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辽东》（7）：决战萨尔浒（下）

这是《战辽东》的第七章：决战萨尔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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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辽东》的主题是写明末辽东的战事，更新速度大约为2天更新一次。 整体字数估计在15到20万字之间。

山海关

01

马林兵败，就意味着东路的刘綎也危在旦夕。

和李如柏、马林一样，刘綎能够出任武将，一个重要的因为他的父亲。刘綎的父亲刘显原本出生于穷苦之家，冒充四川籍考了武举，成了一位明军基层将领。刘显先在江浙一带平定倭寇，后又调至云南和四川平定叛乱，一步一步坐上了总兵的位置。

父亲在世时，刘綎在军中锻炼，未得机会崭露头角，父亲去世后刘綎的机会终于来了。

万历十年年（1582年）冬天，缅甸军侵犯明朝边境。第二年，明朝决定武力剿灭，正在西南的刘綎也在征讨缅甸的队伍之中。这次虽然是刘綎头一次作为主将出击，却表现得异常出色，连战连捷，出色地阻击了缅甸的骚扰。战后，明朝将孟密的安抚司改为宣抚司，新增设蛮莫、耿马二个安抚司，以加强对西南边境地区的管理。

刘綎一战即凭军功升为副总兵，多少有点得意忘形。这也很正常，毕竟首战告捷，多少有些兴奋，但很快刘綎就为自己的年轻付出了代价。明朝在蛮莫设置了安抚使，因为土官思顺有功，特地把这个官职授予他。但刘綎此人颇为贪婪，不断向思顺要了很多钱，还放纵部将谢世禄等人奸淫暴虐其妻妹。思顺恼怒之下，直接投降了缅甸。而且，刘綎的部下虽然勇猛，但其中有一些将士也在腾冲时四出抢掠百姓。

这些事被上报到朝廷，刘綎被降为游击。

到了万历二十年（1592年），日本丰臣秀吉派大军攻打朝鲜，朝鲜不敌，赶紧向宗主国明朝求救。朝廷让刘綎带着5000四川兵到朝鲜作战，但当他们从西南风尘仆仆地赶到朝鲜时，仗还没怎么打，日军就退了。于是，刘綎又回到了四川，他企图让朝廷勘验功绩破格提拔自己，说简单点就是想花钱让自己升官，就向御史宋兴祖行贿。哪知这个宋兴祖是一个廉洁自爱的官员，非但没有接受贿赂，还把这件事上报给了朝廷。按理，刘綎应该被罢免，但此时边疆多事，朝廷就对他从轻发落，让他到青海去平定叛乱。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刘铤到青海没多久，日本又再次出兵朝鲜。刘綎又踏上了去朝鲜作战的征程，路途遥远，直到第二年的二月才抵达战场。在对日军发起总攻之时，明军分为四路，刘綎任西路主将，在对小西行长的围攻和追击中，刘铤表现可圈可点。不久，丰臣秀吉身亡，日本退兵，刘綎乘机发动进攻，大败日军。两次救援朝鲜，前后加起来刘綎的行军路程已经超过2万里，可谓不辞辛苦。不管怎么说，日本之战刘綎是有功劳的。

朝鲜战争一结束，刘綎被命令马上回大西南，因为那里出事了。播州土司杨应龙，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公然起兵反明。等朝鲜战争一结束，明朝立即派大军来剿灭他。杨应龙的实力很强，率兵8万，血洗綦江，全歼明朝官兵5000，并纵火屠城，将尸体投入江中，尸体蔽江而下，江水都被染成红色。

明朝御史李化龙兼兵部侍郎，总督四川、湖广、贵州三省军务，征浙江、福建、云南、广东等省将士，来围剿杨应龙。明军为此下了血本，贵州兵马分三路；湖广兵马为一路分作两翼；四川兵马作为主力分四路，每路人马约3万。所有这些部队中，有三成是官兵，七成是当地民军，共计24万人一起围剿杨应龙。

明军军力更盛，一路势如破竹，其中又以刘綎部最为善战。要攻打博州，天险娄山关是必须拿下的，娄山关万峰竞立，直插云天，莽莽林草丛中，只有一条仅宽数尺的小道可通行。叛军设了14座木栅栏，而且栅栏两旁都挖有深沟，异常险要。刘綎分左右两路奇兵，从小路直插关隘背后，自己统领大军从关前仰攻，夺得了娄山关。杨应龙哪里肯认输，派大军前来争夺娄山关，两军交战明军死伤超过2000人，关键时刻刘綎率军反击，终将叛军打跑。娄山关一战的结束，实际上就意味着杨应龙的死期到来，因为接下来他无险可守。最终，明军成功地平定了播州之乱，而这一战刘綎的功劳最大。

