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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来后发现自己被青梅竹马囚禁,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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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我发现我被青梅竹马囚禁了。

他就站在我面前,检查套在我手腕上的锁链牢不牢靠,认真的表情像是在完成他所沉迷的那些科学研究一样。

我震了震手腕,铁链碰撞,发出一系列的响声。



那双清冷而不沾情欲的眼睛移到我的脸上,他低着头看我,没什么表情。

「沈……辞?」

「嗯。」他弯腰轻了轻我的耳骨,声音又懒又哑。

「你为什么要……」

我话没说完,被他手掌划过的地方就激起一片战栗。

他对我的问题不置可否,食指轻轻抵在我的唇间。

「嘘。」

我听他讲的话听习惯了,一时之间还真就闭了嘴,半晌反应过来,他先一步吻住了我的唇。

唇齿间是他身上薄荷的香气,泛着股禁欲的劲儿,他做的事却越来越大胆。

「沈辞,别……」

「叫哥哥。」

「哥……」

不是,这哪儿跟哪儿啊。

沈辞的鼻尖轻蹭我的颈窝,我脑袋空白地被他引着一点点深入,恍恍惚惚之间,我好像才想起一个问题。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听他的话了?

我家和沈辞家是世交,不过见到他这个人,还是初中老妈让他给我补化学。

我一身汗抱着篮球回家,看到他立在院子下,夏天的光薄薄地照在他身上,他像块总也不会融化的冰。

眼神淡淡地望着我,我怎么瞧怎么觉得,他是在看一只土狗。

老妈说这是沈辞哥哥,你俩小时候还一起玩的。

我仰着头看我这位未来三个月的家教老师,好像有一刻,恍惚觉得他跟小说里对于「神祇」的描述重合了。

不过沈老师在化学这块,于我来说,确实是神祇。

他的声音清朗好听,讲题目时也慢条斯理,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纸边,草稿俊逸的字放荡而有条理。

可大多时候我在做题,沈老师在我旁边趴着睡觉。

腿伸得老长,有的时候我觉得,我那点小桌子都委屈了他。

他睡得倒安稳,我没忍住,拿笔挑他的睫毛。

他忽地张开眼睛,跟我对视了半晌。

「题做完了?」

「嗯。」

「做完了就开始搞我?」

「……对不起。」

他垂着眼给我对答案,每次不论我做错是多还是少,他都不予评价,只有我跟他说我不会的题目时,他才讲给我听。

我一度以为,他是来我家睡觉的。

沈辞来我家睡了三个月,我化学长了三十分。

老妈喜出望外,说多亏了小辞。我心想得了吧,明明就是我自己在努力。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在他学校的小卖部门口遇着了他。

他好像在打印材料,挺高一人,站得也笔挺,夏天的风柔柔地吹他的衣摆,他的神情倒还是一副厌世模样。

看见我,他朝我勾勾手指。

我蹦蹦跳跳地找他,没想到他见我第一句就是——

「借我点钱。」

我不仅借了他钱,还请他吃了一块钱一个的冰棒。

他咔嚓把冰棒咬碎,垂着头看我。

「考得怎么样啊。」

「嗯,还行。」

夏天的风总带着点燥,他问完我后,点点头便没了后话。

我总觉得他是挺难接近的一人儿,就像这时候,他不说话就莫名地让人煎熬着。

我想起个话头,却发现什么也想不到,倒是对他的那句称呼却脱口而出了——

「沈哥哥……」

话卡了一半,他挑起一边眉毛看我,我才发现这称呼说起来确实羞耻。

关键半晌他嘴唇翘了点,要笑不笑的样子着实让我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那……沈老师?」

「你,额,你给我补习,我妈会给你钱吗?」

这是什么该死的问题。

他安静地看着我,我的视线也不知道该放到哪去,盯着他挽起的袖子,脑子里乱乱地想着这小臂真匀称啊。

突然听他说:「叫哥哥。」

又坦荡又从容,就像是家里的长辈叫你喊他辈分一样。

我却把那两个字在心里滚了几百遍,嗯,到底没说出口。

后来我如愿考上了一中,但家离那所学校实在远,不过挺巧,沈辞读的大学就在我高中的隔壁。

我每天中午就去蹭他的饭卡。

第一次见他朋友的时候,我还没穿校服,那人一把跨过沈辞的肩膀,朝我眨眼睛。

「你女朋友?」

我就因为这个疑问句,心跳慌得漏了半拍。

「滚。」

这是我第一次听沈辞爆粗。

他这人说脏话也说得优雅,咬字清晰无比,骂人都好听。

我朝后缩了下,听见他正儿八经地介绍我。

「我妹妹,蹭饭的,小饭桶。」

有那么一刻,我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跟着他溜进他的实验室,在没有实验的台子上写作业。

有时候会听见他和那几个男生聊天,大概是真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妹妹,也没避着我。

我就是那时候才知道,他有好几个前女友的。

而且,追他的人还挺多。

我竖着耳朵听,大多是他那些朋友在扯那些女生哪个腰细哪个屁股翘,他不搭话,真被问多了也就懒懒地应一声。

「沈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妹子啊。」

「乖的。」

他的声音很轻,我的耳朵却一下捕捉到了,化学方程式都写歪,突然觉得实验室的冷气开得不太够。

「嘶,没意思,我喜欢辣的。」

「我我我,我喜欢甜的。」

「我喜欢咸的,鲜肉粽贼好吃。」

这群男生的话题总是会在瞬间跑歪。

过了好半晌,我也悄悄抬头看他。

却没想到一下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好像有着澄澈的大海,蓦然对视,他连避都没有避。

反倒是我,猛地就低下了头。

耳边有碰碰的声音,夏日的蝉鸣无限延长,好半晌,我才发现,那是我的心跳声。

高中那会,少年们对于情爱都还懵懂,而一谈论到喜欢的人的时候,我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一双清冷的眸子。

