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湖春行》白居易的一篇短小而精悍的西湖游记

春天，是萌动的季节。万物萌动，连小草都想着戳破那坚硬的泥壳。人也萌动，内心里自然而然的那种悸动。

想出去，想奔腾。去找人谈天，在清新的草地上谈恋爱。哪怕是看看那满眼的青翠。

江南的春，更是惹人无限遐思。

公元823年的春天，身在江南的白居易，也萌动了。他想出去看看春。

去哪里呢？

还是钱塘湖吧。钱塘湖，就是现在的西湖，别说春天了，任何季节里，这里都堆满了人。任何季节，这里的喧闹仿佛春天。

何况，与湖相隔的，还有钱塘江呢？

有山有水，春理应来得最早，花理应早红，草理应早绿。

更何况，白居易对这湖还有更加深挚的感情呢。他在湖边修了一条堤，就是鼎鼎大名的白堤。

现在，应该去湖边、堤上走走看看了。

来到西湖边，白居易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他满怀喜悦，写下这首诗。

《钱塘湖春行》

唐•白居易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江南的春很美，可越是美的东西越难写。

王安石说，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然而，最后的情绪急转，带有几分愁绪。风景虽好，难免带有春思。

白居易却不这样做。他就像摄影大师，用镜头记录下西湖全景图。

这什么说是全景图？因为他在行走，可以说这是春游西湖攻略。

孤山寺北贾亭西

首句两处地名，仿佛两枚精巧的棋子，被白居易轻轻置于棋盘上，看似随意，实则深藏玄机。

孤山，不高耸入云，攀登其顶，三五分钟足矣。这山，在金庸笔下《笑傲江湖》中，是东方不败囚禁任我行的神秘之地。

贾亭西，贾公亭西边；我们的目光随着白居易边走边看，目光所及，皆是风景。

水面初平云脚低

这是江南典型的早春湖水态和天容地展现。

秋冬季节湖水比较少，瘦骨嶙峋，春水初生，悄然涨起。

苏轼说，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不是吹的， 西湖的水就是这么灵动，这么不设防。一场雨，不经意就爬上岸，打湿姑娘的绣花鞋，打湿诗人的心。

白居易骑马而过，回首间，春潮已涨，与岸边平齐。而天边云脚低垂，亲吻水面，浑然天成。

这不仅仅是一张简单的全景图，更是一部立体的、多角度的、全方位的视听盛宴。

孤山寺北，贾亭西，是横向延展，是俯瞰视野，是远景的横屏拍摄；

而水面初平，云脚低垂，则是纵向的深入，是蹲下的仰视，是细节的竖屏特写。

横屏竖屏，相得益彰，早春西湖的碧水初涨、青山新绿、水浒波潋滟，便在这两句诗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好的诗人，笔如镜头，既有宏观的远景，又有微观的近景，在读者眼前徐徐展开。

西湖的美景，在远景中显得宁静而深邃，而当镜头拉近，马悠哉悠哉地行走，左右的杨柳，绿意盎然，惹得鸟儿不断。

几处早莺争暖树

这是近景描写。是白居易漫步西湖之畔，随处所见。

黄莺在树梢间轻盈跃动，歌声点缀着春日的宁静。原本在寻常日子里并不起眼的一幕，白居易却巧妙运用通感，将视觉与听觉相融合，使得“暖树”这一景象仿佛触手可及，温暖而生动。

“暖树”具体怎么暖？有人说是春光明媚中，树木仿佛也被阳光赋予了温度，变得暖融融、热乎乎。

黄莺在树间嬉戏，它们的喧嚣声为这片树林增添了一抹热闹与喧嚣，但又不至于过于嘈杂，用“暖”字来形容，恰如其分。

镜头缓缓移动，转向另一处景致。白居易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捕捉到：

谁家新燕啄春泥

新飞回来的小燕子贴着水面忙碌不停，它们正衔着湿润的泥土准备筑巢。

这一特写镜头，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新泥的湿润、小燕子的勤劳，都是春天不可或缺的元素。

虽然是随手一拍。但树是暖的，泥是新的，这些难以用言语捕捉的细节，却在白居易笔下，尺度刚刚好，既不过于繁琐，又不失细腻。

值得一提的是，“几处”和“几家”不可替换，颇具匠心。候鸟南归时的分批到达，而非蜂拥而至。

如果换成“处处”和“家家”，那么“暖”和“新”的韵味就会被冲淡。春天的独特气息，就会黯然失色。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春天究竟藏匿于何处？

它在色彩斑斓之中，在河边枝头上，脚下青草之间。

我们深知，春生万物，萌发迅速，昨天柳枝空空，今天早已鹅黄。

花儿亦是如此，昨日尚含苞，今日已是满城飞花，绚烂夺目。这便是春天的威力，是生命的趋势。

“乱花”并非杂乱无章，而是百花齐放。它不是整齐划一，也不是一拥而上的喧闹。

相反，它们争先恐后，东一丛西一簇，大的小的，层层叠叠，看似杂乱无章，实则自由奔放，各自绽放。

“渐”渐渐地；“欲”将要，就要；“迷人眼”使人眼花缭乱。

渐渐地，这些花朵的艳丽色彩和迷人香气，让人眼花缭乱，心醉神迷。

“浅草”娇嫩刚没马蹄，明早过来说不定就摇曳无边的绿海。

如此春光，如此西湖，谁能不为之倾倒，不为之流连忘返呢？

所以，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在这样春光旖旎的西湖边，白居易的脚步未停歇，

他流连忘返，甚至诗尤未尽。

读此诗，我亦感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