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0年前的“漂流瓶”爆红网络

错金银四龙四凤铜方案座。

公乘得守丘刻石。

公乘得守丘刻石上的文字。

　　“后世的君子们，你们好呀，这里有一封来自2300年前的信请查收……”打开短视频社交平台，也许你会听见这段话语从手机中传出。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布满岁月痕迹的石头，以及其上镌刻的清晰字迹。随着视频的展开，这块石头的名字慢慢浮现，那是被保存在河北博物院的文物——公乘得守丘刻石。
　　来自战国时期的一方刻石，为何如今走红于短视频中，被称为来自2300年前的“漂流瓶”？这块看似并不精美华丽的石头，又如何成为打开中山国神秘大门的一把钥匙？日前，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独家专访河北博物院社会教育部文博馆员葛思博，在他的述说中，走进那段遥远的历史岁月。

来自2300年前的“漂流瓶”到底透露出什么信息？

　　来到河北博物院，走进位于南区二层的展厅中，就能在常设展览《战国雄风——古中山国》里，看到公乘得守丘刻石的复制品静静陈列在展柜中。近日，随着《来自2300年前的漂流瓶》在短视频平台爆火，这件文物也迎来了一波打卡热潮，每天面对无数来自天南海北游客的热情目光。
　　“这件守丘刻石，体量还是非常大的。”葛思博介绍，公乘得守丘刻石是一块天然的河光石，长约90厘米，宽约50厘米，高约40厘米。而这件文物身上，还有一段颇为曲折传奇的故事。1935年，一位农民在河北平山县下七汲村西南发现了一块大河光石，这块看似寻常的石头，当时并未得到太多注意，而是被这位农民运回家中，放在院子里做凳子用。直到数十年后，这块刻石才引起考古人员的关注，并发现在石头上还刻有十九个字。
　　石头上的刻字，像是大篆，又像是甲骨文。“上世纪70年代，经过学者的努力，守丘刻石的文字被译释出来，分为两行共十九个字：监罟尤臣公乘得守丘，丌臼将曼敢谒后尗贤者。”这段简短的文字，将战国时代一位叫公乘得和一位叫曼的人，呈现在了后代学者的眼中。“翻译成现代汉语，意思是说：监管捕鱼的罪臣公乘得在此看守陵墓，他的旧将曼敬告后来善良贤德的人。”
　　同时，也正是这短短的十九个文字，被网友解读出颇为浪漫的表达，让这件文物走红于网络。因为在网友看来，当时刻下这块石头的人，是为了告诉后人曾经发生的历史点滴，是“致两千多年后的你”。更在无意中促成了古今的对话，就像“漂流瓶”一般，穿越时空传递到了两千多年后人们的眼前。
　　“我也看到了网友们的解读，非常富有浪漫主义的色彩。”采访中，葛思博说起了自己在网络中看到评论，不少颇为触动他。但从目前的考古研究来看，公乘得守丘刻石所透露出的信息还是有限的，就是释义所讲的内容。“目前，仍没有足够多的考古证据来证明，公乘得到底是谁，这块石头上的文字是否是他刻下的，守的又是哪位国君的陵墓。还有关于这件文物字音，也有不少观众来问‘乘’该怎么读，在业内我们约定俗成的一个读法，是读作‘sheng’（四声）。”