可是对于年少的我来说是兀自烦恼,因为这份感情既无从宣泄,也无法表达。

六月的雨下得粉纷扬扬,我来到沈辞的大学找他,跟他说我忘带回家的钥匙了。

其实钥匙好端端地在我包里,只是今天政治老师告诉我们,要好好把握当下的机会。

嗯,好好把握机会。

他低头看我半晌,问我还有多少作业。

我跟他说我还有超多,不赶紧写会死的那种。

他就让我先去他家写。

他家我来过,但只和他两个人来还是第一次。

我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抱着书包,就和边套衣服边下楼的他对视上了。

若隐若现的腹肌一闪即逝,刹那间我就分了神。

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好像挺不爽。

「快写。」

丢完这句话他就转身上楼回了卧室,我仰头,脑海中循环播放刚刚看到的画面。

身材真的挺好的。

摸上去呢……手感会好吗……

我是变态吗……

无聊地咬着笔,其实我作业早就写得差不多了,主要是想和他找机会相处,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就好。

我猛地起身,蹑手蹑脚地来到他卧室的门后。

悄悄旋转门把,却被他一连串的骂声给吓得一抖。

他转头,和尴尬的我对视了片刻,摘下耳机跟我说话的时候倒没那么暴躁。

「作业写完了?」

我点点头。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突然兀地一笑。

「想玩游戏吗?」

「过来。」

我走过去,就被他摁在椅子上,呼吸打在我耳边,他倒是很认真地教我玩面前的游戏。

右键是点击人物和攻击,QWER 是放英雄的各个技能,这个游戏我知道,班里也有很多男生爱玩。

「我没技术……」

「没事。」

第一次上手我还不太熟练,操作的英雄又是个奇奇怪怪戴着面具的人物,刚复活又死了。

某人还在身后笑。

我有点局促,坐正了身子拿出一副刷五三的态度盯着面前的游戏,结果连走位都不会,他突然在我背后让我 R,鬼知道什么是 R,他嘶了声,我跟着一缩。

然后他的手就覆在了我拿鼠标的手上。

他的手比我的大,骨节匀称,手心的温度分明地传达给我,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手指被捏着,他拽着我的手开 R 甩了四枪,全中,然后播报里的女生冷冰冰地喊出了四杀。

「开大招的时候要按左键狙,懂了吗?」

他的手已经拿开,可指尖好像还有余温,其实我根本没心思学他的操作,满脑子都是他抓着我手时的触感。

太犯规了啊。

后来我没再玩那个游戏,安静地坐在他的床上看书。

其实科研杂志我一个字都看不懂,可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他敲键盘的声音太悦耳,所以我总想把那段时光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

高一下学期最纠结的事就是文理分科,我问了很多人的意见,父母的,老师的,朋友的,还有……他的。

「学理。」

他的回答是最清晰的,不是让我根据自己的想法来,也没问我的特长。

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热爱理科。

「可是,学理的话,要去别的校区了。」

我坐在他旁边,实验室里的风扇还在呼呼地转着,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的声音又清冷又好听。」

「哦,终于不用来蹭我饭卡了?」

我吃的也不多,你看你小气的。

实验室的门被人敲响,探进来一位女生。这个女生我见过,最近好像经常来找沈辞,因为他俩在合作一个课题。

每次来都是问学术问题,但今天她打扮得格外漂亮,好像还化了淡妆,笑起来的时候带着股知性的美。

「沈辞,我有两张电影票噢,周末去看电影吗?」

顿时觉得我出现得很不是时候。

其实沈辞的兄弟们暗搓搓地讨论过,那些竞争沈辞的妹子中谁的胜算最大,评选出来的好像就是这位女生,因为她既漂亮又温柔,做事还贼有分寸。

我不知道这「贼有分寸」是什么意思,但到了男生这肯定没什么好解释。

但沈辞的回答相当不解风情。

「不巧,双休约了兄弟 cs。」

他网瘾好像确实蛮大的,从他打游戏的暴躁程度可见一斑。

女生似乎习惯了沈辞的拒绝,走之前还挥手对我拜拜了下。

「干吗拒绝嫂子啊?」

「嫂子?」他侧过身看我,一脸有趣,像是逮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谁跟你讲她是你嫂子?」

「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

这句话,很违心。

他的眼眸依旧戏谑,半晌,突然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就这么想要有个嫂子?」

不想。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倒是他轻笑一声,从桌子上下来,顺带拍了下我的头。

「好好学你的习吧,小屁孩。」

所以看吧,对我来说最难过的,就是沈辞一直把我当小屁孩。

不过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比如我们高二了要分班,比如分班了要有告别会,比如我怎么也算不到,我会在分班告别会的 ktv 里,遇到了沈辞。

我是和同学一起去的,乌泱泱一片人,而我一抬眼,总是一眼就能瞧见那道白色的影子。

他穿着白衬衫,手指抵着酒杯,侧身和旁边的人在说着什么话。

总感觉……和我印象里的沈辞不一样。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同学们中有些与这里熟的,一伙人围着个桌子,绚丽的灯光总是惹人躁动,而我更想把自己缩到角落。

人多了会吵,又是马上要别离的同学,虽然只相处了一年,那一瞬间却好像我和你有一辈子的交情。

我有点惴惴不安。

这份感觉在手机振动后灵验,微信消息,是沈辞,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你在哪里?」

我的心口跳了下,手指却不受控制要为自己辩解,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打了那么一串字发过去。

「我在家里做题啊。」

我傻吗。

他肯定是看到我了。

我往他刚刚坐着的方向看去,没有人,微信也再没有回复,我拽着手机,突然发现自己出了点冷汗。

手机蓦地震起来,我抖了下,微信电话,他打给我的。

我盯着屏幕上的「哥哥」两字,认命地接通了。

「出来。」

我刚要开口解释,他丢出这冷冰冰的两字后就把电话挂了。

唉,行。

我数着步子走到外面的时候,看到他靠在栏杆上。

百无聊赖的样子,看到我来了,才懒懒地挑起一边眉毛。

「穿这么短的裙子想干什么,嗯?」

我低头看了看过膝的裙子,你管这叫短?