平定播州之乱后，刘綎在西南过了10来年相对安稳的日子。直到努尔哈赤于辽东起兵，朝廷遍发全国精锐前往辽东，身经百战的刘綎自然在其中。而这一年刘綎已经是61岁高龄了，比努尔哈赤还大一岁，如果辽东战乱没发生，刘綎完全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了。

02

萨尔浒之战中，刘綎作为东路主将率领2万多人进发，其中有1.3万人是朝鲜的援军，由游击将军乔一琦监督着一同前进。刘綎在出征时甚至曾放话说：“我如果能等到我那两三万川军，就可以独自抵挡奴酋。”

刘铤所说的川军，并不全是来自四川，而以以川黔人为主体，间杂着有各地士卒的一支混合队伍。

当初刘铤带着这支部队到朝鲜时，朝鲜人记录下来了刘铤士卒的情况：

出示取用各样军器。又令取率暹罗、都蛮、小西天竺、六番得、楞国、苗子、古三塞、缅国、播西番州、镗钯等。按顺人列，立于左右。次次各呈其技。终日阅视。

这里的暹罗就是泰国、小西天竺是印度、缅国是缅甸。

而令朝鲜君臣惊讶的还在后面：

一名海鬼。黄瞳漆面，四支手足，一身皆黑。须发卷卷，短曲如黑羊毛，而顶则秃胱。一匹(织物长度、相当于四丈)黄绢盘结如蟠桃状，而着之头上。能潜于海下，可戟贼船。且数日能在水底，解食水族。中原人亦罕见也。 《宣祖实录》宣祖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六日

刘铤的队伍里甚至有黑人。

想来这也不奇怪，刘铤征战南北，队伍里面有各色人等也很正常。

由于对努尔哈赤的进攻已经迫在眉睫，所以刘铤的这些亲兵并没能够赶到辽东战场。他始终没有等到自己最得心应手的部队，这无疑是个巨大的遗憾，从后面的浑河之战来看，川军的战斗力确实不俗。

03

努尔哈赤击败了明军的杜松部和马林部后，整个战斗胜负已分，但刘綎对其他两路明军的失败一无所知。

因为刘铤的进军路线最远，所以在杜松军出发之前的二月二十五日，刘铤就率先出发了。刘铤是从东路出发，这条线路由于人烟稀少，并不适合大部队行军，而且刘铤长年在西南作战，对辽东的地形并不熟悉。更要命的是，他走的这条路线，连军中的军士也不是很熟悉，明军最熟悉的是杜松和马林走的路线。

这条路山路崎岖，丛林密布，刘铤不得不安排人一路伐木开路。加上还有河流阻隔，需要渡河，整体行军速度不得不降低。

刘綎的军队说起来有2万人，但其中超过一半是朝鲜军，这些朝鲜军的作战意志当然不强，多次要求刘綎驻军休息，刘綎虽有拒绝，但也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意见，暂作休息。

刘铤在行军的路上发现了一些后金的村寨，尽数烧毁，并斩杀201名女真人。这人并不是士卒，而只是一些村寨村民而已。 努尔哈赤在这一路布置了500骑兵，用以监控明军的动向。这500骑兵并不与刘铤交战，只是徐徐后退，并砍伐树木阻拦道路，减缓明军的行军速度。

三月初二，这500骑兵不再后退了，因为再退就到了女真人的核心区域，如果刘铤军继续推进，将会给女真造成极大的威胁，所以这500骑兵不得不正面硬碰明军。

李民寞在《栅中日录》记载说：

贼兵五六百骑结阵以待。天将先登，我军继之，贼败走登山。提督(刘铤)督我军炮射手搏战。贼负险自固，射矢如雨。中、右营相继力战，斩级颇多。中营将中矢创左手，军卒亦有伤者。守备刘吉龙(提督之最东路新建亲爱者) 中箭而死。……京炮手李成龙放丸中之，韩明生斩之，贼兵败走而溃。……夜半，贼骑冲突浙营。营中连放火炮，贼退。

