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被传叛变，陈毅摇头：绝不可能

1935月10中旬的一天，项英、陈毅在南雄打米坑一带打游击，忽然收到了北山龙西石交通站的交通员赖文泰带来的一封急信。

信是由特委机关后方办事处主任何长林及北山区委书记、游击队长等联名签署的。

内容是报告原中央军区参谋长龚楚，带着部分游击队特从湘南赶来，准备找项英、陈毅汇报湘南游击战争情况，并接项英、陈毅去湘南加强游击区的领导。

信里还介绍了龚楚在湘南的“战绩”，及他到北山天井洞地区后，又如何击溃余汉谋派来“清剿”的周文山部队等等。

龚楚

项英看信后，十分高兴，想当天晚上就去北山龙西石同龚楚会面。

陈毅在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松树下，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眉头一会儿拉开，一会儿锁紧。

刚看到信时陈毅确实也很高兴，突围半年多来，中央分局和中央办事处，与派往各地区打游击的同志一直没有联系上，这是第一个来联系的地区。

但是，激动之余，陈毅又想：龚楚是湘南游击队的主要负责人，怎么可以丢下游击队到这里来汇报呢？

从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开始，陈毅就常和龚楚在一起，对他很知底细。此人一贯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不顾组织纪律，自行其是。

一九二八年湘南“八月失败”，龚楚是湘南农军改编的二十九团的党代表。

他不顾毛泽东主持的永新会议“不去湘南”的决议，竭力煽动二十九团官兵闹事，坚决要去湘南，结果是二十九团在湘南溃散。

在第三次反“围剿”中，他又拒不执行彭德怀的命令，使湘赣军区部队受到很大损失，被留党察看半年，降职当团长。

从中央苏区突围时，由于他行动早些，红七十一团突出了六七百人，这成了他骄傲的本钱。

一次他在给项英、陈毅的电报中说，中央苏区如坚持不下去，就到我这里来吧，我已为你们开辟了突围之路。

今天，他怎么突然变得谦虚起来，请项英、陈毅去加强领导呢？斗争残酷，人心难测啊！陈毅向项英建议，过一段时间再会见龚楚不迟。

陈毅的建议，实在是果断英明之举。事后证明，它挫败了敌人企图利用叛徒来捕捉中央分局领导人的阴谋。

原来，龚楚带领部队于一九三五年二月到湘南宜章附近时，迪到了粤军袭击，伤亡比较大。

早就对革命失去信心的龚楚，趁单独活动之机，叛变了革命。在一个黑夜里，他亲手打死了与他一同突出重围的红七十一团政委石衡中，作为他向敌人卖身投靠的见面礼。

为了邀功，后来他又向敌人献媚说：“现在赣南的游击队里，干部最大的是项英、陈毅，其次是蔡会文，我有办法把他们搞到。”

