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看今朝

本文转自：人民日报海外版

葛水平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4年04月20日 第 07 版）

　　一

　　我在挂历上看见西欧19世纪末象征派画家莱昂·弗雷德里克的油画作品《冰河·急流》。画中人类从遥远的洪荒时代逐浪而来。一嘟噜，一嘟噜，形成一条美丽的涌带。生命在水中，一切朗照在澄明天空之下，彼此依存、依托，像呼吸一样散布在潮湿的林地，并具有浮云飞乱的形象和气势。我想到中国上古创世神话，女娲在河畔抟黄土做人，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用水和泥做人，是生命最早诞生形成的一个升调，在并不必然的联系中，莱昂·弗雷德里克的画作和女娲抟黄土做人，不谋而合了人类诞生并成长的理想福地——河流、湖泊。

　　我来到一座伴水而生的城市：武汉。也是全球同纬度地区和长江中下游湖泊型湿地的标志性水域。4月的武汉武湖湿地是一首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被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激赏、称之为最得风致的《诗经》中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武湖湿地东荆河汇入长江的大河口，正值雨过天晴，蒹葭青绿，虹消云散，阳光朗煦，落霞与孤鹜齐飞。婉转响亮的鸟鸣声几欲将人淹没，而脚下的一江春水，大浪淘尽了多少千古风流人物？远去的是朝代更迭，而我们的到来似乎是深入了过去岁月的跋涉。过去到现在，长江两岸，一幅水墨淋漓的山水长卷，走进卷首，才发现一切变化都是时间内的变化。

　　“水涨船头晓雾横，拍波鸿鹜弄春晴”。风清云静，生命活在澄如春水的境界，是最为美丽的。没有轻纱般柔曼的薄雾弥散，没有烟云般朦胧的细雨飘洒，拥有可触摸的、自由自在的长江水，它的盛装，它的季节中的万般变幻，它的蜿蜒伸展，在进取中百折不挠的奔流，亘古不变的存在，是生命膜拜的不朽力量。

　　文化是一方水土的灵魂，寄居着美好，是人文和历史的载体。武湖湿地区域与上游的洪湖乌林、下游的武汉经开区大军山、小军山、纱帽山和赤矶山皆为三国时期的古战场。一方水土一片记忆，一种文化一份联结。

　　三国时期，吴魏在此屯兵交战，蜀汉诸葛亮的屯兵遗迹和故事，千百年来为这里的人民津津乐道。明末张献忠、清代洪秀全、近代北伐战争、抗日战争时期的武汉会战等，都曾在这一带鏖战。历史仅仅是作为背景的铺陈，只是武湖湿地的一个侧面，更多的侧面需要从不同的角度捕捉。

　　东注长江的东荆河为汉水支流，入江口即为武湖湿地。“鄂南东荆，西承汉水，东接长江。洋洋洒洒，浩浩荡荡。奔走几百里，泽润数万方。”

　　旧时东荆河，性格虐狂，泽国千里，疮痍满目。民国20年（1931年），贺龙元帅领导的红三军与乡民一起堵筑了分盐河口与西荆河口，东荆河水才趋向稳定，按照人们的意愿汇入长江。

　　东逝的长江水为我们托出现在的武湖。晴好的春天，万物透现出它的原色，和武汉市其他湿地相比，武湖湿地连通长江，水位随长江水位变化呈季节性变动，物种多样性相对丰富。每年9-10月份，候鸟会从俄罗斯西伯利亚起飞南下越冬，有的飞到云南越冬，更远的会飞往东南亚甚至澳大利亚。武湖湿地是候鸟迁徙停歇地之一，高峰时，万鸟齐飞，景象壮观。

　　二

　　“山水有灵，亦当惊知己于千古矣。”灵秀之美，舟楫之利，人们往往喜欢择水而居。凡是有河流的地方，无论是大江还是小河，都是人烟稠密的地方，都是经济社会发达的地方，都是交通四通八达的地方，都是文明程度较高的地方。

　　时间走回到上世纪50年代，武湖经常性地受两大灾害侵袭。一是发大水，二为血吸虫。

　　为了修堤固水，经20多年奋战改造家园，武汉经开区先后投入255亿元，围绕防洪水、排涝水、治污水、保供水进行综合治理，基本建成水安全、水环境保障体系。终于在党和人民筑起的百里长堤内，呈现出空前的祥和与安澜。

　　远处青山如黛，绿云覆盖；近处草木葳蕤，蓊蓊葱葱。现在的武湖湿地保护区内植物资源十分丰富，共有364种，23个群系。珍稀及保护植物有银杏、杜仲、水杉、樟树、野生莲、香果树、铜钱树、兰草等，其中银杏、水杉、野生莲、野大豆等均为国家重点保护植物。阳光隐匿，凉风习习，清风拂面，空气清冽，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走，不仅宜于欣赏，更宜于抒情。

　　千寻石径通幽处，黛瓦灰墙氲书香。武湖湿地轩辕书社在军山新城设法山三国历史文化公园南侧、川江池畔，与鲁迅书店隔湖相望。掩映竹木，书盈四壁。书社内陈列近千册大家名作，同时展示武汉经开区因车而建、因车而兴，讲述中国车谷汽车文化和产业发展故事。

　　三

　　夜色朦胧时分，听远方浩荡的船舶声从河道上隐约传来。忽然感觉到，有一种莫大的亲切感萦绕在我们的身边、叩击着我们的心灵之门。不得不承认，大自然的美是没有地域、界限之分的，一切能打动人的事物，都是大自然体现出美的一种形式。它一直在默默无闻地付出，承载着人间的使命。

　　良好的保护、丰富的植被和适宜的气候，使一些野生动物开始在这里出没、栖息和繁殖。主要有野猪、野羊、猪獾、狗獾、华南兔、松鼠、赤麻鸭、绿头鸭、猫头鹰、野鸡、乌梢蛇、湖北金钱蛙等，它们大多分布在武湖湿地内的狮子口、桂家台、明华、海潮寺等处。

　　申报国家湿地公园一项重要的标志就是看能否为湿地水禽创造了一个稳定的栖息、中转、越冬、繁衍环境，使之更加有利于候鸟的迁徙。

　　武湖湿地是一个鸟的世界！茂盛的植被、葱翠的森林和温馨的湿地为水鸟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和适宜的繁殖场所。区域内不光有白额雁、鸢、苍鹰、鸳鸯、红隼等国家级重点保护野生鸟类，还有很常见的白鹭、白鹤、雉鸡等60多种其它鸟类，不同鸟类在这里都有着适合自己生存的环境。

　　4月，江水流风回雪，迷离如云，淋漓如薰，飘逸、飞扬，“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面对长江再听一曲《滚滚长江东逝水》，就像物理学中的“场”一样，有一股烟云凉凉的意绪。此刻，如站在一本书的后记中，感受江河画卷真实的宏伟与美妙，更加确信人类与水的关系。尽管人类存在各种各样的弱点，可人类的确是惟一在渐渐摆脱生存危机后、又不懈努力营造生存环境的强者。

　　武湖湿地的魅力来自于有生命的长江，长江孕育了辉煌灿烂的中华历史与文化，无数风流人物横刀跃马，纵横捭阖抑或潇洒长歌，风景无限广博之中，长江的涌流、豁达、深邃、豪放，让你感觉到了力在腾跃。长江跨越远古的历史，跨越千年，梦着生命涌动的季节，梦着自由的愿望。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