取两淮。

陈毅、邓小平得知孙刘移师，只留181师守商丘，决定先派第九纵队南下，自率3、4纵队去包抄商丘。

再说商丘的181师在这个节骨眼上拨归第2兵团，官兵思想很乱，米文和更是忐忑不安，隐约感到投靠邱清泉失策了。

刘汝明急匆匆地一走，把181师孤零零地甩在商丘，米文和心里更不是滋味，没着没落。

时至今日，只有靠邱清泉了，他要面见邱清泉，邱清泉却推说陈邓即将东来。

此刻，离开部队不妥，他提出把部队移住确山或靠近确山，邱清泉说商丘乃战略要地，须请上面照准。

米文和这时心里更没了谱。他不明白，邱清泉既然要他，又为什么不肯让他收缩到跟前呢？

邱清泉虽然留学德国，满脑子不乏现代军事知识，但与国民党诸多将领一样，有一些战争迷信，忌讳地名是其一。

商丘者“伤邱”也。三国时候庞统庞凤雏不就死在落凤坡上吗？所以几次要他移驻商丘，天不怕地不怕的邱清泉都不肯去。

民国时期的商丘城

他拉米文和既有扩大实力之意，但也想让米文和守商丘。

米文和对地区很熟悉，与鲁西南股匪有来往，如果米文和能将这些股匪收编，扩编成一个军守商丘自然太合适不过了。

陈、邓三个纵队逼近，米文和东瞅西看，友军走的走、撤的撤，没什么人了。

一时心里更慌，赶紧请示邱清泉，方知第2兵团已于凌晨撤往黄口，只留下一个团守确山。

米文和得知兵团已撤，却没人通知他，气得破口大骂，慌忙丢下辎重粮秣，沿铁路线向东迅跑。

部队过了牧马集（虞城）不见后面追兵赶来，才放下心整理队伍。

但米文和想不到的是，华野的两广纵队和冀鲁豫军区部队已截住去路。

米文和命令赶筑两面工事，前后迎敌，哪里还来得及，中野、华野四五个纵队从四面围拢过来，接战不到半日，防线全面崩溃。

米文和呆坐在指挥部里，止不住叹息道：“今天怕是脱不过了，上哪里去？天下之大没有我米文和立身之地。”

欲举枪自杀，又一转念：刘汝明、邱清泉不仁不义，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为谁忠烈？遂下令停止抵抗，扯起白旗投降。

米文和全师覆没，震动徐州“剿总”。邱清泉撤退命令时忘了米文和的181师，原本理亏。

今日见追究责任，邱清泉索性一古脑推到米文和买上，大喊：

“米文和投靠共军了，杂牌军没一个能信得过！”

刘汝明得知恶讯，只是长叹，他知道米文和绝不会投共，实是“邱疯子保全自己而牺牲了米师。”

刘峙身在徐州，对前线一无所知，听邱清泉说181师投共，只能闷闷地骂几句，无可奈何，对日后战局更生出一股慌乱之感。

陈毅、邓小平率中原野战军主力，不到一日便吃掉了米文和的181师，随后掉买南下。

这胜利太轻松、也太出乎意料，国民党军此刻惊慌得竟连一个师都可以不要，军心、士气还有几许！

突然的胜利使陈、邓眼前豁然开朗，当即向毛泽东建议：暂且不去蒙城，也不渡淮河取蚌埠，根据两军目前态势，且在永城、亳县、涡阳地区集结。

既可打宿县吸引徐州分兵来救，又可阻扼孙元良、刘汝明北上，对于策应粟裕作战更为有利。

西柏坡，刚从村外散步归来的毛泽东接到了陈、邓的电文。

近一个时期，局势变化太快，胜利的鼓点令人陶醉，也有种令人紧张得顾不上喘气的感觉。

这时，来自前线战役指挥员的每一个新的建议都能引起俺银天的兴趣。

思前想后，毛泽东觉得陈、邓建议有道理，就他个人而言基本赞同。

但他想听听中原前线的主角一华野方面的意见，便提笔修书。信写好了刚要拍发，粟裕和他的副参谋长张震联合提岀的新的作战构想也送到了。

粟裕头脑已完全放开，如果说不久前他向毛泽东提出了淮海战役的初步设想，而毛泽东又明确提出了打黄百韬兵团的计划。

那么今日他的目光就不只是盯在两淮，也不是只盯在黄百韬身上，而是打算一网打尽徐州的六、七十万国民党大军，是要与对手在江北决战。

大气派！大手笔！那年月，毛泽东、粟裕一个为帅、一个为将，在解放战争的战场上，都把自己的军事天才禀赋发挥的淋漓尽致。

毛泽东不分白天黑夜，常常一个人独自沉思，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当他从那里走岀时，一个个精彩的战计妙策便应运而生。

