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应该“退赃”吗？四川一女校长诈骗5000万网游花掉3000万

来源：封面新闻

封面新闻记者罗暄 徐庆 李华刚

4月23日，下午3时，四川泸州江阳区法院第十审判庭，四川泸州女校长童敏生前涉嫌诈骗5000万元民事诉讼案（以下简称童敏案），庭审已持续了5个半小时。

就在庭审法官拿起法槌准备宣布休庭时，一声“等一下”打断了法官。说话者，系29位原告的代理律师何长明，“还未进行庭审质问，我还有23个问题要问游戏公司和财付通。”得到法官允许后，何长明一一抛出问题，但本案的两位被告，财付通支付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财付通）和广州网易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网易）均表示“沉默”，未作回应。

童敏生前照片。（受访者供图）

据29名被告提交法院的民事诉讼状显示，29名被告向法院提出了四项诉讼请求。其中最核心诉求是：请求法院判令网易和财付通返还童敏过去5年间向两家公司的转款，共计3400多万元。

何长明在法庭的发问结束后，法官宣布闭庭，此案将择期宣判。

诈骗钱财用于网络游戏充值，作为获利者，网易返款是否有法可依？令人拭目以待。而随着这起民事诉讼案的公开开庭审理，女校长诈骗5000万元，花3000多万充值网络游戏案也引发热议。

被告父亲：“就是游戏害死了她……”

当童敏母亲戴某玉在面馆忙前忙后时，作为此案第一被告，童敏的父亲，今年81岁的童某荣也会拄着拐杖来店里探望，佝偻的身子、颤巍的脚步，童某荣的双眼看上去也是浮浮肿肿的。

67岁的童母如今在一家面馆上班，4月24日下午2点左右，童敏母亲在打扫面馆卫生。封面新闻记者 徐庆 摄

戴某玉说，女儿的事已过去3年，但老伴看到女儿相关的事物，仍然忍不住泪水，“就庭审这天，又大哭了一场。”

突然作为了“童敏案”的第一被告，童某荣并没有表现太多惊讶。他一直喃喃自语：“就是游戏害死了她……”

年逾八旬的童父成为被告。封面新闻记者 徐庆 摄

29名原告“追问”网易未得到答复

一款游戏何以让女校长“砸”数千万巨资，最终让其跳江自杀？这是众多受害者的疑问。

童敏涉足的“大唐无双”游戏究竟有没有问题？案发后，作为原告的银小兰等人曾多次往返于广州和杭州的网易公司之间，但均没能得到网易的任何回应。

2019和2020年，“大唐无双”游戏官方一年一度的“皇城之巅”总决赛。（受访者供图）

2022年，包括童敏老公在内的30名受害者，将童某荣、财付通及网易诉讼至泸州市江阳区人民法院。江阳区人民法院认为，原告中有童敏丈夫，与其他原告基于不同法律关系共同提起诉讼不当，故驳回全部原告的起诉。此后，在童敏丈夫撤回起诉的同时，其他原告提起诉讼至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经泸州市中院审查，认为一审裁定驳回起诉不当，撤销了一审裁定，指令江阳区法院继续审理。童敏丈夫又以第三人身份提起诉讼，江阳区法院予以受理，合并审理。

2024年4月23日，童某荣、财付通、网易三位被告最终坐上了被告席，银小兰等29人作为原告起诉的这起合同纠纷案件，终于开庭审理。

在庭审法庭上，针对童敏巨额充值现象，原告通过代理律师何长明向财付通和网易两被告提出了23个追问。

网易与童敏间存不存在合同关系？如果有，在签订合同和履行合同过程中是否保留相关书面材料？在大唐无双游戏的实际运行中，存不存在游戏托，是否有免费或极大折扣获得游戏币的人员与童敏对抗？网易对童敏有无关于充值后回报的承诺？……