这一战，明军和后金军双方的战力差异体现的淋漓尽致，明朝联军2万多人拿不下后金500人，还让对方退军而去，而且明军还损失了一员勇将。

这500后金军又拖住了刘铤军一天，战后，朝鲜军有要求再休息一天，我们知道三月初二正是后金军和马林激战的日子，而刘铤此时距离赫图阿拉的距离已经不足100里了。

极为宝贵的时间就这样被消耗殆尽。

我们试想，如果刘铤能够迅速推进，那么就意味着努尔哈赤的背部受敌，虽说努尔哈赤不一定就会因此落败，但他势必会陷入两线作战的态势，其取胜的难度将倍增。

但很遗憾，刘铤没能如此，当杜松和马林都败亡了，他还距离赫图阿拉有一天的路程。

04

当努尔哈赤打败了杜松和马林之后，刘铤已经插翅难逃。此时杨镐的退军命令也开始发往李如柏和刘铤军，刘铤军因为距离更远，信使估摸着要三月初四才能赶到。

由于战局已定，所以对刘綎这一路的攻击努尔哈赤都没有亲自参加。后金军为全歼刘綎军，采取诱其速进、设伏聚歼的打法。

后金在阿布达里岗埋伏主力，另以俘虏的明军，持着杜松令箭，诈称杜松军已迫近赫图阿拉，已抢占头功，要刘綎速进。刘綎信以为真，立即下令军队轻装急进，刘綎率明军在前，朝鲜军在后面跟随。

刘綎率领军队登上阿布达里冈时，与后金军主力相遇。山冈上的后金军在努尔哈赤之子代善和皇太极的指挥下自上而下冲击，奋勇攻击刘綎的军队。而西边的后金军在正白旗将领扈尔汉和贝勒阿敏的带领下从旁边夹击，截断明军的退路。刘綎军本以为杜松已经到了赫图阿拉，根本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后金的主力，一些明军此时甚至还分散在各处抢掠后金的村寨，所以明军顿时阵型大乱。

‍奴首设计诱之，用杜松阵亡衣甲、旗帜，诡称我兵，乘机督战。始开营，遂为奴酋所败。 《满文老案·太祖》

刘綎虽‍已老迈，但一生都是在死神手里抢命的人，这个时候是万万不可能后退半步的。

刘铤有一个外号，叫刘大刀，他所用的刀重达120斤，在马上抡转如飞。

所用镔铁刀百二十斤，马上轮转如飞，天下称“刘大刀” 《明史 刘铤转》

刘綎手握大刀，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一仗了，钢刀飞舞，杀声阵阵，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时，还是一名无双猛将，气贯长虹。敌人蜂拥而至，将刘綎等人团团围住。刘綎左臂中了一箭，右臂又中一刀。敌人的刀砍在刘綎头上，脸都被砍掉了一半，在这种情况下，刘铤仍旧挥刀大战，连杀数十人而死。刘綎的养子刘招孙见状，最是骁勇，扛着刘綎的尸体，徒手杀死几个敌人，最后也战死了。

刘綎的一生就是那个时代的写照。晚明由于万历的怠政和腐朽，国力日渐衰弱，日本丰臣秀吉、西南土司、辽东努尔哈赤纷纷向这个庞然大物发起挑战，明军疲于奔命，打完一战又一战。刘綎作为一名扑火队员，也被不停地从明朝的各个边疆调来调去，保卫大明王朝。萨尔浒一战中，被称为“晚明第一将”的刘綎也无法挽救大明。随着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刘綎的战死，意味着明朝的实力大损，一步一步滑向深渊。刘綎的悲剧成了大明悲剧的真实写照。刘綎的死是明军的重大损失。

史书是这样说的：

綎于诸将中最骁勇。平缅寇，平罗雄，平朝鲜倭，平播酋，平倮，大小数百战，威名震海内。綎死，举朝大悚，边事日难为矣。

04

刘綎战死后，军中还有部将在继续战斗，这就是游击乔一琦。

乔一琦出生在上海，其祖上曾在此抗击倭寇，遂在此地居住下来。他家门外有一旗杆石礅，刻戟三枝，意为“连升三级”。

乔一琦的老爸曾任山西布政使，也就是山西二把手。

乔一琦人高马大，且相貌英俊，玉质霜眸，状貌魁伟，人称“乔公子”，这名号一出，就是个典型的富二代。

但乔一琦却是个读书的料，从小就爱读书，且很用功。他去参加科举，考试完毕，考试结果还没出来，场外很多人都向乔一琦和他父亲祝贺，以为其必中，但没想到，出榜后却没有他的名字。