在这点上，粟裕与他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粟裕发呆时，准是面对挂了满墙的军用地图，这种时候他是不吃不睡，有时就坐在一只小矮凳上。

这种样子，加上他那精瘦的小个子，外表上并没多少大将形象。

但就这形像，国民党将领无人可比，战场上他常胜不败，以致同样能打的林彪，也偶尔在千里之外的东北称赞粟裕：尽打神仙仗。

尤如任何一个统帅欣赏手下能征贯战的将军一样，毛泽东非常欣赏粟、张的分析判断，淮海战役的目的意义更明确了：

不单要歼敌若干个旅，更重要的是决战于江北而不是追歼于江南。

大局一定，陈、邓应如何动作也明确了，毛泽东便复电云：“集结永城、亳县、涡阳地区意见甚好，你们在徐州以西地区出现，对整个敌人威胁甚大，这种威胁作用胜过打一个胜仗。”

此电发岀后，毛泽东唯恐中野领会不深，当日又补发一电：淮海战役设想有所修正，你们到永城后，继续东进，完成对宿县的包围。

大战决心已定，毛泽东便开始考虑集中兵力问题，命令刘伯承即刻从豫西赶到淮海前线与陈、邓会合，先将中野合兵一处。

毛泽东要打一个空前的大战役，必须切实解决粟、张提出的战争支援问题和前敌指择问题。

考虑到不久前粟裕请求中央统一前线指挥的建议，11月16日将电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

此战胜利，不但长江以北局面大定，即全国局面亦可基本上解决。望从这个观点出发统筹一切。

统筹的领导，由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粟裕、谭震林五同志组成一个总前委，可能时，开五人会议讨论重要问题。

经常由刘伯承、陈毅、邓小平三人为常委，临机处置一切。小平同志为总前委书记。

毛泽东决心几变，战役规模越来越大。至此，毛泽东已放弃了其他因素，信心十足地要与蒋介石决战中原，决战淮海。

1948年11月2日沈阳解放，国民党在东北战场彻底失败，蒋介石心情不好，对整个战局亦生悲观，召顾祝同到北平，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

徐州撤出，以淮河为第一线，加强长江防御，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最坏的准备就是踞守长江，令各部据此马上准备。

顾祝同见老头子心绪不好，态度又坚决，认定这回是动真的了。一到徐州便召集重要军事会议，加紧落实计划。

11月4日，徐州刚做好后撤部署，蒋介石一个电话打来：“取消前令，部署徐州决战。”

似乎怕顾祝同没明白，又加重语气补充道：“不是在长江而是徐州以及蚌埠地区决胜负。今后敢言弃徐州者斩。”

蒋介石朝令夕改，两天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思想，这一点当时无人确切知其原因。

有人说当时蒋介石怕放弃徐州，民心、士气会垮，美国人会抛弃蒋介石。

更有人说蒋介石两天之内变计，是受美联社一篇军事评论文章的刺激所致。

那篇文章中心意思是说：东北是彻底失败了，国府将何以处之？

依笔者浅见，继东北之后，下一道防线只有长江了。

平心而论，蒋介石若真有远见卓识，敢于大步退据长江，较之走一城败一城，一路打一路逃，强似百倍。

评论确实刺痛了老蒋，那天把顾祝同打发走了之后，一个人绕室踱步，苦苦思索，反复自问：

“放弃徐州还是决战徐州？决战江淮是迟早的事，现在就退守江淮好，还是战徐州而后退守江淮好？”

不得要领，下不了决断，唤来罗泽闿展布作战地图仔细研究。

从不断的分析判断中，蒋介石再次被兵力数量、部队装备等优势所迷惑，信心又恢复起来。

他和罗泽闿研究的结论是：中原国民党军实无恐慌之必要，应该集重兵于徐蚌地区，展开徐蚌大会战，诱敌华东、中原野战主力聚而歼之，进而改变整个战局。

罗泽闿

蒋介石回到南京，把全部精力转向中原，接二连三地给顾祝同、刘峙发指令：“迅速调遣部队，加紧做好攻防准备，时机不成熟切勿急于出击，以免将敌吓跑。”

蒋介石此刻一副成竹在胸，好像害怕解放军会跑了一样。他也要打大战，在徐州地区扭转国民党军连战连败的颓势，挽回战局。

但是，大会战的序幕刚一揭开，两军一接火，庸将刘峙就沉不住气了，把先前传授的“诱敌妙计”、“灭敌良方”全然置之一边，似乎优势和主动一夜之间全都转化了。

这从孙元良部的胡乱调遣可见一斑。

孙元良从龙亢镇退回蒙城，还没喘口气，又接到命令速开宿县，要他担负起保障徐蚌线策应徐州和蚌埠的双重任务。

16兵团官兵跑了七八天冤枉路，是走一路骂一路，心想到宿县总该歇歌脚了吧。

不料徐州派出的少将联络官先16兵团到了宿县，在城外拦住孙元良呈一封密函，打开一看，上书八个大字：“徐州战起兼程北上。”