广东军阀陈济棠一听，极为高兴，封他为少将“剿共游击司令”，还给他配备了一色快枪和驳壳枪的三十来人的卫队，一律穿红军军装。

陈济棠

陈济棠要他到赣粤边来破坏游击队的领导中枢，捉到项英、陈毅后，再封官晋爵。

龚楚把他那支卫队伪装为“红军游击队”，先窜到上犹崇义，然后顺着他从中央苏区突围出来时走过的路，来到北山天井洞。

他们在那里转了两天，不见红军游击队的踪影，也不晓得项英、陈毅的住地。

正在这个时候，余汉谋派周文山带领一支百十人的土匪武装朝天井洞方向开来。龚楚当即命令他的“游击队”煞有介事地进行“迎击”，那些土匪武装很快就被“赶跑”了。

这一来，龚楚这支“游击队”在这一带出了名，龙西石秘密交通员赖文泰、特委机关后方主任何长林等人，都先后和他建立了联系。

龚楚大肆吹嘘自己在湘南的“战绩”，说他迫切要见中央分局的领导人。

他的花言巧语确实骗了不少人，特别是何长林。

何长林原是龚楚的部属，和他相识很久，因此一见面就无所不谈，把游击队设在北山地区的仓库、医院、修械所、被服厂等都告诉了龚楚，并说自己经常见到项英、陈毅。

龚楚大喜过望，立即就要何长林带他去见项英、陈毅。但按照斑密工作规定，游击队各个机关之间不发生直接联系，何长林不知道项英、陈毅和特委机关具体驻在哪座山上。

何长林说：“他们到龙西石来过两次，就写封信请他们来这里和你会面吧。”龚楚认为这样更好，送上门比找上门更容易下手。

给项英、陈毅的信送走之后，龚楚在龙西石等了几天，不见项英、陈毅到来，心里暗暗焦急。

他深知陈毅了解他的为人，可能会有警惕，如今久久不来，必有意外，万一给他识破，岂不坏了大事！还是先下手搞些邀功的资本再说。

于是他要何长林把这个地区的游击队干部、后方人员召集到龙西石来开个会，由他介绍湘南的斗争经验。何长林就擅自发了通知。

十月二十日这天，一些接到通知的游击队干部和后方人员陆续来到龙西石。

他们一进入会场，就感到味道不对头，四周戒备森严，如临大敌。有的人转身要走，可是会场早已被龚楚的卫队包围起来，准进不准出。

龙西石风光

龚楚看出大家已有警觉，就撕下画皮，大放厥词，说长征的红军已被消灭，当共产党的游击队没有出路，劝大家投降。

许多人听到这里，明白了他已是个无耻的叛徒，有的人举枪就打，边打边朝外冲。

但敌人的火力立即密集射击，有很多人当场牺牲。只有大队长贺敏学、特务排长刘矮牯等六七个人带伤冲出会场，滚下山去。

刘矮牯忍着身上的三处伤痛，在山林里先是跑，后是走，走不动了就爬，向着项英、陈毅住的地方爬去，身后留下了斑斑血印。

何长林没有逃出会场，就被龚楚逮住了。龚楚狞笑着说：“我是国民党剿共司令，你把项英、陈毅住的地方讲出来，就不杀你，还可以给你官做。”何长林当即叛变了。

龚楚全家合影

但是，他并不知道项英、陈毅等领导人的住地，只好献计说：

“他们给养困难，经常要派侦察员到南雄的打米坑买米。只要能在途中把侦察员截住，就可以找到项英、陈毅。”

龚楚想了想，只得同意了。

十月下旬的一天下午，侦察排长吴少华带着丁上淮等四人，从打米坑买米回来，离机关驻地还有三四里的时候，发现密林中茅草深处好像有人在走动。

他立即警惕起来，叫丁上淮等人隐蔽好后，拿出短枪，独自一人走上前去。

茅草丛中闪出两个人来。吴少华已经认出，走在前面的是常见面的何长林。

后面那个虽然只在二月份见过一次面，但他那双侦察员的眼睛还是认出这是去湘南打游击的龚参谋长。

“遇到你再好不过了，我正有事向老周、老刘（项英、陈毅的化名）同志汇报。就请你带路吧！”龚楚显得很高兴地说。

吴少华刚要招呼丁上淮等人一起走，草丛中忽又钻出三十多个人，全都带着枪支，服装也比较整齐。

吴少华眼睛一扫，一个也不认识，他不由得警惕起来。

上世纪30年代的粤军士兵，是红军游击队的劲敌

龚楚似乎察觉出吴少华的神情，就指着那伙人解释说：“这些同志，都是湘南游击队的。”

“他跟我解释这个干什么？”吴少华觉得这人半年多不见，举动和说话都有些异样。莫非……

他激凌凌打了个寒颤。但是，多年的侦察生活，使他知道在此情此景之中该怎么处置。他若无其事地说：“首长和特委机关过去在这里，现在不知转移到哪里去了。”

“你不是特委机关派出来搞粮的？”何长林着急地问。

龚楚有些生气地说：“同志，我刚从新区来，有紧要的事向项英、陈毅同志请示，耽误了重要情况你要负责！”

