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辽东（2）：熊廷弼入辽

这是《战辽东》的第四章：熊廷弼入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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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辽东》的主题是写明末辽东的战事，更新速度大约为2天更新一次。 整体字数估计在15到20万字之间。

夕阳下的山海关

01

当李成梁放弃宽甸六堡之后，立即遭到了言官们的猛烈攻击。

尤其是兵科给事中宋一韩，就甚至说李成梁和努尔哈赤情同父子，我们杀了李成梁之后，努尔哈赤自然就不敢动了。

建酋与成梁谊同父子，教之和则和，教之反则反，诛成梁而建酋自不敢动。

言官们的弹劾到了神宗面前，神宗也搞不清楚具体情况，就想派一个人去前线实地调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但很显然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一直都没人敢去辽东。

既然没人主动愿意去，那就指定人选了，朝廷经过廷推，任命上任浙江道御史仅仅10天的熊廷弼担任辽东巡按御史，去调查辽东弃地这件事。

监察御史是朝廷派往地方的督查官员，虽然仅为七品官，但权力很大，大事上报给皇帝，小事自己就可以做决定。而且军事、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问题，他都有权力过问，所以巡按御史是官小权大，一些地方大员都对其恭恭谨谨。

熊廷弼接到任命之后即赶往辽东。

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十一月十八日，熊廷弼抵达辽阳。二十六日，就与辽阳道谢存仁、开原道石九奏东行勘察疆界。接着熊廷弼到了抚顺鸦鹘关继续勘察，鸦鹘关位于抚顺和建州女真的赫图阿拉之间，由三道天然的雄关组成，是扼守女真的重要屏障。

这个时候，努尔哈赤派儿子和女婿带着貂皮、马匹、鹿狍肉和酒来拜见熊廷弼。熊廷弼谢绝了貂皮、马匹，只留下了鹿狍肉和酒，用作野外餐饮之需。

努尔哈赤此时已经起兵25年，长年与明朝打交道的他，已经熟知了明朝官场规则，通过贿赂和表面上的恭谨，他和许多辽东官员、武将关系都不错。所以，熊廷弼到来的消息他一早就知道了，也想要通过一些赠送礼品打好和熊廷弼之间的关系，这也是熊廷弼和努尔哈赤的第一次交手。熊廷弼表现得不卑不亢，吃的留下，其他的不要。

熊廷弼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查，熊廷弼确认从清河堡到鸦鹘关失地七十里，孤山新堡失地八十里，宽奠、大奠、永奠、长奠、新奠五堡失地三百里，强制64000余军民内迁。

而巡抚赵楫和李成梁要对此负责，熊廷弼经过实地调查，弹劾赵、李二人丧权辱国、欺君罔上的八项罪状，要求将赵、李二人处斩，并处置其麾下与二人同流合污的官员。

熊廷弼的弹劾威力最大的地方是他有理有据，证据详实，因为这些都是他实地考察得来的，所以根本就无法反驳。但要一口气处理辽东的一二号人物，并连带处理一大批官员，万历帝没有这个勇气，朝廷大多数朝臣也不支持。所以李成梁最终只是被罢免了事，整件事情就这样高举轻放，不了了之。

接任李成梁的杜松上任之后，同样也遭到了熊廷弼的弹劾，原因是杜松在和蒙古察哈尔部的作战中，攻击了早已经投靠了明朝的拱兔部。

熊廷弼为何屡屡与人为难呢？因为熊廷弼为人性格刚直，一心报效国家，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明史·熊廷弼传》说：

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

用大白话来说就是熊廷弼性子急，不会拐弯，与人争论一定取胜，不肯认输，所以官员们不爱与他来往。有一句话说：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用在熊廷弼身上是恰如其分的。熊廷弼无疑是一个优秀的人才，也有拳拳爱国之心，但他的一生都为其性格所左右，最终的死也与性格密不可分。