孙元良问联络官、什么时候打起来的，情势如何？”

联络官客气地说：“我出来的时候还未听到炮声，实在无可奉告。”

“徐州到底是守还是撤？”

“不是守也不是撤，要大战徐蚌。”

孙元良东跑西颠忙乎了十来天，到现在还是满脑子浆糊，对计划一无所知，只好下令继续北上，心里憋闷，脱口说道：“大敌当前，首鼠两端，何以制胜？”

其实，淮海战役能打出日后那么辉煌的战果，徐州“剿总”司令刘峙带了大忙。

55万5千余国民党军官兵被歼，始于11月上旬黄百韬兵团被围。黄兵团被围，一则华，野行动神速，二则刘峙指挥无方，因私废公。

日后不少国民党将军指出，如果杜聿明早赴徐州，执行“徐蚌会战计划”，淮海之战不至于败得如此凄惨。

刘峙是1948年5月，在顾祝同升任参谋总长时顶缺来到徐州的。

刘峙到徐州，国民党军内颇有微词，议论说：“徐州乃南京的大门，应派一员虎将把守。不派一虎，也应派一狗看门，今派一只猪，眼看大门会守不住。”

刘峙像大部分国民党将领一样，走到哪儿也忘不了捞钱。

上任伊始，刘峙以体念国家财政艰难为名，自筹军费加强装备为名，在产运销各个环节加进一份“军费补贴”。同时在连云港开设一片新浦盐店。

刘峙在徐州连云港间架有两条专线，一条通第九绥区司令李延年，一条通新浦盐店经理许松庵。

民国时期的连云港

许松庵化名唐闻鹤，外人皆知新浦有个唐经理，唐经理的后台很硬。

战时交通瘫痪，匪盗横行，商旅路断，连云港有盐卖不出，于是盐场停产，盐店关门，盐工失业。

可刘峙一来，局面立时改观，新浦盐店一开张，刘峙拔出30辆美式军用卡车，派两个连武装押运，扯起徐州“剿总”的旗号运盐，各路神仙见了莫不退避三舍。

濒临绝境的盐场盐商盐运经理们纷纷投靠新浦，许松庵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产运销一手垄断了，说生产就生产，说停产就停产，盐价说多少就是多少。

民国时期的连云港盐场

许松庵当年能同日军合伙贩卖鸦片，今天为什么不可以向解放区贩盐，为什么不可以同游杂土匪做交易。

其实这方面的生意更好做。他们缺盐，舍得出大价钱。粮棉、油料、药品、杂货、枪支弹药无所不缺，新浦盐店的车队便无所不运。

唐经理每月去一次徐州，专门车队护送，有如司令长官出巡。专车座子下面隐藏着一个特制小金库，里面全是纯金条块。这些自然都是孝敬老板刘峙的。

第九绥区司令李延年每天都要到“唐公馆”打牌吸鸦片。李延年很聪明，到这里一来过烟瘾，二来探听消息。

蒋军将领李延年看起来斯斯文文，实际上却是个大烟鬼

海州到底怎么办，是守是撤，上头三天两变，始终未定。唐经理比李延年消息灵通，在他那里听不到也可看到。

碰到唐经理吩咐店里敞开收进，即是说海州要守，如果吩咐暂不收进或暂缓收进，那就是又有了放弃海州的打算。

李延年原先对守海州是充满自信的。沈阳失落时，蒋介石曾亲口对他说海州之重要，并把周志道的第100军也划归第九绥区。

但近来风声曰紧，到处盛传有可能放弃海州，他不怕守海州却害怕弃海州。

海州一面靠海，即使解放军从三面围上来也无所畏惧，万不得已时可从海上退走。

如果放弃海州，十之八九要把队伍拉到徐州，哪可就糟糕了。

就在他到处检査工事部署防御这几天里没有到“唐公馆”去，情况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蒋介石决定放弃海州，战徐州，第九绥区部队调往蚌埠。

蒋介石突然改变主意要决战徐州，刘峙稳不住神了，猜不透发生了什么事，赶忙往下发命令，向徐州收缩兵力。

邱清泉第2兵团全部移至黄口以东，守住徐州西大门。在碾庄、曹八集一线布防的李弥第13兵团移至大许家以酉，守住徐州东大门。

黄百韬第7兵团由新安镇撤至运河以西接李弥原先的防线。冯治安第三绥区部队由临城退至韩庄、台儿庄运河线上，守住徐州北大门。

正在向海州开进的周志道第100军由新安镇撤至徐州以东归李弥指挥。

第九绥区撤至徐州然后转道蚌埠。刘峙规定各部于11月6S凌晨开始行动。

徐州附近忙完了，刘峙又想起了海州，他先把电话要到“唐公馆七要许松庵“把最重要的事情处理一下即刻回徐州，什么时间动身，怎么走法，听李司令的。”