「你是我爸嘛……」我小声地嘟囔,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听听这管教的语气,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我亲哥。

额头就被人敲了下。

「为,你,好。」

他的声音拉长了,无端地好听。

我却不喜欢他这样。

这样,我就觉得他真是我哥哥了。

他真把我当妹妹,所以才在意我,所以才对我好,所以……界限划得清清晰晰。

「我不是小孩了。」

我挺认真地看他。

「不是小孩了?」

他蓦地轻笑,似乎觉得有趣,朝我勾了勾手指。

脑袋还停留在如何与他辩解,我没意识地朝他走了几步。

在那之前我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沈辞他,俯身吻了我。

其实浅尝辄止,我的心却如同突然烟花炸起,整个人呆愣了有整整三十几秒。

才听到他不慌不忙的声音,又清冷又理智。

「大人不会因为一个吻跟个傻球似的,小孩才会,你懂吗?」

「如果我是坏人,要对你图谋不轨,你现在早被我吃干抹净了,知不知道?」

哪有这么教育小朋友的。

我的脑袋简直被狂轰乱炸过,根本没听清他在讲什么,半晌见我没反应,他啧了声,凑近点问我。

「初吻?」

我讷讷地点点头。

好像听到他很低的一声操。

「有喜欢的人没?」

「……有。」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会,他放缓了声线,就像是在哄我一样。

「对不起。」

其实……你不用说对不起的。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只要一回家,头埋在被子里,脑子里就会忍不住播放那天的画面。

沈沈沈,辞,他他他,亲了我。

「大白天的你突然笑出声很吓人的啊。」

连同桌都忍不住吐槽。

我把脸埋在手臂里,终还是忍不住,眉眼弯了弯。

升入高二,学业也变得紧张起来,我不用去蹭沈辞的饭卡,和他见面的次数也变少了很多。

就算是见也是匆匆撇过两眼,他看我的神色如常,又平静又淡然,一副超脱世外。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今早刚出家门的时候还听天气预报说冷空气降临,下午就下了场暴雪。

真的很大,饶是在北方过了这么多年,望向窗外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在哇。

而我傻乐着跟他们哇,一路踩着雪回家,摸了摸书包,发现件歇菜的事。

这次我钥匙真的没带。

沈辞接起我电话的时候,显然没想到是跟上次一样的理由。

他叹了口气,我听到他离话筒远了点,是和身边的人说的。

「不玩了,先下了。」

而后声音又拉近,他好像有了点鼻音,透着点不耐烦。

「你在哪呢?」

「你家门口。」

「真自觉。」

「等我会,站楼道,别感冒了。」

「好……」

我乖乖地应了,抱着书包坐在楼梯上等,都到了晚上,雪还在拼命地下,挺老远,我就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

说也奇怪,我怎么就是知道一定是他呢。

他走过来后低头瞟我一眼,然后径直往前走,我乖乖跟上,一声都不吭。

行呗,我知道,游戏被打断了不爽呗。

钥匙插入门锁咔哒旋开,我朝里探进个脑袋,一片黑,安安静静,看样子伯父伯母也不在家。

后颈就被人敲了下。

他的手真的好冷,我吓得一激灵,转身瞪他,他直接无视我。

「愣着干吗,你知道在哪做作业吧,赶紧做。」

其实我发愣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他边走边拉羽绒服的拉链,我发现他里边什么也没穿。

接触到我的目光,他又把拉链拉上了。

这个其实还好,室内因为有暖气,穿多少都可以,要是去室外的话,直接裹个羽绒服就行。

这人估计是刚睡醒出去打游戏,就随便抓件羽绒服套上了。

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件宽松的 T 裇。

不能饱饱眼福,我就低头做题,顺便等我妈的电话。她出差今天就能回来,应该快到家了。

可是左等右等,我作业全写完了,我妈的电话还没来。

好不容易等到她电话了,她告诉我高速因为雪太大被封路了。

「你现在在小辞他们家?」

「嗯嗯。」

「把电话给小辞。」

「哦……」

我把手机递给斜摊在沙发上拿书盖着头的沈辞,书掉了他也不捡,边回答我妈的问题边盯着我。

「阿姨好——」

「对,就我一个人。」

「嗯,这我知道。」

「有房间的阿姨。」

「好的好的。」

「没事的阿姨。」

「不费事不费事。」

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抛给我,也不是啥商量的语气。

「今晚睡我家,没意见吧?」

当然没什么意见。

「我睡哪里?」

他边往房间走边说:「客房。」

我撇了撇嘴,行。

我乖乖跟着沈辞去客房,他亲眼见着我躺下,然后啪嗒一下把灯关了。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还是一把叫住了他。

「沈辞。」

「嗯?」

「晚安。」

「嗯。」

那是一个……很漫长的夜晚。

明明白天学习了一天应该很累才对,可我怎么也睡不着。

一想到和沈辞就处在同一个空间,我们只有一墙之隔,心中就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蔓延。

连自己的心跳,都可以听到了。

那大概是十七八岁最单纯的悸动,惹得我惶惶度日,心里是一片他从不知道的兵荒马乱。

我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发现睡不着的原因有可能不是什么沈辞,而是单纯的认床。

睡不着,我干脆不睡了,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我想弄点水喝,摸黑去了厨房,顺道瞄了眼他的房间,房门紧闭,他好像睡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做贼一样,而且我天生不太能适应黑暗,饮水机在哪都不知道。

「你在干吗?」

黑暗中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我抬头望去,沈辞坐在厨房大理石的台面上,窗外的月光将他的脸照得明明暗暗,正安静地垂眸看着我。

「喝……我喝点水。」

他手上好像正转着什么药瓶,药粒滚动的声音在夜里分外清晰。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对峙了许久,我似乎听见他在黑暗中轻轻笑了声。

这样的沈辞……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我说不出那点不太一样在哪,却觉得他整个人被迷雾包裹了似的,那双一片深潭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就像在黑暗中蛰伏的野兽。

我拿起水杯倒了点水,他这会从台面上下来了,黑暗中能见度太低,我以为他悄悄地走回了房间,可在我仰头喝水的时候,却被人一把环住了。

我猛地一激灵,他却把我箍得更紧了。

「嘘。」

沈辞身上的味道像是黑夜中静静绽放的花,正在一点一点地浸染着我,我感到他呼吸打在我的耳边,那里传来一阵麻痒。

我动了动,他的手就掐了下我的腰。

「别动。」

那样的时间,持续了多久呢?