乔一琦大怒，不学文了，改习武。

他散尽家财，结交豪杰，习击刺、好谈兵。

1592年，日本丰臣秀吉率大军进攻朝鲜，明朝应朝鲜的请求，出兵朝鲜，与日作战。战事一起，以前饱受倭患的松江和苏州等地一片紧张混乱。

21岁的乔一琦得知消息，立即召集乡里的青壮年，意图参军报效国家。

哪知道，他这个行为，被仇家利用，诬告他召集人马，要图谋不轨。当时哪家有仇，都是惯用此法，诬告通倭，这是必定杀头的大罪。

最终审判的结果是乔一琦戍边，众人冤屈不止。

幸好袁可立在苏州府为官，力雪其冤，才使得他躲过一劫。但此时乔一琦已经在牢里被关了六年。

从牢里出来的乔一琦参了军，离开上海，去到边塞，并在32岁的时候中了武状元，深得熊廷弼喜爱，让他去抚顺就任。

去往抚顺的路上，恰好碰到一群明军为敌人所困，乔一琦赶紧策马营救，斩杀敌人领头的数人，虏遂解散。

而被救之人竟然是辽东巡抚张悌。

张悌对于乔一琦的救命之恩，自然是大力举荐，调他为宣府滴水崖守备。

滴水崖在山海关外，壁立千尺，地势险要。乔一琦到任之后，修缮城堡、训练士卒、宣布威德，一境之内陈服太平。

当时蒙古有一彪军，明军称之为“胡妇老娘子”，部落强大，他们率军攻打龙门，龙门守将力战而死。

再进军，就进入滴水崖地界，乔一琦带门人丁远两骑出关，逼临胡营，诘问：老娘子所为何来？

老娘子一看乔一琦胆气纵横，于是回答说：无他，想认识乔将军而已，如今已经认识了，就请乔将军进营内一叙。

乔一琦谈笑自若，进入胡营，那就拿实力说话了。

蒙古人要求与其比试武力。

乔一琦武状元出身，自然不惧，与胡人比弓马胜，比武力又胜，胡人被其胆略武勇所慑，心悦诚服。

05

此时，刘铤已经战死。

乔一琦登高而望，只见后金军队十分庞大，延绵数里。乔一琦赶往朝鲜军营中，意图以朝鲜军抵挡后金军。后金骑兵很快就对朝鲜军发动了攻击，朝鲜军才放了一轮炮铳，没来得及更换弹药，后金骑兵就冲进了朝鲜军中。朝鲜军一共有三营，转瞬间就被冲垮两营。

仅剩乔一琦和他的一些亲兵与后金鏖战，后金军将他围了数重，他突围10多次都不得出，又被流矢所伤，只得率残兵到一小山头上固守。

山头下，后金兵围了数重。这时，有勇士21人前来相助，领头的是松江人富文。乔一琦曾对富文有救命之恩，这次看到恩主危急，富文特带结义兄弟前来相助。

富文慷慨激昂地说道：“山下满敌不下数万，我如不能三次冲破敌人的阵势，便算不得英雄。”于是，富文率领二十人飞马而出，乔一琦登高观望，只见敌人如风刮涟漪，当者披靡，等富文重新杀回时只损二人，其余人的袍袖皆如血洗。片刻之后，富文等人又行冲阵，往来纵横，三次冲杀之后，后金的大龙旗被砍，士卒骚乱，富文一行又折一人。

乔一琦抚富文之背，叹息不已。

此时，后金骑兵越来越多，富文要求护送乔一琦突围。朝鲜军主帅姜弘立一看朝鲜军大败，这仗没法打了，赶紧派人和后金军联系，请求投降，并愿将乔一琦捆了送与后金。

此来非吾愿也。昔倭侵我国，据我城郭，夺我疆土，急难之时，赖明助我，获退倭兵，今以报德之故，奉调至此，尔抚我，我当归附，且我兵从明将士攻战者，已被杀，此营中皆高丽兵也。明兵逃匿于我，止游击一人，及所从军士而已,当执之以献。 《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6卷

乔一琦得知自己的命运后，并不愿意投降，用纸条写了遗书，让家丁带给自己的儿子，然后想用弓弦自杀，被朝鲜人救下，最后跳崖而死，时年49岁。其部下见状，随其跳崖而死者多达42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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