吴少华说：“好吧，我带你们去找，不过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吧。”何长林忙说。

“第一，只能你们两个上去，其余的人不要上去。第二，首长有过命令，禁止我们带人到特委机关去，如果首长责怪起来，也要由你们两位负责。”

龚楚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了。吴少华却把龚楚和何长林向特委住地相反的方向带。他一边走一边想办法脱身，可是，龚楚、何长林一步不离地紧靠着他走，脱身是很困难的。

“跟项英、陈毅在一起的，有多少人？”龚楚问。

“还有一个警卫连，一共有六十多个同志。”吴少华故意漫不经心地回答。

其实，侦察排的人出去以后，机关就剩下项英、陈毅、李乐天（赣粤军区司令员）、杨尚奎（赣粤边特委副书记）、陈丕显（赣粤边团委书记）和几个警卫员了。

吴少华察觉到龚楚在打听虚实，故意把人说得多一些，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龚楚听得，脚步不由自主地迟疑了一下，又继续问，

“武器装备好不好？“

“不怎么好，比之前在正规军时差远了，只有三十多条步枪，三挺轻机枪，两支花机关。”

花机关

吴少华说完，冷眼观察龚楚的神色，发现龚楚有些心虚，不时地回头望望远远跟在后面的三十多人。

走了一程，吴少华突然发现附近山坡上站着一个打柴人。糟糕！这不是特委机关的侦察员小张吗？

他没有料到特委机关会转移到这里来，不觉紧张起来。立即横身拦住龚楚、何长林的去路，说：“你们别上去，让我先去联系一下，不然，哨兵闹误会，我可不负责！”

龚楚见吴少华神色不对，知道其中有诈，正欲动手。不料吴少华撇下他们，独自一人急步爬上山坡去，大叫：“有情况！”

紧接着山上就传来三声枪，显然，这是哨兵向特委机关发出的警报。

项英、陈毅等人听见报警信号，急忙转移。其他人来不及收拾东西，就分散隐藏了。

第二天，项英、陈毅和排长吴少华、丁上淮等人在预定的地点会合了。大家分析，龚楚肯定有问题，他们可能怕山上实力真像吴少华说得那样雄厚，不敢上来，无可奈何地逃遁了。

随后派人去原驻地侦察，果然一切原封未动：两个草棚子好好的，一双鞋子放在底下，一件褂子还挂在柱子上，几本翻得破旧不堪的《列宁主义问题》等书籍，还在竹案头。

陈毅拍着吴少华的肩头，朗朗笑道：“吴排长，你的空城计唱得很成功！救了我们的命！我们大家都要学习你的机智勇敢。”

话音未落，只见交通员赖文泰背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走过来，大家围上来一看，原来是北山区委特务排长刘矮牯。

项英、陈毅从刘矮牯那里得到了北山事件发生时的情况：北山事件造成了区委书记以下五十多名干部和游击队员的牺牲。大队长贺敏学身中三弹，到群众家养伤去了。

项英陈毅很快决定——立即整顿和重建北山区委及游击队的班子：

陈毅先去龙西石、帽子峰一带找到北山区委和游击队，紧急处理善后。项英和特委机关迅速转移，掌握全面对付龚楚的斗争，再视情况去北山。

等着陈毅的是越加恶化的情况，因为龚楚、何长林又回到了北山。

龚楚知道诱歼的计划已经破产，干脆完全撕下伪装，凭着“剿共游击司令”的委任状，调动驻剿北山地区的粤军和团匪，严密封锁了北山的大小路口，连高山要点也布下岗哨。

他向粤军军长余汉谋立下了军令状：要在十天之内，把北山地区的共产党、游击队斩草除根，再进攻油山、南山，逮住顼英、陈毅。

陈毅带着两个警卫员连夜去北山，他们刚出山谷，就和一连团匪遭遇上了。

担任尖兵的潘聋牯“叭”的一枪报警后，就斜刺里溜走，躲进荆棘丛里。陈毅与宋生发也急忙钻进厚密的芦苇丛。他们把短枪握在手中，观察动静。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匪兵们都懂得自己在明处，游击队在暗处，碰不上还好，万一碰上了，游击队员的二拇指一动，首先吃“黑枣”就是他。