我只能感到自己细密的心跳,和绷到极致的神经。

他在干吗?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脑袋被搅得纷乱,他的呼吸从我的耳骨轻轻向下,手也越来越不安分,没说话,可这万籁俱寂的夜被拉得无限绵长。

窗外的飞鸟行过月边,某一刻的某一段弦突然绷断,我感到他抖了下,然后撑着吧台叹了口气。

「小北……」他扶着我的肩膀,喊我的名字。

「离我远点。」

「等等,沈辞,你……你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到他的不正常,想要拉他的衣袖,可他闪开了,垂着眸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

「乖,听我话,回房间好不好?」

他撑着桌子,声音有点低,这样我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勉强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我怎么会对……当成自己妹妹的人有想法呢?」

「那样……不也太混蛋了吗?」

我不知道最后让我回房间的,是不是他那句把我当成妹妹,亦或是那时他的眼神那么不容置疑。

我躺倒在床上,脑子里全是他靠近我时纷乱的呼吸,还有最后想要我远离的话语。

那一整个晚上我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倒正常,告诉我没有早餐也不会送我上学,把我叫起来已经仁至义尽。

昨夜的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要是从没发生过就好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屋里,我迷迷糊糊地睁眼,好像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恍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直到举起手上的锁链发出碰撞的响声,我才勉强接受起那个事实。

对,我被沈辞给囚禁了。

身上被沈辞扯得差不多的衣服已经被换掉,屋子倒是从未见过,我环顾四周,盯着床头柜的钟盯了半分钟,才猛然想起另一件事。

我今天结婚。

而闹钟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一点,我都不知道我妈会不会找我找疯掉,新郎会不会以为我逃婚了。

我挣了挣手腕,没用,锁得死紧。

「醒了?」

门口忽然倚着一个人,沈辞垂着眸子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想伸手摸我的脸,被我躲开了。

他轻笑了声。

「沈辞……」

「嗯?」

他说话喜欢捱着一个长调,勾得人心痒。

「我好疼。」

「昨天晚上弄疼你了?」

我点点头,他就把我搂在怀里。

我总觉得这样的他有点奇怪,说不出来的……陌生?

「下次轻点,好不好?」

「你能不能……给我把锁链解开?」

我把下巴抵在他肩上,轻轻地跟他说话,好半晌,他都没应。

「我不会跑的……」

我就把眼泪蹭在他身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终是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帮我给解开。

我活动了下手腕,确定自己自由了。

然后翻身过去骑在他身上,拼尽全力地打他。

「你到底去了哪里啊!」

「你凭什么把我囚禁起来啊?」

「我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你怎么……你怎么才回来啊……」

可是,还是我先哭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我只是突然之间觉得很荒谬。

我等了好久好久好久的人啊,在我已经放弃,已经准备奔赴下一段人生的时候,突然回来,抱着我,像是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一样,说他爱我。

就像是玩具,他想要的时候就来找我,不要的时候就把我扔在一边不管了。

打完了,我吸了吸鼻子,拽着床上的外套要走。

他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你要干吗?」

「去结婚。」

「结什么。」

「你要结的人就在你面前。」

我才发现他的力气很大,动作也很粗鲁,为了制住我把我摔在床上,然后重新把手铐铐上了。

「沈辞!!」

他低垂着眸子看我,眼神冷冷的。

说实话,他这样看我我有点害怕,好像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他的眼睛不再清澈,望着深不见底。

以前的沈辞不会伤害我,但是现在……我不确定。

「你快放了我!你疯了吗?我已经长大了,我有未婚夫,我要结婚了,我不信你不懂,你现在能囚禁我……你能囚禁我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我说出的话哪里让他愉悦了,他眉眼弯了弯,笑起来的时候总还能让人相信有星辰大海。

「结婚的前一天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刺激吗?」

一瞬间,我怔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种话,也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啊。

「沈辞……你……真的是沈辞吗?」

「嗯,也许不是吧,小北,以前的沈辞可以为了理想放弃很多东西,现在的他会不择手段地满足自己。」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旁边的床头柜,那里有一个小巧的的医药箱。

他从中拿起一根针管,将前端的药水挤出来了一点。

「你听说过额叶切除手术吗?」

「这是十九世纪最残忍的手术之一,大脑每个半球分为四个叶,额叶切除以后,人会失去很多功能——感情,记忆,性格……」

「这个药剂的功能也差不多,小北,我大概没有时间慢慢等你接受我了,所以……现在就变得乖一点吧。」

沈辞他……彻底疯了。

药水打入我的脖颈,一瞬间的刺痛后,这是我的脑海浮现的最后一句话。

意识模模糊糊,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窗外的阳光碎在了地上,鼻尖好像有化学药剂的味道。

我抬头,前方隐隐约约有着一个人影,白色的大褂和清冷的眸子,好像有点熟悉。

他安静地望着我,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我想冲过去,拽着他的衣领问他为什么,我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为什么会离开,为什么要囚禁我,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是……他是谁呢?

他插着口袋,好像看见我了,朝我微微一笑,而后转身而去。

我蓦然起身想要追他,他却顷刻间化为白色的碎片,消散在风中了。

六月的雨拼命地拍打着窗柩,窗外的一声雷响把我惊醒,我猛地抖了下。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在一声雷后猛地跌下了床。

我很害怕。



身体的一切好像都变得很敏感,骤然而起的雷声让我在一瞬间失去了理智,过了很久我才发现,我自己尖叫了出来。

我是那种……会被雷声吓得尖叫的人吗?

门锁解开的声音,有人进来了,黑暗之中我根本不知道来的人是谁,无法思考,没有感官,我把自己缩成一团,不住地发抖。

那个人站在我面前,阴影把我包裹住,很冷,没有一点温度。

直到指尖触摸我的脸庞,我才被那一点温暖浸染。

「小北,对不起。」

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很熟悉,但我忘记是谁的声音了,所以我迷茫地被他抱起来,然后在一声雷声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好像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你是谁?」

「沈辞。」

他的声音在黑夜中又低又有磁性,沈辞,我在心中反复地辗转了好多遍这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茫然地看着他在黑暗之中的侧脸。