02

那熊廷弼在巡按辽东期间除了在前线做了调查，弹劾李成梁和杜松，还做了什么呢？

第一是各革除弊病，整顿吏治。辽东军政的糜烂由来已久，熊廷弼以铁腕手段强力应对，一大批人员被处理。

等痛知此病，而亟欲除之，先后抵任，即首按正兵营原任參將龚念遂科敛之罪，立追赃银数百两，还给各军。一日而拿数十人，戍六人，徒二十余人，革承差七十余人、舍人三十余人。

一些中高级军官见势不妙，赶紧离职以避风头。

旬日间，风声震怖，望风解綬，如右屯营游击李继武、镇武堡游击李如梧、复州參将吴世爵，俱相继以病乞去。

辽东的实际情况远比想象中严重，这里以正安堡游击郭济川为例，说说辽东的官员问题。

这个郭济川原为镇静堡守备，靠给李成梁送钱提拔成正安堡游击，既然官职是花钱来的，他在任上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搞钱。

1、郭济川每次发军饷，每人扣常例6分，全堡800人一年为郭游击创收 500 两。而升迁，生日，节日等强迫下属送礼。

2、郭济川给李成梁的钱，是要往下分摊的，他强迫每堡出银 96 两，六堡共出银 570 余两。

3、郭济川占毡皮军张得名等二十人，这些人每月要上交郭济川银子8钱，合计每年合计 190 两银子。

4、如郭济川用中等白布换夷牛二十多支，每头牛作价五六匹布，然后高价卖给手下各堡，每头牛作价5两银子。

5、制作兵器的铁器当时是朝廷严禁交易的物资，郭济川用违禁铁器从夷人那里换马三十四匹，同样高价倒卖这些马匹。

6、夷人骑走官马14匹没有归还，郭济川逼迫照管马匹的士兵赔偿。后来，夷人回来赔偿新马十匹，这些马就变成郭济川自己的马了。

以上仅仅是列举了郭济川部分不法行为，而辽东像郭济川这样的军官比比皆是，所以说熊廷在辽东的铁腕手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如此不足以根治辽东的弊病。

03

不仅如此，熊廷弼还对努尔哈赤采取了强硬的应对手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求努尔哈赤退出李成梁三年之前所放弃的宽甸六堡。

吃进嘴里三年的肉现在要求吐出来，这让努尔哈赤极为愤怒。

不仅如此，熊廷弼还暂停了向努尔哈赤支付人参款。当时，都是先货后款，努尔哈赤采取的办法是给辽东的将领们以高额的回扣，抬高采购价格的方式来牟利。说白了，就是努尔哈赤和辽东的将领们和合起伙来搞大明朝的钱。万历三十六年的人参价格已经是14年前的4倍，熊廷弼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猫腻，直接暂停付款，要求降价，如果不降价，那就要关闭马市。

努尔哈赤采取的应对措施是派了5000精锐在抚顺城下示威，索要人参款，但熊廷弼不为所动。

熊廷弼还是有后手，主动和叶赫增强关系，并向抚顺、开原增兵。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叶赫的首领纳林布禄去世了，这个纳林布禄我们前面在古勒寨之战时讲过他，他作为联军的总指挥，见到自己的哥哥战死，竟然昏了过去，导致了联军惨败。

他的去世，对努尔哈赤来讲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努尔哈赤兴兵两万，一部进攻叶赫，一部由自己亲自统率，警戒开原的明军。这样的兵力部署显然拿不下叶赫，叶赫在乌拉、科尔沁、内喀尔喀的援助下，击退了努尔哈赤的进攻。此时努尔哈赤的实力，显然不足以同时应对叶赫和辽东的明军，所以事情的最后，努尔哈赤最后不得不作出让步，退出宽甸六堡一部分土地。

熊廷弼的这次胜利更多意义是象征意义上的，因为宽甸六堡上的人口已经被李成梁迁走，而且此地紧邻建州女真，也不可能大规模再派人去耕地，况且得到的还只是宽甸六堡的一小部分。