所以长官下令搜索，匪兵们假意搜两遍，便大声咋呼：“报告排长，没有！”

匪排长打着手电亲自来搜，雪亮的电光几次从陈毅头顶掠过。陈毅屏住呼吸，枪口对着匪排长。

突然，那匪排长大叫起来：“哈哈，搜到了，我搜到了一只鞋！这里一定有人！”他向前走去，把芦苇一翻，正好把陈毅盖得更严了。

搜了好一阵，再没发现什么，匪排长提着布鞋来到路上，吸起了闷烟。

这时，去追寻潘聋牯的敌人也回来了。一个家伙提来了聋牯的蓝挎包。

匪连长用手电筒照着打开翻了翻，除牙具和一本书外，什么也没有，就冷笑着说：“哼，共产党苦成这个样子，还念书呢！”

陈毅后来说：“当时我听了一阵叫苦，我们整个机关就那一本《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啊！”

敌人在路上休息了一会，匪连长亮起公鸭嗓子喊集合，又朝芦苇和山坡的荆棘丛里打了几排子弹，就走了。

但敌人走了快一个小时了，陈毅和警卫员们谁也没有出来。

因为狡猾的敌人为了引诱游击队出来就擒，曾不止一次地玩弄花招。

要么是假走真留，当官的故意大喊“集合，回撤”的口令，哨子一吹，脚步杂乱，像是真的走了。其实一个连的敌人走了不到一个排，其余的仍留在原地守候。

要么是来一个“回马枪”，暂时撤走，然后突然返回。

这次，陈毅一直躲到下半夜，看看敌人确实走了，才赤着一只脚从芦苇里一拐一拐地走出来，轻轻地拍了三巴掌。

宋生发也从离他六七米远的芦苇里走了出来。见陈毅的脚被芦苇茬刺破了，要脱自己的鞋给他穿。

陈毅半开玩笑地拍着自己的赤脚说，“自讨苦吃，谁叫它不把鞋子穿住啊？”

陈毅见潘聋牯不出来，又叫宋生发到他隐蔽的地方拍了几下巴掌，仍不见出来。

宋生发急了，他知道潘聋牯好睡觉，于是到处听鼾声。果然在一片人把深的厚草丛里听到了。

宋生发夫妇

解放后，救了陈毅的两个警卫员——宋生发和潘聋牯（原名潘益明）都当上了部队中高级干部：宋生发曾任胶州军分区司令员，潘益明曾任解放军某步兵师政治部副主任。

而提前告警，救了陈毅的特委侦察排长吴少华却下落不明。

吴少华当然是却有其人的，但因为口音问题，在当事人印象中出现了不同的名字：吴少华、胡小华、吴小华。

这也给读者一个不好的印象：真的还是假的？到底哪个是真的。

1956年总政治部决定开展”解放军建军三十年”征文活动， 南京军区政治部文化处副处长鲁山同志去南昌，为江西省委第一书记杨尚奎同志写了一篇《鹰的眼睛》。

杨尚奎

这篇文章就是笔者今天故事的来源，讲特委侦察排长吴少华如何识破叛徒龚楚的。

文章写成后，因为涉及到陈毅，照例要给陈毅审阅。陈毅阅罢感慨万千，安排秘书去新四军老二团的老部队——24军70师210团查找吴少华下落。

赣粤边红色游击队就是后来的新四军老二团二营，抗战爆发后，吴少华和他的侦察排就编为这个营的侦察排。

陈毅的秘书在部队里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是1939年冬天，部队在苏南行军时，时任连长的吴少华不见了，团部派人去找，也找不到。

另一种说法是吴少华嫌自己的职务低，新四军待遇不好，于1939年冬投靠了国民党指挥的“忠义救国军”。

陈毅听了后说：他这个人是不可能叛变的，如果要叛变，当年就带龚楚抓我了。他很可能是在路上牺牲了，我们要厚待他的家人。

在陈毅的安排下，吴少华在会昌农村的家人享受了红军烈属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