他把我放在床上,没有起身,而是就这么撑着床看我。

他的膝盖顶在我两腿之间,窗外的雨声不绝于耳,我却好像突然觉得安心了许多。

「我不认识你。」

「是吗?」

他歪着头,而后低头亲了亲我的鬓角。

「我是你的未婚夫。」

和沈辞生活的第一天,他说我刚得了场大病,所以需要静养。

每天他都会给我注射一种药剂,而后我变得非常嗜睡。

我总觉得我在慢慢失去些什么,但我的脑袋好像不允许我细想这么多了。

平心而论,沈辞真的对我很好,他会很认真地给我梳头,为我买很多裙子,低着头跟我讲话的时候永远温柔。

「我们以前,很幸福吗?」

他站在我身侧,窗外的光把他的身影照得朦朦胧胧,我的眼睛好像接受不了这么强的光了,可我总忍不住地去看,去看。

「不幸福。」

他说。

「怎么?」他凑近我,指尖捏了捏我的耳骨。

「你怕了?」

我不知道,只是单纯不知道,脑海里一片空白,连感知都会变得零碎,好像再怎么都会变得无所谓了。

和沈辞在一起生活的第三天,我好像突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只是那记忆转瞬即逝,一个人影站在街灯之下,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抱着手中的玫瑰安静地看着我。

他是……他是我的……

突如其来的海潮将我的记忆打散,而那些回想如同虚浮的泡沫,我再往回看时,什么也找不到。

我突然感觉很害怕,朝着四周望去,一片空白,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抓不住,我开始疯了一般地奔跑,直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沈辞将我抱得很紧,可我哭得什么也看不清,我抓着他的衣摆,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忘记他了……我还是忘记他了啊……」

和沈辞生活的一个礼拜,我知道,我要和他结婚了。

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我们,他们总是问我喜欢沈辞吗,我点头,对啊,我喜欢沈辞,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呢,我……只认识他了。

我穿上那身洁白的婚纱给他看,他搂着我,把我放在床上,然后吻落在我的额间。

「真漂亮。」

和沈辞生活的第二个星期,我和他结婚了。

其实我偷偷听到了别人是怎么议论我们的,他们说沈家的少爷怎么会娶那个别人不要的傻子。

可我还是戴上了头纱,拎着裙子,朝着他一步一步走去。

他把戒指推在了我的无名指上,神父说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他揭开我的头纱,在教堂钟声响起的时候,吻了我。

教堂外透过彩色的玻璃有着飞鸟飞过,我的思绪却突然分长,好像过了很久,我才感到他的指尖撩过我的脸颊。

「不要哭啊。」

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耳边,苦笑着喃喃道。

作为沈辞的妻子,我最长干的事情就是发呆。

其实我的思绪往往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每每想思索什么事物的时候它却如散掉的结,没头没尾地分散着。

但沈辞对我很好。

他的工作好像是学校的老师,他跟我说过很多遍,今天我记住了。

具体是教什么的,我又忘了。

不过他总是纵容我一天一天问着重复的事情,那天我说我要去洗澡,他搂着我把我抱回了床上。

「你刚刚洗过了。」

他的手指拂过我的发间,有点无奈。

「你看,你头发都是湿的。」

我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觉得有股很强的失落涌上心头。

我总是记不住,总是。

「别难过,不是你的错。」

他的下巴搭在我的肩上,半晌,轻轻地说。

「是我的。」

我和沈辞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很平淡,对于我来说,其实白昼很短。

我很喜欢睡觉,做的梦也光怪陆离,在那些纷纷扰扰的片段之中,我总能梦见一个人。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有着我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他抓着我的手腕,对我说不要走。

我猛然惊醒,发现又是梦一场。

可我突然感到床边有个影子,我本来以为是沈辞,但我那当机的大脑很不巧地就想起来,今天沈辞出差。

那这个人是谁?

我吓地一身冷汗,猛地一缩,结果那个人的反应比我还大,拽着我的床单就让我滚了下去。

他直接捂住了我的嘴。

「别说话。」

黑暗中我努力向上看去,只看到一道完美的下颔线,好半晌他见我不挣扎了,就慢慢放开了我。

「还记得我吗?」

我努力在黑暗之中辨认他,可实在看不太清,只大致认出个轮廓,他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藏着稀碎的星。

我点点头。

他挑了挑眉,又凑近我了些,认真地看着我。

「你在哪里见过我?」

「在梦里。」

「沈辞果然把你脑袋弄坏了吧。」

我真的见过他,他真的在我梦里,抓着我的手腕叫我不要走。

「我叫顾长洲。」

「小北,我们本来要结婚的,结果你突然失踪,沈辞把你找回来的时候,你就失忆了,然后死活要跟他在一起。」

他的手在我面前挥了挥。

「你真的把我忘了吗?」

他这么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可以把我看得穿成个窟窿。

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是想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对不起。」

「你这对不起。」他忽地笑了起来,眉眼弯起的时候就让人分外熟悉。

「真的好敷衍。」

那还想让我怎么样。

「其实,我今天来就想问你,和沈辞一起,你过得好吗?」

他盘腿坐在我面前,然后替我把被子围上。

我总觉得我们这么坐着很幼稚,像是小孩子过家家那么玩,但在那一刻我好像就是很有兴致。

跟着他一起。

他问我过得好不好,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我想我大概过得很好,可我不想跟他说我过得好。

就是不想。

半天见我不答,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着话。

「啧,我问的不是废话,他能对你不好吗……」

「但他应该不会让你吃这种东西的?」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袋子,里面装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小零食,沈辞对我什么都很纵容,唯一管控的就是不许我吃零食。

我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我掰开里边的巧克力饼干,咔嚓咔嚓地咬起来。他就撑着头看我,边看边勾着一边嘴角笑。

「大半夜的吃零食,不仅蛀牙,还会长胖。」

那你还给我带这么多。

见我吃零食吃得这么欢,他眯了眯眼,叫我把剩下的零食快快藏好,然后告诉我他要走了。

他好像要从窗户走,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这次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可我总觉得他就像夏天夜晚的风,一瞬间就会被吹散。

所以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你明天还会来吗?」

他一瞬间好像诧异了下,而后,手掌轻轻地摁了下我的头。

「这么快,就学会偷情了?」

第二天,我被从外面直接摔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揉着脑袋,嘶了声,而后抬眼看我,表情毫不意外。

「忘了我是谁了?」

我安静地望着他,遂点点头。

「啧。」

「我叫顾长洲……」他倒真又很耐心地掰着手指,跟我一板一眼介绍他自己。

所以我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

他一愣,而后也弯了眉眼。

「你丫的林北,你又耍我。」

他坐在我前面的时候,我总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熟稔。

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所以他就这么不说话地看着我,我也会觉得很安心。

「顾长洲,你跟我讲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怎么认识的?」

他把手撑在身后,仰着头好像在认真地回忆,我才发现他一直以来穿得都很随意。

沈辞好像就不会穿白 T 裇加大裤衩,他总是穿黑色的西装裤和严谨的白衬衫。

我认真地研究着顾长洲短袖上巨大的黄皮耗子是什么生物,等了半晌都没听到他的回答。

我抬头看他,他还保持着仰着头的姿势,无声地盯着天花板,凸起的喉结有点性感。

「顾长洲?」

我碰了下他的手肘,他好像才回过神来。

而后看着我,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眼睛里的悲伤要藏不住了,可他还是笑了,尽量让自己多么漫不经心。