接着打电话给李延年，李延年检査防务未回。这一耽搁，出了小麻烦。

再说海州这边，许松庵收拾停当，却左等右等无李延年的消息，跑去问李延年：“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呀？”

李延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强作镇静地说：“准备好了就走，别急，你在家听信。”

李延年自命不凡，资格又老，本就不愿去徐州，现在发生了这等公私不分因私忘公的事，气便不打一处来。

他心想，你刘峙着急我偏不急，看你怎么处理这件事，巴不得你把第九绥区忘得一干二净才好。

李延年这么想着，把拿到手里的电话耳机又放下，躺倒床上吸鸦片去了。

11月5日晩8点，足足误了10个小时之后，李延年才接到西撤的命令。

他的火气未消，但吸足了鸦片反复思谋之后，冷静下来，对刘峙说：

“到目前为止，我接到的所有命令是加强防御固守海州，三天前委座面谕撤徐州也不弃海州。现在突然又要西撤，不到10个小时要撤完，总座，你看来得及吗？”

刘峙理屈，却指望变通变通，少找麻烦，当下便说：

“统一命令不能变，但海州情况特别，吉甫兄从实掌握，一天到不了徐州就两天到徐州，你看总可以吧？”

都说刘峙糊涂，可碰到这种事却一点儿也不糊涂，不说可以推迟出发时间，只是宽限到达徐州的时间。万一岀了纸漏，他没有责任，李延年也可找到推委的理由。

李延年仍不让步：“九绥区就那么几个兵，离徐州那么远，怕只怕我九绥区走在路上，第7兵团老早过了运河，新安镇出现空白，万一被共军钻了空子插进去，估计难保啊。”

“那是当然的啰，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嘛，怎么能没有考虑呢。”刘峙松了口气，有了价码就好办了，干脆大方一点：

“你九绥区不过运河第7兵团不起动，连同100军，黄百韬有4个军在新安镇接应，你老兄尽管放心。”

刘峙、李延年一问一答，皆大欢喜，但真正倒楣道算计的却是新安镇的黄百韬。

11月5日上午10时，黄百韬接到刘峙命令，要他的第7兵团于6日凌晨撤到运河以西，接替李弥兵团防线，并待命向徐州靠拢。

这对黄百韬来说无疑天降福音。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位置最不利，很可能成了粟裕的第一个目标，可他在“剿总”会上的建议却无人理会，这曾让他忧虑万端。

好在今日终于有令西撤了，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接到命令，他立即下达给各军长，命令抓紧准备，以防生变，他已被变怕了。

可怕归怕，该变到时还得变。当晚8点半又接到命令，行动推迟，原地接应第九绥区，待该绥区渡过运河之后，第7兵团再西移。

黄百韬不是邱清泉，不敢抗命，不敢讨价还价。只能憋着气，派出摩托小分队，盼情人似地盼着李延年早些到来。

可派出的摩托小分队回来报告，李司令和绥区机关早晨6点准时到达了出发地。但是时过中午仍不见九绥区的影子。

第二批派出的摩托小分队回报，李司令仍在出发地没动窝，还发着脾气骂人。

黄百韬沉不住气了，赶忙报告刘峙说，照这样，第九绥区今天不能到达新安镇，转移时间要大大推迟了。

刘峙明白黄百韬的心事，不待提出具体意见就告诉黄说，第100军不去海州，归你指挥，44军也归第7兵团建制，有5个军摆在那里，时间向后拖一拖也无妨碍。

从常理上说，黄百韬要接应九绥区部队，留下一个军足够了，何必要拴住一个兵团又搭上个100军？

其实，这正是刘经扶不比寻常之处，平白无故多给你两个军，让你尝点甜头，感到几分关切，使你有话不便说出，不愿意也得按照他的意见办，最终达到他的目的、

黄百韬屋里屋外来回走着，无法摆脱内心的焦躁。几路侦察人员报告：

粟裕指挥15个纵队，在600里宽正面上成马蹄形迅速向南挺进，对新安镇呈包围之势，而且队伍里有中野十一纵。

黄百韬得报大惊失色。解放军果然是冲着他来的，而且中野、华野两大集团已合流。

危险！紧急！这时他再也沉不住气了，急报刘峙，强调有3个纵队沿运河西岸北上，提请注意。

刘峙不急不慢地说：“你不必担心，粟裕的主力对着徐州不是对着新安镇。”

刘峙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噎得黄百韬半晌说不出话。

扔下电话，他终于忍不住骂了平生从未有过、却是最痛快的一句话：

“刘峙真是头蠢猪。有他这样的人在，党国怎能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