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总统总理首次双双出身政治世家，该国政治民主与封建并存

昨天，2024年3月4日，巴基斯坦新当选总理夏巴兹·谢里夫在巴首都伊斯兰堡总统府宣誓就职。此前一天，3月3日，巴基斯坦国民议会（议会下院）举行新一届政府总理选举，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主席夏巴兹·谢里夫当选。这是夏巴兹第二次当选巴基斯坦总理。

3月3日，在巴基斯坦国民议会大厦，夏巴兹（前）发表讲话。

一、谢里夫家族出了两位总理

夏巴兹出身政治豪门，他的哥哥纳瓦兹·谢里夫更是巴基斯坦政坛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曾经三次出任巴基斯坦总理，然而每一次又都非正常下台，比如被总统解除职务，被军方政变推翻，被最高法院取消任职资格，经历实在曲折，可谓是“三起三落”。

巴基斯坦前总理纳瓦兹·谢里夫。

1999年10月12日，时任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宣布解除参谋长联合委员会主席兼陆军参谋长穆沙拉夫的所有职务，同日穆沙拉夫发动军事政变并解散谢里夫政府。同月，穆沙拉夫任巴首席执行官（相当于政府总理），开始执掌巴政权。2000年，巴反恐法庭以贪污腐败、劫机、逃税、挪用公款及恐怖主义等罪名判处谢里夫终身监禁。根据与政府达成的协议，谢里夫当年开始在沙特阿拉伯流亡以抵消其终身监禁的刑罚。

巴基斯坦前总统穆沙拉夫。图据新华社

2013年5月，谢里夫领导的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在大选中获胜，谢里夫于6月第三度当选总理。2017年7月17日，巴基斯坦最高法院开始审理总理谢里夫贪腐案，这项审判将决定谢里夫的未来。最高法院成立的联合调查小组在报告中称，谢里夫家族来自商业的所得不足以解释其家族财富之多。包括他的继承人、女儿玛丽亚姆在内的子女，也被指控签署伪造文件，掩盖伦敦豪华公寓的所有权。

2017年7月28日，巴基斯坦最高法院宣布，取消总理谢里夫的任职资格。2018年4月13日，巴基斯坦最高法院裁定谢里夫终身不得出任公职。同年7月6日，谢里夫因涉嫌腐败，获刑10年。7月13日，谢里夫乘飞机从英国返回巴基斯坦后被正式逮捕。在今年2月的大选中，谢里夫又当选了国会议员。

另外，纳瓦兹·谢里夫之女、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高级副主席玛丽亚姆在2月26日举行的巴基斯坦旁遮普省议会新一届首席部长选举中胜出，成为巴基斯坦独立以来的首位女性首席部长。假以时日，玛丽亚姆极有可能成为谢里夫这个政治家族的新掌门人，未来冲刺巴基斯坦总理宝座不是没有可能。届时，谢里夫家族将成为一门诞生三位国家领导人的政治家族，玛丽亚姆也有望成为巴基斯坦历史上第二位女总理。

2月26日，在拉合尔，玛丽亚姆（右）宣誓就职新任旁遮普省首席部长

二、布托家族出了三位领导人

谢里夫家族是巴基斯坦的两大政治家族之一，另一大政治家族是布托家族。谢里夫家族是旁遮普省的大工商家族，布托家族则是信德省的大地主。而布托家族也与这次巴基斯坦大选密切相关。2月11日，巴基斯坦选举委员会公布新一届国民议会选举最终计票结果，得票数位居前四的分别为：独立参选人集团获得101席；前总理纳瓦兹·谢里夫领导的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获得75席；前外长比拉瓦尔·布托·扎尔达里领导的人民党获得54席；统一民族运动党获得17席。根据该结果，本届国民议会选举中任何政党或独立参选人集团均未单独获得过半数议席，因此巴主要政党需协商组成一届联合政府。而人民党的主席正是来自布托家族的比拉瓦尔。

巴基斯坦人民党主席、前外长比拉瓦尔。

比拉瓦尔年仅36岁，他的外公阿里·布托是人民党的创始人，曾在上世纪70年代先后出任巴基斯坦总统、总理，而且是巴基斯坦历史上第一位民选总理。在历任巴基斯坦领导人中，阿里·布托的结局是最悲惨的，没有之一。1977年，巴基斯坦总理阿里·布托被政变推翻。1979年，齐亚·哈克领导的军政府将其残忍地处以绞刑。当时，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领导人纷纷致电齐亚·哈克，吁请齐亚·哈克刀下留人。立场不同、意识形态各异的国家，都统一去声援一个被捕的国家领导人，实属非常罕见。然而，在强大的国际压力下，齐亚·哈克反而认为，阿里·布托的威望实在太高，只要活着，就会威胁到自己的军政府统治，他必须死！齐亚·哈克最终还是一意孤行，残忍地绞死了阿里·布托。

巴基斯坦前总统、前总理阿里·布托。

也许是恶有恶报，1988年，巴基斯坦总统齐亚·哈克专机在空中爆炸，不幸罹难。齐亚·哈克遇难后，曾经惨遭齐亚·哈克镇压的布托家族终于重新扬眉吐气。阿里·布托的女儿，也就是比拉瓦尔的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贝·布托。在齐亚·哈克遇难仅3个多月后，与齐亚·哈克有杀父之仇的贝·布托领导的人民党赢得巴基斯坦大选，年仅35岁的贝·布托当选巴基斯坦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理，也是伊斯兰世界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理。巴基斯坦又重新回到了“布托时代”。

