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守规矩闻世的日本人真的道德高尚？

◆万景路

我们经常在立体、平面媒体上看到各种介绍日本人守规矩的消息，比如像日本球迷在国际比赛中声援自己国家的足球队，比赛结束不仅规规矩矩集体退场，而且捡走所有垃圾，连一片纸都不剩下；再比如在公共汽车站、地铁站等处，有条不紊地默默排队的景象，还有严守交通规则，不闯红灯，汽车耐心给行人让路等等，其中最感人的应属关东大地震和能登半岛大地震时电视里播映的景象了，即使是经受人妻离子散、无家可归，日本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等待救援，不拥不挤排队领取食物，毫无乱象。当时当下，那些画面感动了世界，也由此，守规矩，成了日本民族性的一个经典标签。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日本这个民族能做到如此地步呢？日本民族真的是道德的典范世界的楷模吗？

这个问题，还得从古代日本说起。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日本自古以来就是火山爆发、地震、海啸不断，加之山多平原少，使得古代日本人早就养成了只有互助才能共生的群体意识，并逐渐定形了一些需群体共同遵守的规矩。就这样，古代日本人在“规矩”中受惠，于“从众”中得利，这让他们不仅更加乐意遵守自己定的规矩，同时也在不断完善规矩。

至江户时期，日本农村形成了一种严格的“村八分”制度。所谓“村八分”是指，当时日本农村对严重违反村规、严重损害集体利益的村民所实施的绝交或孤立的一种惩罚方式。按照江户时期《御定书百条》规定，在村落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交际被定为“十分”，也就是十个方面，包括：出生，成人，结婚，建房，火灾，水灾，生病，葬礼，出行，法事。而对某人实施“村八分”，也就意味着全体村民在“八分”（即八个方面）与其断交，只留下“二分”，即火灾和葬礼。保留这“二分”的交往，也只是因为着火而不去救助，就有可能延烧到整个村落；人死了不去帮忙，死尸腐烂可能引发传染病而殃及四邻。

由于日本古代实行的是户籍固定制度，居民是不可以随便搬家的。如此，“村八分”还具有了连带性，也就是一人违规，全家都要被“村八分”。甚至有的地方连神社也参与“村八分”，借神的名义进行制裁，这就意味着，违规者将失去最后的精神寄托，陷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人间炼狱之中。由此足见“村八分”制度的残酷性，也难怪古代日本人就那么守规矩了。

“村八分”现象在日本现代社会还存在吗？回答是肯定的。《作为潜在意识中的“村八分”》这样说，“作为自江户时代以来300年中浸透日本人骨子里的‘村八分’的传统，虽然以人道的理由遭到了废止，但在潜意识的深处，它却是明确存在的”。

在当今的日本社会，日本人实际上仍然生活在一个个“圈子”里。这个“圈子”可能是村落，可能是职场，也可能是学校等等。身处“圈”中，那么，就必须遵守“圈子”的游戏规则，否则，就极有可能被“村八分”掉。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工薪阶层，如果经常不参加公司圈的酒聚等活动，久而久之，就成为别人眼中不肯随众、不守世间规矩的人，从而遭受孤立。

同样是在日本公司，如果一个人好出风头，凡事特立独行，下场同样很惨。正如日本历史学家木村尚三郎所说的那样：“日本人的眼睛既是视觉器官又是语言器官，”这人绝对会被周围那种不屑一顾，当成空气的眼光杀死的。如果被上司认为不懂规矩的，此人下场就更惨了。上司也许会给他安排在一个窗明几净阳光明媚万众瞩目的位子，但又不给他安排任何工作，一周、两周、一个月下来，如果这人不想疯，就只好卷铺盖走人了。

这，实际上是一种欺辱。但日本人认为，正因为有了“村八分”这种带欺辱性的惩罚方式存在，才强化了人们的集体意识，完善了共同的规则。日本著名作家司马辽太郎说过：“在日本社会中，‘欺辱’似乎成为维护秩序的正义之举。”某种意义上说，“村八分”这种“欺辱原理”是贯穿整个日本社会的“约束个人行为的准则”。不守规矩，就意味着可能陷入被孤立、受欺凌的境地，后果严重。日本人又怎敢不守规矩呢？

综上，我们可以得出明确结论，日本人能做到遵规守矩，似与道德无关，而完全是自身利益使然，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君不见，离开“圈子”的日本人，尤其是国外旅行时，在天上摸空姐屁股、在地上不遵守交通规则、在娱乐场所放浪形骸，不是新闻。所谓的道德高尚，不过是在遵守规矩的高大上光环里，让外人看不清真相而已。（作者系日本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