「我们相亲认识的。」

「真的吗?」

我凑近他,不想放过他哪怕一点表情。

他曲着腿,把半张脸都埋手臂里了,露出那双漾着星辰的眼睛,认真地点头。

「真的。」

「干吗这个表情啊。」兴许觉得好玩,他敲了敲我的头。

「那我之前呢?我之前喜欢你吗?」

「不喜欢。」

我听到他说,很快,我都要听不清了。

「你喜欢的一直都是……沈辞,你等他等了五年……你知道吗,」

「谁能等得起几个五年啊……」

声线染了点哑,他干脆额头抵着膝盖,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心却莫名地被揪了一把。

「你也是,你喜欢个混蛋喜欢五年干吗……」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望着窗外的月亮,思绪草长,我只能凭着本能,而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对不起。」

我好像,很喜欢跟他道歉。

他没反应,我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实话,手感很好。

这次他头倒是抬起来了,我很想看看他眼眶到底红没红,可房间太暗,我怎么也看不清。

他把我凑着他眼睛使劲瞧的头摁远了点,然后说他要走了。

「你明天还来吗?」我抱着膝盖问他。

「……你偷情偷上瘾了?」

我歪着头,就想要他一个答复。

「不来了。」

结果,他的回答很干脆。

他的身影藏在月亮的阴影之下,突然他猛地回头,眼睛有波光粼粼的倒影,安静又悲伤。

「你……要不要跟我走?」

我摇了摇头。

傻子才会跟刚认识两天的人走。

顾长洲说不来就不来,不过我大概也知道他不来的原因了。

沈辞出差回来了。

沈辞好像一下飞机就来见我,所以我还能闻到他西装上风尘的味道,我没想到他见到我就会突然抱住我,抱得有点紧。

半晌,我听到他的声音,又轻又低。

「我怎么就这么怕失去你呢?」

我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盯着那片落地窗瞧,午后的阳光打碎了落在地上,我的思绪越发变得庞白。

而后,我感到他在我的头发上夹了什么东西。

他扶着我的肩膀与我一起看镜子,是一个很精致的小发卡。

他的手勾过我的发丝,在我的耳边呢喃。

「喜欢吗?」

「喜欢。」

我本以为我和沈辞的日子又会回到以往的淡如水,直到一天,沈辞站在我的床头柜前,手里拿着塑料的包装袋,问我这是什么。

我把顾长洲给我的零食藏在了柜子的最深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明知沈辞有可能会发现,我还是没把它们处理掉。

而沈辞还是翻了我的柜子。

「小北,这东西是哪来的?」

我看着他,我好像从没见过他生气,或者是我见过,但我忘了。

不管是哪种,我都知道如今他这样直直地盯着我很不妙。

「我自己出门买的。」

他笑了声,把雪饼丢到旁边,走到我面前,阴影笼下,我突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压迫。

「再给你次机会,说实话。」

「我自己出门买的。」

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瞬间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动作的,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我摔在了床上,捏着我的下巴。

「你他妈的觉得,你有没有出过门我会不清楚?」

「你……」

他的眼瞳猛地一缩,许是拇指触到我湿热的眼泪,一下就慌了神,拿着天价的衬衫袖口给我擦眼泪,声音也缓和了下来。

「别哭……我太凶了?」

我的眼泪被他这么一安慰更是止不住,却也说不上哭个什么劲儿,刚开始好像是他掐得有点疼,而后是他这股道不明的温柔。

他明明不愿让我受半点委屈,却偏死磕着要掌控着我的一切。

一个星期后,他让人在我的卧室装上了摄像头。

我站在角落里,低着头,那一瞬间,突然觉得我有点同情被囚禁在鸟笼里的那只金丝雀。

记忆纷飞,有些片段纷至沓来,我好像在某一刻记起了曾经的沈辞。

夏日的风将他的衬衫吹得翻飞,他站在我面前,跟我说,我带你走。

要是真能带我走,就好了啊。

后来的很多天,我都没理沈辞。

他也不甚在意,依旧叫我起床。

我不起他就揉揉我头,慢条斯理地跟我说别睡太多了,依旧温柔地对我说话,尽管很多时候我都故意表现得没有在听。

有一天晚上他回来时,给我带了一个蛋糕。

「小北,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我把蛋糕打翻在地上,而后直直地看着他。

我不快乐,一点都不。

蛋糕彻底糊在地上,雪白的奶油说不定沾上了灰尘,他低头看着地上那一团面目全非的东西,屋子里只开了盏小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他蹲下身,一言不发地整理地上一塌糊涂的痕迹。

「小北,这是我……第一次做蛋糕。」

他拇指抹了点奶油,擦过嘴角舔了舔。

「我本来还在担心会不会太不甜,会不会太腻,你会不会不喜欢吃……」

他抬头看我,眼里竟然还有一抹笑。

「现在好像……不用担心了。」

我有点后悔只在这房间留这么一盏灯,所以光影绰绰,我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下。

我以为他会生气,会发怒,会像上次一样把我摔在床上,但他没有,这样反而更可怕,空气安静到了极点,黑暗中他伸出手将我撕扯着。

「是顾长洲吗?」

猛地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我有一刹那的恍惚。

「那些东西,是顾长洲带给你的吧。」

我抬头看他,没有说话,他似乎料到我这个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就知道他会忍不住来看你——不过,也没什么。」

他笑得有点讽刺,而后抬头看我,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顾长洲是我的学生,我随时都可以叫他过来,怎么样,你想见他吗,小北?」

顾长洲,是沈辞的学生?