而熊廷弼也不可能采取主动的攻势，因为辽东虽说表面上有九万人马，但那都是虚胖，真实情况是：

全镇军额失亡几半, 在军虽八万余, 而马者仅十五, 军赢马弱者又十五, 度人马精壮者, 不过二万有奇, 除三大营 已得三分之一, 其余又不过一万有奇, 而以守二千数百里之边, 散于两协守 、七恭将 、 十二游击 、 二十五备守之部下, 能分几何 。 熊廷弼《论辽左危急疏 》

熊廷弼担任辽东巡按御史不足三年时间，但在他的努力之下，辽东一步一步清理积弊，全力遏制努尔哈赤，从后面的历史来看，他无疑做了最正确的事情，这也是后来他被杀，很多人为他鸣冤的重要原因。

熊廷弼虽然是朝廷的特派人员，但不是当时辽东最高长官，但由于其他官员的无能，所以他在事实上成为辽东的最高长官。而他的在辽东的所作所为，遭到了很多既得利益者的不满，所以也有人对其忿忿不平，最终的结果是熊廷弼主动申请去职。

熊廷弼的第一次辽东之旅就此结束。

纪念熊廷弼的熊公祠

04

无论熊廷弼在与不在，努尔哈赤吞并的海西女真的目标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万历四十一年，努尔哈赤吞并了乌拉，乌拉的首领布占泰逃亡叶赫。同年九月，努尔哈赤兴大军四万征讨叶赫。这是努尔哈赤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也是他全部的兵力。我们能够看到，数年前努尔哈赤动用兵力的数量还在2万这个级别，他实力的增长肉眼可见。

叶赫赶紧向明朝求救。

哈达、辉发、兀喇已被尽取矣！今复侵吾地，欲削平诸部，然后侵汝大明，取辽阳为都城，开原、铁岭为牧地。 《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2

真是风水轮流转，曾经海西女真的霸主，北关强者，竟然沦落至此。

明派游击马时楠、周大岐率兵千人，携带火器，进驻叶赫东、西两城，并立即关闭马市。明廷的直接干预，使得努尔哈赤只能放弃了继续攻击叶赫。

努尔哈赤至抚顺，投书给游击李永芳，为自己进攻叶赫进行辩护：

侵叶赫，以叶赫背盟，女已字，悔不遣；又匿布占泰；故与明无怨，何遽欲相侵？

所谓的”叶赫背盟，女已字，悔不遣“说的是叶赫贝勒布寨（古勒山之战冲击在最前面，马失蹄，被建州女真所杀）的女儿，原本是许配给努尔哈赤的，但此女被叶赫当作筹码，又暗地里许诺给哈达，而辉发又想娶此女，传言乌兰也有提亲的举动，而最后此女竟然被嫁到了蒙古。

努尔哈赤的愤怒也是情有可原。但要想继续攻打叶赫，阻止明朝的对叶赫的援助至关重要，努尔哈赤给出的办法是，将自己的第七个儿子阿巴泰送到明朝作为人质，但明朝对这个提议毫无兴趣。

努尔哈赤面临着一个巨大难题，要攻打叶赫，就必须和明朝正面对抗。

努尔哈赤真的是人精，常年的作战让他对战争和时局有着清醒的认识，他要与明朝作对，必须要有强大的资源支持。所以他选择偷袭抚顺、清河（关于抚顺清河之战，可以参见：），获得空前数量的战略物资：战马超过3万匹、铠甲2万副、人口超过10万，粮食、军械不计其数。而开原、铁岭很多人选择了投降努尔哈赤，让其军队人数也有迅速增长。

正是有了这些战略物资和人员的加入，努尔哈赤才有了萨尔浒之战的辉煌战绩。

好了，下一章就到了萨尔浒之战了，由于战事复杂，大概需要用三章的篇幅来讲述这一场战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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