巴基斯坦前总理贝·布托。

贝·布托被誉为“铁蝴蝶”，两次担任总理，两次被罢免。就在她2007年从海外回国第三次向总理宝座发起冲刺时，在竞选集会上遇刺身亡，年仅54岁。贝·布托作为反对党领导人在极其艰难的政治生涯中曾9次被软禁和入狱，并被迫流亡国外。她在狱中的时间加起来长达6年。作为一名女性，她在政治的大风大浪中经风雨、见世面，所表现出的勇气和信心令人钦佩。人们形容贝·布托“外表像蝴蝶般美丽，内心比钢铁还坚强”。贝·布托对巴基斯坦最重大的贡献，就是把一个传统的、保守的、宗教化的国家巴基斯坦，逐步引向现代政治文明的发展道路。

2007年12月27日，贝·布托遇刺前在人生的最后一场集会上。

作为政治世家里的长女，贝·布托受到了良好的政治熏陶。然而，在父亲被残杀、家族被迫害时，她没有丝毫退缩的怯懦。站出来投身政治，凭的是与生俱来的政治天赋和勇气。布托家族，这个巴基斯坦政治舞台上最显赫的家族，一直命运多舛，甚至是命运悲惨。1979年，对巴基斯坦现代政治文明进程居功至伟的首任民选总理阿里·布托被军政府送上绞刑架的那天，无数巴基斯坦人为之痛哭；2007年，当勇敢的女儿贝·布托丧生于恐怖袭击之时，全世界又都为这只“铁蝴蝶”的凋零而动容。

贝·布托遇难时，她的儿子比拉瓦尔年仅19岁，还在英国上学，就马上接任了人民党主席；贝·布托的丈夫阿西夫·阿里·扎尔达里则出任人民党联合主席，代儿子掌控着人民党的实权。半年多后的2008年，扎尔达里当选巴基斯坦总统，并于2013年卸任。尽管扎尔达里曾经因为涉嫌谋杀坐过8年牢，并因为贪污受贿而被称为“10%先生”，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政治地位。

巴基斯坦前总统、人民党联合主席扎尔达里。

而今年的巴基斯坦大选之后，经过连日多轮协商，巴基斯坦主要政党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与人民党2月20日深夜宣布两党达成一致意见，同意组建联合政府。双方一致同意推举人民党联合主席、前总统扎尔达里竞选新一届总统。根据巴基斯坦选举委员会3月1日发布的公告，巴基斯坦将于3月9日举行新一届总统选举。由于得到了巴基斯坦两大政党的一致支持，扎尔达里当选总统几乎没有悬念。一旦当选，这将是扎尔达里第二次出任巴基斯坦总统。而且扎尔达里如果当选巴基斯坦总统，将会在历史上首次出现巴基斯坦总统、总理双双出身于政治世家的景象。

3月3日，在巴基斯坦国民议会大厦，夏巴兹与扎尔达里握手。

总统出自布托家族，总理出自谢里夫家族，实际上是巴基斯坦两大政治家族（布托家族、谢里夫家族）、两大政党（人民党、穆斯林联盟）相互妥协的结果。两大家族、两大政党之间既有矛盾又有合作，但现阶段是合作大于矛盾，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安排。两大家族分别把持总统、总理职务，这实际上形成了一种具有巴基斯坦特色的权力制衡机制。

如今，贝·布托和扎尔达里的儿子比拉瓦尔已经长大，1988年出生的比拉瓦尔曾在2022—2023年间出任巴基斯坦外长。比拉瓦尔还很年轻，假以时日，比拉瓦尔这位“准90后”的政治前途不可限量，成为总理、总统也是迟早的事。布托家族已经一门诞生了三位国家领导人。届时，布托家族将成为世界上罕见的一门出了四位国家领导人的政治家族。

三、民主与封建并存的巴基斯坦政治

国际问题专栏作家赵灵敏女士在2019年的公众号文章《被判死刑的穆沙拉夫和巴基斯坦的民主病》中，曾这样评价巴基斯坦的两大政治家族：

在过去几十年，有两个家族一直在巴基斯坦政坛轮流坐庄，那就是布托家族和谢里夫家族，布托家族是信德省的大地主，谢里夫家族则是旁遮普省的大工商家族，在所在的地区几代经营，根深叶茂。靠着巨大的财富，人民党和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就成了这两个家族的私产，再通过他们将巴基斯坦政治玩弄于股掌。

尽管这两个家族一直都贪腐缠身，政绩欠佳，但并不妨碍他们一次次当选。当一方让公众大失所望或明显失败时，另一方就上台执政，如此循环往复。统治者始终是那一拨人，换汤不换药，因此，巴基斯坦的阶层固化是非常严重的。

巴基斯坦总理夏巴兹·谢里夫。

由于不曾经历过深刻的社会革命，巴基斯坦至今仍然保留有大量的封建残余，在地方和乡村，农民和领主之间还存在着人身依附关系，领土可以强制农民按照他们的意愿投票。在国家政治层面，巴基斯坦虽然建立了民选体制，进入了民主政治时代，但由于历史文化传统根深蒂固，与民主政治体制同时并存的，巴基斯坦政治仍保留了浓厚的前现代社会特征，巴基斯坦的民主体制本质上是一种精英分赃体制，政治合法地被少数权贵家族把持。包括巴基斯坦在内的南亚各国，距离完全意义上的现代政治文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