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馋过年那锅“军味饺子”

薄皮大馅肚儿圆，羊肉韭菜加鸡蛋，初一饺子初二面，最爽口的腊八蒜。俗话说得好，谁过年还不吃顿饺子。

七十年代，我在山西交城当兵，就是唱歌里面的那个“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不浇交城浇文水”的那个山西省交城县。那时候，条件艰苦，吃饱吃好对搞好训练提高战斗力是个很重要的事，难怪老兵说连队的伙食搞好了，顶半个指导员的作用。

我们连队常年出入深山老林，维护长途架空通信线路，就是大家眼里爬山涉水、抬杆架线、黑不溜秋的护线兵。平时巡线都是一身工作服，左肩单机、右肩脚扣、裤子划个口、上衣破个洞，那是在所难免的。最显眼的，就是被汗水浸透，反复晾干留下的弯弯曲曲白色汗渍的工作服。

因为体力消耗大，又是十七八的小伙子，人人都特别能吃，一顿吃上四、五个馒头，那是正常饭量。一个月45斤粮食的定量，着实有点紧张。连队想办法开点荒地，种些杂粮、蔬菜，养几头猪、喂些鸡，腌几缸咸菜，隔三差五菜里还有肉呢，但要想“解气”地吃回肉，那要等到八一节、春节了。

我当兵那会儿，吃饺子要选在星期天，先要到十几里外的公社（要逢集）买肉、买菜，来回都是山路，司务长骑着他的专车——一辆破红旗牌二八加重自行车，一早出发颠颠簸簸3个小时，回来后要各单位出公差“剁肉馅”，切白菜。炊事班负责和面，再把和好的面和剁好的肉馅，按人头分到各单位，至于包成什么样，那就另说了，反正包产到户，谁包的谁吃。

20多年军旅生涯，我记忆最深的还得说是过年吃饺子。

那个年代，老百姓一年也吃不上几回饺子，咱部队吃饺子也算是大事了。上百人一起吃，按一个人吃40个，那就是4000多个啊，包饺子是个大工程，吃饺子也充满仪式感。

大年三十这顿饺子，炊事班要从农历二十九开始准备，肉是现成的，过年那个连队都要杀猪，连队没有绞肉机，也是各个班轮流去剁馅，一般是猪肉白菜馅的。厨房的空间不够用了，就在食堂里找来几块厚木板当砧板，五、六个人一字排开，菜刀上下飞舞，银光闪闪，连喊带吆喝，对着砧板上的那块猪肉一通剁馅。那热闹劲儿，不知道是被浓浓的节日气氛感染，还是在发泄旺盛的青春精力。

各班也没有闲着，班长早就给大伙儿分了工，腿脚麻利点的去炊事班等着领面和馅儿，其他人准备包饺子的家伙什儿，就说擀面杖吧，真是五花八门，有用铁锹把的、有用长手电筒的、有用茶缸子的，有用酱油瓶子的，总之只要是圆柱体的，大家一样没放过。

到了下午一点钟，开始包饺子了，官兵们嘴上不说，都憋着劲儿争“第一锅”的“荣誉”。俗话说，头锅饺子二锅面么，吃上头锅饺子得乐一年。

包饺子的都是大小伙子,在家的时候,爹妈包好了饺子,煮好了,端到桌子上，连醋碟都摆面前了，就剩下吃了。在连队，你可千万不要说你不会包饺子，除非不想吃饺子。南方入伍的战士，甭说让他包饺子，就是连饺子什么样都没有见过；这时候班里有几个北方兵，就算你有福气，起码过年过节看过父母包过饺子，两三下，包子初具雏形！

结果，各班包出的饺子就可想而知了，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放到锅里一煮，饺子都“乐开了花”。

我们班的饺子，那是正儿八经正宗的北方饺子：馅大皮薄四个褶、后长前短,挺着胸脯站得稳稳当当、干净利索，往木板上一摆，敦敦实实、不摇不晃，就像受阅的方队，显得那么精神，我当兵第一年班里就争上了头锅。

我们副班长是山西人，看着排在他后面的一排班副们，那叫一个得意，掂着个大勺（其实就是一把小铁锹），指挥新兵端盘子盛水饺，那喜兴劲儿，就跟他要娶媳妇似的。随着水温上升，气泡咕嘟咕嘟奏响春节交响乐。

这时班副大吼一声，让在墙外的炊事员加大火，这步很关键，时间长了锅不开，那饺子非粘锅不可。直到饺子汤再沸腾起来，立即把锅盖打开，往锅里加点凉水，那加凉水的量，刚好让饺子汤不冒泡就行，再盖上锅盖，这叫“盖上锅盖煮馅、掀开锅盖煮皮”，这样反复两三次，直到全部饺子都浮到汤面上来了，有经验的连嚐都不用，只要看到饺子皮颜色变深、透亮、鼓涨涨的，就可以起锅了。

捞饺子最不容易，全班十几个人都围着那锅台，各个眼睛瞪得跟包子似的，一听说饺子熟了，十几个盘子都伸到副班长的眼前。吃上饺子的，还要防备后面排队的人趁你不备，突然伸手抓走几个饺子，立即引来一阵哄笑，头锅饺子吃的就是这种感觉。

让我这老兵跟你念叨念叨，现在的新战友就知道了吧，连队包饺子的学问大了，可不是单单是为了这“头锅饺子二锅面”而奋斗，那也是一场斗智斗勇的实力较量。在部队包饺子，斗的是智慧、争的是实力、比的是凝聚力，一锅饺子也能体现战斗力。就说到这吧，离开部队50多年了，我最馋的还是过年那锅“军味饺子”。

作 者 | 张海潮

编 辑 | 王 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