据何长明律师介绍，针对这些疑问，网易并未当庭作答。

律师：已有相似判例，相应赃款被依法追缴并发还

29位原告通过民事诉讼状认为，童敏与被告网易之间存在事实上的赠与合同关系，童敏与被告财付通之间存在着可能的赠与合同关系，童敏向被告支付款项的行为系无权处分。

童敏游戏作弊氪金充值的3000万余元基本上系诈骗所得，系赃款，应当予以追缴或责令退赔。被告网易公司应当知道童敏的款项极有可能系赃款赃物，却对资金来源不进行查验，具有重大过失，且被告网易公司接受巨额游戏充值，并没有付出合理的对价，网易公司应当不属于善意取得第三人。

原告代理律师浙江杭天信律师事务所何长明称，童敏在“大唐无双”游戏中的“氪金”游戏作弊充值行为即为国家明令禁止。据何长明介绍，最高院案例库指导案例：编号2023-05-1-226-05号，山东省泰安市泰山区人民法院于2023年5月8日作出（2021）鲁0902刑初431号刑事判决中，关于被告人利用职务侵占，将公司资金向直播平台充值打赏的近2000万元与本案有相似之处。最终法院判定，其向直播平台充值的打赏款应当依法追缴并发还被害单位。

何长明认为，两个案件中涉及的钱款均为赃款，参与者在打赏充值的过程中可谓“挥金如土”，几乎已经没有金钱概念，均对社会造成巨大损失。同时，童敏无节制的氪金行为，客观上吸引和迫使与她对抗的其他玩家增加氪金金额，大大地增加网易公司赠与收入。

“直播不花钱可以看，游戏不花钱也可以玩。”何长明表示，在这种行为里面的充值是为了满足参与者特殊的要求，“比如在游戏中，通过充值实现角色号令天下的能力。”直播平台和游戏公司实际上边际成本极低，其获得的收入与成本不成比例。因此，何长明认为，不管是山东已判决的直播打赏行为，还是本案的游戏充值行为，均应属于无对价行为的交易，更符合附条件赠与，应当依法追缴并发还。

心理专家：沉迷游戏无异吸食“精神鸦片”

童敏案还引起心理学家的注意。中华预防医学会精神卫生分会常务委员、四川省心理咨询师协会会长谭友果从心理学角度对此作了分析。

中华预防医学会精神卫生分会常务委员、四川省心理咨询师协会会长谭友果。

谭友果分析说，首先推测童敏有双重的人格，截然不同。一方面，她童年是很励志的，刻苦学习，是一个成绩优秀，品学兼优的学生，由于家庭经济困难，被迫读中专，师范，很早就工作，但还是很快就成为优秀的老师、优秀的校长，得到社会，学校，家人的好评。

另一方面，她后来又成为一个“坏人”，到处借钱骗钱，沉迷网络游戏，在游戏中，通过不断充值游戏币，在游戏中取得巨大的成功，而这种“成功”获得的满足比在生活中当优秀教师和校长还要多，但网络空间里的成功是短暂的，需要不断充值金钱才能继续获得这种成功的满足感，所以她才到处骗钱来维持这种“精神鸦片”，就像瘾君子一样，吸入毒品能获得短暂满足，但这是一个无底洞，借钱或者虚构投资，实在难以为继，最后走向末路。

谭友果认为，童敏案的心理示范效应非常典型，这种沉迷游戏疯狂氪金游戏巨额充值行为，具有很强的不良诱导和引领作用，“一石激起千层浪”，从其社会价值逻辑来说，如果放任游戏行业无底线乱象，童敏会“层出不穷”，可能会使游戏产业的高额利润高企，对整个社会造成无底线伤害。

“需要注意的是，以上分析只是基于一些常见的心理学理论和观点。每个人的情况都是独特的，心理学的解释也可能因人而异。”谭友果指出，这样的案例提醒我们要关注个人的心理健康和行为模式，童年时期不是只要品学兼优就好，工作后不是只要工作优秀，是优秀教师、校长就好，每个时期的安全感，价值观的形成都不同，要及时发现并解决潜在的问题，以避免类似的不良行为发生。

（本文除童敏、何长明、谭友果外，其余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