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单看M2广义货币总量,截止3月末,我国广义货币余额已经突破300万亿,这个数字换算成美元的话,大概是42.1万亿美元。
而美国如今的M2也只有2.8万亿美元,欧盟则是16.5万亿美元,换言之,单从M2的角度来看,我们的M2已经超过欧美的总和。
但这就意味着我们的财富比欧美还要多吗?
当然不是,货币的本质其实就是一张纸,它的生产成本极低,之所以这张纸能够促进交易并被认可,归根结底还是它背后的信用。
因此,财富的本质是信用,而不是货币总量。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或许就能够理解为什么4月10号,国际三大评级机构之一的惠誉,会将我国的主权信用评级展望由“稳定”下调至“负面”,惠誉给出的理由是公共财政风险增加。
到此,国际三大信用评级机构中,已经有两家下调了我国的信用评级。
惠誉在一份声明中说:“从评级的角度来看,我国近年来巨额的财政赤字和不断上升的债务已经侵蚀了财政缓冲,未来几年,预计财政措施在支持增长方面将发挥重要作用,从而推动债务持续上行。”
这段话跟我们的M2有什么关系?
一般而言,M2的高低通常被我们视为放水与否,是衡量货币刺激经济力度的其中一个指标,而惠誉的言下之意就是,眼下的宏观经济增长越来越依靠货币工具刺激,而货币工具的刺激必然会导致债务持续上行,长期来看,庞大的债务越滚越多,叠加利息因素和边际收益递减,最终会推动债务持续升高。
因此,财富就可能会产生泡沫。
M2的增速目前来看远远大于M1的增速,这说明流通的货币效率是非常低的,经济有通缩的风险,这个时候放水不仅仅带来边际效益递减,还会挤压债务和投资回报率的降低,最终达到一个投资收益甚至无法覆盖利息的可怕局面。
财富的本质是信用,而不是货币总量,这句话在今天不仅仅决定着一个经济体的未来,还决定着全球格局。
在工业社会的早期,的确存在过一个瓶颈期,就是金本位时代的“零和博弈”困境,这是早期的货币体系,因为黄金的总量有限,这也就导致人们赚取的财富越多,余下的财富就越少。
所以二战前夕,英德俄美这些国家,差不多占据了全球近四分之三的黄金储备。
在金本位体系下,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难题就是,黄金都快枯竭了,那么你生产出来的东西应该卖给谁呢?
于是市场经济体系下国家经济危机爆发,银行倒闭、工厂关门、工人接二连三的下岗,从而一步步让希特勒上台,并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当一个世界陷入零和博弈的时候,战争红利是存在的,它是有效打破资源垄断的关键方式。
在二战之后,所有国家痛定思痛,全球的经济学家齐聚美国,来思考市场经济的终极问题:东西卖给谁。
最终的答案就是美国,这是金本位后的美元本位横空出世,美元由此替代黄金成为全球贸易新的结算货币,相对于黄金的通缩特性,美元则同时拥有通缩和通胀的功能,只需要加息或降息,就可以宏观调节经济通缩或通胀。
这也由此引出了那个最经典的问题:美元是不是在收割全球?
美元的确在某种意义上占据着全球至关重要的力量,国际贸易的标尺;但美元自身也会承担风险,作为国际通用货币,美元太多或太少,都会首先反映在美国国内,如果美联储疯狂印钞想要收割全球,那么国际贸易最先变化的是商品价格的高低,这是通胀或通缩决定的。
美元贬值,不利于美国;美元升值,也不利于美国,前段时间美国通胀,美联储就一直在加息,当美国消费不景气的时候,美联储就会降息。
从这个意义上讲,当黄金不能够作为国际贸易结算标准的时候,那么必然需要有一种货币来替代,而美元与其说是依靠霸权换来的,不如说是在当时特定情境下的一种必然结果。
不是美元,就是欧元,亦或是英镑。
一个相对独立的美联储,独立于司法之外,这也是美元能够成为国际贸易结算中的关键一步,这也意味着,大家默认这个货币不会印太多,也不会印太少。
后来随着欧元和日元英镑等货币的国际化,新的国际货币体系也变得更加多样性和稳健,货币是没有上限的,想印多少印多少,这也让人类商业社会告别了金本位时代的“零和博弈”,因为黄金的总量有限。
很多人说人民币为什么不国际化,根据不可能三角理论我们得知,在金融政策方面,资本自由流动、固定汇率和货币政策独立性三者不可兼得。
而一国货币国际化的前提条件,就是自由流动和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做不到这一点,那么货币才有可能被当作是收割全球的关键性工具,自然也就很难被他国贸易所接受。
因此,美元为什么不能收割全球?答案是自由流动和独立性,美元升值你就买,美元贬值你就抛,想收割全球?除非美元被管控。
在人类告别零和博弈的丛林法则后,一个国家也就无需刻意掠夺他国资产了,因为那些本身就是一堆基于信用的纸而已,除非你自己印的纸不值钱,那么就必须要赚取美元来维持金融稳定。
所以我们看到,自二战后,人类迎来了一个空前和平的繁荣环境,除了中东地区这个有着复杂宗教因素的地方之外,很难再看到其他发动战争的因素。
这也是今天世界大战不太可能发生的原因,因为不值钱的宗教、土地、或是价值观,跟你玩命?这个不太现实。
现代社会的财富建立在货币之上,而货币又建立在信用之上,当杠杆率也就是GDP和M2之比过高的时候,就有发生信用危机的风险。
曹德旺早在新冠病毒期间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就曾说:“我们会有一场信用危机来,应该是在2022年以后,其实这次没有病毒,我们也很危机;这不是我们现在做的,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
什么是历史遗留的问题?