我摇了摇头。

我不想见。

「是,吗……」

他的嘴角勾起看着我,明明是笑着的,我却感觉这样的沈辞让我陌生,有股力量拉扯着叫我快逃,可我的脚偏偏被定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就算我叫他过来,你也不会在意了吧?」

所以第二天,当我真的见到那个叩门而入的人的时候,心莫名地还是紧了下。

盛夏烈日炎炎,他的身上似乎还藏着阳光的味道,而在我看见他的那一刹那,记忆却不受控制地轮转起来。

我突然想起那个充斥着知了声的夏天里,有一个人站在打印店里,夏天的风吹起了他衬衫的一角。

他进门只暼了我一眼,然后直直对着沈辞而去。

连我都没反应过来,他一拳已经挥向了沈辞的腹部。

「你他妈有病?」

顾长洲的声音又低又哑。

沈辞躲开了,似乎早就料到。

「不是我有病,是你。」

沈辞笑得有点疯,他靠在台面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们俩,半晌,突然歪着头指着顾长洲对我说。

「你知道吗,这个人快死了。」

我猛地看向面前的人,顾长洲的状态也不太好,应该说在极力忍耐,他死死地盯着沈辞,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给捶翻。

「你要是敢再说一个字……」

「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说不定过几秒就会忘。」

「小北,我呢,只是想告诉你,你面前的人啊,陪不了你那么久,因为他的生命就像是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下一秒他就死了也说不定。」

「所以……你可别再想着他了。」

我愣愣地看着那两个人,一时间也不知脑海中到底跃过了怎样的画面,某些稀碎的东西像是要刺破那早已存在的屏障。

这种情况其实一直都存在……在我见到顾长洲之后。

我知道,有些东西,我快想起来了。

只是……只是我……

顾长洲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大概过了很久吧,他猛地看向我。

我仿佛知道他要对我说什么,他都朝我伸出手了,可是,他还是苦笑了下。

他对我说,再见。

大海一刹那冲向海滩,带着稀碎的泡沫,我的意识弥散,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桎梏被打破,那铺天盖地的回忆包裹了身体。

已经十二月了,今年北方好像还一点没有转冷的迹象,我把围巾松了下来,趴在咖啡店里,一点点染上了倦意。

他还是没来。

明明约好了一起过圣诞节,可他总是这样,什么约定都不上心,或许是今天找他一起玩的女生太多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我已经成他女朋友了。

我的意识朦朦胧胧,真到好半晌起来的时候,发现旁边还趴了个在睡觉的人。

顾长洲比我穿得还少,薄薄的卫衣套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松,从我这位置看去,能瞧见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以前给我补课的时候也是这么睡的,趴桌上一股脑地睡,整得多缺觉一样。

我锤了他一下。

「嘶,小北,长本事了。」

他揉了揉腰,坐起撑着下巴看我,懒洋洋的,半晌,轻轻地勾起一边嘴角。

「想去哪玩?」

「随便。」

我抛出了男女朋友出去约会时最折磨人的回答,但放顾长洲这里就根本不是事,我瞧着他眼睛往游戏厅那里看,就晓得他想干嘛。

可他人高腿长,往饰品店那方向走了。

走了半步回头看我,朝我伸出了手。

「你今天迟到了。」

我走上前两步,他的手指擦过我的掌心,十指相扣,他把我的手揣进了他的口袋里。

「嗯。」

「你去干吗了?」

他没回我话,眸子里映着街灯瑰丽的影。

今天的圣诞节,店里的情侣真蛮多的,我知道他不想解释的再怎么问都没用,发泄般地拿手指戳他的腰。

他回身捉住我的手,笑得满脸坏意。

「别动,别戳坏了。」

我就被他的一句话弄得脸颊腾起一片红,偏他还不自知,研究起旁边的发带。

我眼见着他要往头上箍,制止了,转身拿起一个碎钻的蝴蝶发卡别在头上让他看。

「好看吗?」

他吹了声口哨。

我简直要怀疑为什么要跟这个流氓交往,但转念又想,这个流氓是我心心念念已久的。

他靠着台面,歪着头,这回跟我很认真地说好看。

饰品店里的灯璀璨而亮堂,面前的少年眸子里是独属于我一人的温柔。

那一天我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而他任由着我拽着他,把整条街都晃了个遍。

街灯挨个亮起,路上人来人往着,回想起来那一刻,顾长洲只是安静地望着我。

他把从饰品店里买下的蝴蝶发卡亲手戴在了我的头上,而后让我等他一会。

他让我等,我就等,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直到时针转过一圈又一圈,直到行人逐渐散去,直到天边垂入黑暗,我好像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那一天,我从晚上十一点,等到了第二天的黎明微亮。

后来,我从二十岁,等到了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的时候,顾长洲回来了,我很开心,缠着他,要和他结婚。

所以十一年前在院子里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叫顾长洲。

我那一半的生命里填补起我的记忆,可他最后却不曾拥抱我的人,叫顾长洲。

房间里有点过于昏暗了。

我感到有人在轻轻地拨我的头发,睁开眼后发现,沈辞就坐在我的床边。

窗户外一片漆黑,我猛地坐起来,和他无声地对峙着。

倒是半晌,他先笑了出来。

「你想起来了多少,说说看?」

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愈发地慢条斯理,却像是在蛰伏着莫名的危险。

「……我等了五年的人,是顾长洲。」

我的记忆回笼后,开始可以将纷乱的思绪整理清晰。

「可若我等了他五年,那为什么我之前所有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沈老师你的呢?」

「那天你给我注射的药剂,不仅能让我的思想不能集中,也可以扰乱我的记忆,对不对?」

黑暗中他看着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对,它可以把你第一眼看见的人篡改进你的记忆里。」

「沈辞,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他的手指搭在床头柜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或许觉得有趣,他笑了声。

「那你知道吗,让我代替顾长洲活在你心里的人,就是顾长洲他自己。」

「大概也是抓准了我喜欢你,不会伤你吧。」

他低着头,笑得有点嘲讽,却耐着性子慢慢地跟我讲起来。

「顾长洲,是我任教以来指导的第一个学生。」

「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天才,勤奋这点另当别论,他确实有着让人钦羡的资质,他大概会是我们这个领域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如果说,他没有那个家族遗传病症的话。」

「他研一那年,就办了休学,那时候我算是他半个『良师益友』,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小子啊,是个不敢跟自己小女友说实话的怂货。」

「我是劝他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他偏不干,说他去国外治病。要是能治好就回来找她,要是治不好,就让她把他忘了吧。」