一块“大河光石”为何成为打开中山国大门的钥匙？

　　短短两行字，带给后世无尽的回味，也带给后人以浪漫想象。但公乘得守丘刻石的重要价值，绝不仅止于此。因为刻石上这段文字的面世，证实了河北省平山县下七汲村一带为战国中山国王陵和都城所在地。这块“大河光石”，也成为敲开那段神秘历史的敲门砖，揭开了一个被历史淡然忘却的神秘王国的帷幕。
　　“晚世益甚，万乘之国七，千乘之国五，敌哞争权，盖为战国。”在《战国策》的记载中，战国之世，列强争雄。其中，就有一个在春秋战国历史上极富传奇色彩的诸侯国，是十二个诸侯强国中唯一由北方游牧民族白狄族鲜虞部建立的国家，更被称为战国“第八雄”，那就是——中山国。
　　“大家都知道‘战国七雄’，也知道河北被称为‘燕赵之地’，可除了燕国和赵国这两个诸侯强国，当时在河北境内还存在着另一个诸侯国，就是战国中山国。”葛思博说，由于中山国统治者非周王室宗亲，国家命运又几经起伏，古代史书中关于战国中山国的记载非常简略零散，其文物、遗迹又长期湮没于地下，所以两千多年来战国中山国成为鲜为人知的“神秘王国”。
　　“因为守丘刻石上面的文字揭露的信息，考古工作者在河北省平山县三汲乡一带进行了系统的考古发掘工作，发掘出5座中山王族墓和上百座平民墓，出土了数万件精品文物。所以，守丘刻石是帮助考古工作者揭开中山国神秘面纱的一件重要文物，是打开中山国神秘大门的一把钥匙。”葛思博说。事实上，战国中山国的考古发掘，也是20世纪中国重大考古发现之一。

“中山多美物”神秘中山国是怎样的存在？

　　在列国争雄的战国时代，仅次于七个“万乘之国”的“千乘之国”中山国，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家？在葛思博的讲述中，中山国的面貌逐渐清晰起来。他谈到，从春秋到战国这200多年间，中山国的国力还是很强的，可以说纵横捭阖于群雄之间。“中山国的国力强盛，体现在很多方面，其中它的军事实力也很强，跟‘战国七雄’中的国家也都发生过战争，还取得过区域性的胜利。”
　　不光是军事实力强盛，中山国的手工业水平更是首屈一指。在《史记·货殖列传》的记载中：中山“丈夫……作奸巧冶，多美物”，正是对中山国手工匠人的工艺技巧和绚丽多姿的工艺品的赞叹。从出土文物中，也能看出中山国手工业发达，能工巧匠众多，制陶、琢玉、冶铸金属器，技艺高超。
　　譬如，在《战国雄风——古中山国》中，就陈列了错金银四龙四凤铜方案座、错金银铜虎噬鹿屏座、银首人俑铜灯、十五连盏铜灯等精美的中山国文物，葛思博介绍，这些都是“国宝”级别的文物，艺术价值很高。“史书里对中山国的记载虽然很稀少，但是有一句记载非常重要，就是‘中山多美物’！这体现了同时代的其他诸侯国以及后世对中山国手工业的高度认可。可以说，中山国的手工业制品，代表了战国时期最高的手工业水平。”
　　此外，葛思博还谈到，“古中山国”的展览是河北博物院国宝级文物数量最多的一个展览，这一展览中展示了7件国宝文物，数量比很多省级博物馆全馆的国宝数量还要多。展厅中，“中山三器”陈列其中，这三件刻有长篇铭文的青铜器，记载了很多鲜为人知的中山国历史，也为揭开中山国的神秘面纱提供了很宝贵的资料。“其中，中山王厝铜方壶、中山王厝铁足铜鼎都是国宝级文物。”
　　如今，随着公乘得守丘刻石的走红，愈来愈多的游客来到河北博物院时，总忘不了要来一睹这件文物的真容。“除了打卡守丘刻石，我们也欢迎观众亲眼看看这些来自中山国的精美文物，身临其境地去感受一下这个战国时期神秘国度独特的历史文化和艺术魅力。”
　　穿越千年，见字如面。可能数千年之前，刻下这块石头的人未能想到，其能够成为考古学者打开神秘中山国的一把钥匙，更在一刻一读之间，实现了古人与今人的对话。如今，在人潮如织的展厅中，当人们静静站立在公乘得守丘刻石面前，良久未动时，也许心中正在默念这一句：
　　“你好呀，公乘得，这里是2024年。”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李雨心 图据河北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