其实就是过去的增长模式,是透支增长,这种透支是以杠杆为代价换来的经济增长,但借来的钱要不要还呢?
眼下,随着地方和家庭债务的攀升,违约潮越来越成规模,信用危机这件事,也值得我们去担忧。
根据《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报告》中的数据来看,30-40岁群体的家庭中住房贷款总额是家庭年收入的11倍,但收入最低的四分之一家庭中贷款总额是年收入的32倍。
可以说,房子债务压垮了一代人,毫不为过。
2019年,我国法拍房数量仅为50万套,到了2021年,三年时间,这个数字翻了三倍,达到160万套。
而地方上的债务可能比家庭还要更严重一些,如果说家庭债务仅仅只是年收入的11倍,那么有些地方上的债务,甚至已经不足以支付债务的利息。
这样的债务比,如果对应到一个家庭上,连利息都还不起,早已经事实上破产。
曹德旺也曾做过精辟的总结:我们的救市方法很实在,4万亿的经济刺激计划,在去救市的时候,各地配套资金加码,可能有一两百万都不止,扩大我们的内需,内需去哪里了?房地产。
我们的房地产,这几年你可以想象一下盖多少东西。从09年到2019年,GDP产出是750万亿,但是每年的报表里都有一个说明是,固定资产投资占比百分之五十几,那些GDP里面的固定资产投资,隐患的起码400万亿,再加上历史的旧的固定资产,少说五六百万亿,但我们2019年的产出才九十几万亿,产出只占投入的百分之十几。
曹德旺最后说,如果福耀玻璃是这样的产出投入比,可能早就倒闭了。
这也是问题的根源所在,放水刺激经济增长,但大水漫溉之下,固定资产投资巨大,但实际回报率却又低的可怜,这种对货币的利用率是非常低的。
这几年我们的边际收益递减,投入回报率越来越低,甚至都不足以覆盖低息,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最终不论印钞机如何刺激,它的效果只会越来越低。
届时,货币政策一旦失灵,那么信用危机就很有可能发生。
如果没有房地产这个锚,亦或是美元这个锚定的话,货币怎样,还很难说。
最终,这场自上而下的大水漫溉,对普通人而言,实际效果如何呢?
根据《2021年中国统计年鉴》来看,月收入在1000元以下的极低收入人口有5.6亿人,月收入在1000-2000以下的低收入人口有3.1亿人,月收入在2000-5000的中等收入者有3.8亿人。
收入普遍较低的薪资结构,也客观上导致了近几年我国宏观经济转型之路漫长。
所谓的宏观经济转型,就是向发达经济体那样,以第三产业消费为导向,刺激经济良性增长,而不是依靠基建和房地产。
2022年,我国居民人均消费支出24538元,扣除价格因素后实际下降0.2%,远低于当年3%的GDP增速。
2021年,我国的最终消费占GDP比重为54.3%,其中政府和居民消费分别为15.9%和38.4%;也远低于经合组织经济体77.3%的平均值,也远低于72%的世界平均水平。
消费水平低,难以刺激经济增长,究其原因一方面是薪资体系太低,收入分配存在着失衡;另一方面则是不确定性太多,社会保障体系相对薄弱,在医疗和教育方面,家庭的硬性开支较多。
这些因素都进一步强化了国人的储蓄习惯,而不是消费习惯。
当然,对更多家庭来说,动辄三十年的房贷,也一定程度上透支了他们未来的消费能力。
信用是货币的根基,而货币又是财富的象征,透支未来当然是好事情,但这种透支如果不能够在未来换来更大的回报比的话,那么就可能引发信用危机。
而这些,本质上都是凯恩斯主义的影响。
凯恩斯强调用货币去宏观调节经济,针对由此而引发的货币泛滥和债务问题,凯恩斯本人也承认并戏言:“没人能永远活下去。”
凯恩斯这句话的潜台词可能是,以后的问题以后再说,债务和杠杆,这一代人的问题就留给下一代人去解决。
可我们今天所面临的一些问题,已经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了,我们还要如何留给下一代人去解决呢?
青山不改,绿水也难长流。
end.
作者:罗sir,关心经济、社会和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好奇事物发展背后的逻辑,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