「后来我当了你的导师,现在想想,我当时还嘲讽同事和自己学生结了婚,我不也是,喜欢上了自己的学生,更惨,那学生还有个心心念念的人。」

「后来顾长洲回国找我,他告诉了我三件事。第一,他的病治不了了,晚期;第二,我现在惦记的学生,就是马上要和他结婚的小女友;第三,他能让他这小女友和我在一起。」

「你看,是顾长洲亲手把你甩给我的,我真的不介意代替着顾长洲活下去,可你为什么要想起来呢?」

沈辞凑得离我有点近,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带着浅笑的呼吸。

「所以还是把他忘了吧,嗯?」

我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顾长洲在哪?」

「不知道。」

他往后坐了坐,腿伸长了点,半笑着半歪头看我。

「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被子里我的拳头捏了捏,他却直接忽视了我满脸的怒意,揉了揉我的头发,跟我说要睡觉了。

这谁睡得着。

我躺在床上,揪着床单想顾长洲,他在哪,他要干什么,他会死吗,他……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

雨拍打着玻璃,我盯着窗外看,侧着耳朵听,外面已经许久没有动静。

我下了床,偷偷摸摸地到客厅,沈辞就没给过我手机,但我记得家里还摆着个座机。

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后,我不免感叹我的记忆也太好了。

至今还有许多事想不起来的我,一到关于他的细枝末节,连肌肉都有记忆。

可是听筒响了几声后,机械的女声不带任何感情地告诉我该用户已停机。

脖子上被针抵着的刺痛突然让我一激灵。

沈辞就在我身后,一只手环着我,一只手用针管抵着我的脖子。

「不是叫你乖乖睡觉吗?」

「刚才睡不着。」

我轻轻地说,突然感到有点累了,所以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这个针,再给我来一下吧,沈老师。」

我扬了扬脖子,好让他能找准我的血管。

他似乎有点讶异,但避而不谈打针的事。

「打不通吗?也对,顾长洲五年前出国就换了手机号码。」

这时他反倒畏缩了,我不管他,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其实想想也挺好,没有感情,就不会难过,没有记忆,就没法回忆。」

「我就活得跟个植物人一样也可以,所以,你大可以扎深点。」

「全打满。」

他突然静默下来,这种时刻窗外的雨声听得分外清晰,他的呼吸也是,一下一下打在我的肩膀上。

过了好久,他把针管扔到一边,而后转过我的身,把我压在沙发上,吻我。

我的视线莽莽撞撞,看着窗外的雨滴划过玻璃,那根弦终于绷断后,我就想着,这样就好,这样也许就……好了吧。

15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顾长洲的消息了。

顾长洲于我来说就是伤口上那块玻璃渣,他不让我愈合,不让我生长,甚至在每个日日夜夜里都折磨着我。

我拼了命去忘记,把它按在深处,然后用着其他的事物掩埋,自欺欺人般地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曾存在过。

那好像是和平时别无二样的一顿早饭,沈辞喝了口咖啡,抬头看我。

「顾长洲死了。」

我曾经想过一万次知道他死讯的画面。

但不能是这个早上,不能是沈辞喝完咖啡,然后如此轻松地就说出来。

我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盯着他唇形的时候期待着他下一句是什么,「我开玩笑的」。

但是没有,他轻轻地对我说:

「你要去参加他的葬礼吗?」

我依旧像是愣在了那里,过了好久,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为……」

不是。

不是这样的。

猛地撕开伤口,比我想象中的要疼。

我甚至觉得一瞬间大脑会变成空白,然后倒车,卡带,所有的记忆变得模糊,恍然又到了那个夏天,我第一次见到顾长洲。

那个人趴在我书桌边,柔软黑发的触感我甚至都能感受到。

怎么会……死呢?

我还没有揪着他的领子问他为什么平白左右我的人生,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真相,为什么就这么愿意把我丢下。

我关于他所有的记忆戛然而止。

十五岁时的小北第一次遇见了划过她一生的少年,从此所有的彩虹都不再绚烂。

我最后都没去顾长洲的葬礼。

我觉得我可以遗忘很多事,遗忘我以往十几年里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他的死亡。

我像往常一样,和沈辞一起吃早餐,自己做中饭,有的时候他会晚些回来,有的时候不会。



哦,我还有了新的工作。

沈辞也逐渐放开对我的控制,他知道我逃不掉,我也不想逃。

我们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很久很久。

直到有一天,我翻床头柜的时候,找到了一个零食袋子。

我本来以为沈辞彻底清理了我的柜子,但他似乎没有,袋子里的零食还能吃,我拆开一袋薯条,卡擦卡擦地咬着。

突然一张纸掉了出来,我打开,是很熟悉的字体。

小北: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这封信。

老实说,我设想过无数次你穿婚纱的样子,设想着我牵着你的手,把戒指戴在你的手上。

但好像今天,是我坐在台下,看他亲吻你。

就像是五年前我把你丢在人满为患的大街,我也是在远处这么静静地看着你,看着你找我,找了很久,然后一个人蹲在马路边,不肯回去。

最后我也没上前拉住你的手,也没亲口告诉你我给不了你未来。

我告诉过自己无数遍别后悔,可还是忍不住写信给你,还是忍不住来看你。

你都不记得我了。

可我还是想问你过得开不开心,想抢走你,想反悔之前做过的所有约定。

这是顾长洲最矛盾,最狼狈的一次了。

第一次对你动心,是你在我们实验室趴着写作业的时候。

后来你跟我表白,我很开心。

我的生命短暂,可还是忍不住拥抱你。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家族遗传的病症,怎么告诉你我们终将别离。

以前是不敢,现在是不想。

我承认我就是自私,我就是死了也不想离开你,所以我让另外一个人代替我,代替我活在你心里。

我卑鄙无耻,我是混蛋。

这几天我好像喜欢上了喝酒,酒精确实能麻痹很多东西,让我能抽出那么一点点空隙不再想你。

我的小北呀。

若是真有地狱,我想我会去那的。

所以让我再看你一眼,

最后一次。

看完了,我把信纸揪在怀里。

我突然想起他第二次翻我的窗户,他的眼神里闪动着什么,他说……

他说:「你要不要跟我走?」

窗外的蝉鸣响彻了整个夏天,地上的水怎么也擦不干净,过了好久我才发现,那是我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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