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7月的一天下午,东京至青岛的航班呼啸着飞抵流亭机场。舱门打开,一对脸色苍白、衣衫褴褛的夫妻走下舷梯。
男的胡子拉喳,有半寸多长;女的脸上毫无光泽,面色浮肿。夫妻俩看上去像是逃难的难民。
“打死我也不往外跑了。”面对边防检查站工作人员的讯问,丈夫阿明贪婪地吸完了边检人员递给他的一根烟,这才开口说话。
阿明和阿雯是福建福清人,两人结婚后在福清人气最旺的商业街,开了一间“美美”服装店。
店面虽不大,但阿雯脑子活、眼光准,进的衣服销得很快,不到两年,小夫妻手头上便有了一些积蓄。
2001年初,阿明在牌桌上认识了一个30来岁叫彪哥的男人。
麻友阿兵偷偷告诉阿明,这彪哥可不是一般人物,人家都叫他“劳动局长”、“人事部长”,他可是福清的“大蛇头”,专把人弄到日本去的。
得知阿明背了一身赌债,在牌桌上,彪哥便劝阿明:“这有什么难的!我把你两口子弄到日本去,包你一年买座洋楼。”
“一路我给你们包吃包住,到日本还给你包工作;你们两口子过去6万块,到了日本再给钱。怎么样?”
阿明和阿雯动心了,他们决定把宝押在偷渡上。
4月的一天,彪哥打来电话,说一切联系妥当,让阿明准备好钱,随时出去。到了5月,阿明盘掉了“美美”之后把房子也卖了,凑了6万多块钱。
随后,彪哥交给他们一本假护照,两人加入了一个赴香港的旅游团。一到香港,彪哥就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靠海边的小屋子里,嘱咐他们千万不能出去,呆在屋子里等消息。
整整两天,阿明和阿雯做贼似的峔缩在小屋里,一步也不敢出门。
到了第三天凌晨两点,彪哥和一个叫虎子的马仔来了,把正在睡梦中的阿明和阿雯喊醒。门外停了一辆面包车,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上了车,阿明两人也不敢说话。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彪哥说到了,便把他们送到了一条小货船上。
上了船,阿明和阿雯看见,偷渡的不光他们两人,船上还有三男一女,女叫阿玲,也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
6个人一上船,彪哥就让他们进了货船的底舱。底舱与甲板只有一个一米见方的通道口,6个人一下去,虎子就把通道口关上了。
整个船舱只有10平方米大,里面铺了一层干草和几床又脏又臭的被褥,一只脏兮兮的塑料筒供6个人方便,大小便都在那里。
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由于人多拥挤,活动空间少,整个底舱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还有一些虫子在身边跳来跳去。
才呆了一会儿,阿雯就觉得身上奇痒无比。
可以这么说,一旦下了海,这些偷渡人员的命就捏在“蛇头”手上了。
船一开,彪哥就变了脸。那个叫虎子的马仔,每天只给他们一瓶矿泉水和一片面包,还骂骂咧咧,饿得阿明肚子里火烧火撩的。
阿雯见阿明肚子饿,就把她的那块面包分了一半给阿明吃。这倒罢了,关键是水不够喝,舱里闷热潮湿,嗓子干得像要着火。
两个人在家里哪里受过这等罪,心里只盼着早点结束这地狱般的航程。
就这样在海上飘荡了几天,彪哥突然说船上的淡水不够了,干脆往矿泉水里掺海水给他们几个喝。
再后来,这种免费的、口感极差的混合水也喝不到了,要喝水就得掏钱向彪哥买。
开始,一瓶矿泉水要3000元人民币;后来涨到半瓶3000元;到最后,彪哥他们竟然开出天价,一瓶矿泉水3万块!
在缺水的时候,阿明和阿雯觉得还是活命要紧,到最后,他们身上带的变卖家产的那6万元钱,都换成了一杯杯的活命水。
当这对小夫妻捧着3000元钱换来的一杯水贪婪地喝时,另外几个偷渡客也实在坚持不住了,含着眼泪掏出怀里的美金,或是摘下手上的金戒指换水喝。
而这些“蛇头”竟然当着他们的面,笑着大把大把地数钱!
一天深夜,一个彪形大汉到了底舱,说是船上有传染病,要给他们检查身体,叫两个女的先上去检查,随即关了舱门。
阿雯和阿玲上去没多久,阿明就听见甲板上传来女人的哭骂声和哀求声,还有男人粗野的哄笑声。
呆在底舱的阿明一听不对,用手使劲地顶舱门、用头猛撞舱壁,可这一切都是徒劳。阿明无力地瘫倒在地,失声痛哭。
底舱里暗无天日,阿明他们早没有了时间概念,整天就这么昏沉沉躺着。
也不知在海上飘荡了多长时间,一天,虎子突然打开舱门,对里面喊道:“日本到了,快上岸!”
这时,正是夜半时分,已经在底舱闷了好多天的6个人早已虚弱不堪,一听蛇头的话,仿佛被打了一针兴奋剂,欣喜若狂地从通道口爬上甲板,恨不得马上离开这条地狱般的偷渡船。
外面的夜,黑漆漆得伸手不见五指。几个人从甲板上跳下去,从水里跌跌撞撞往岸上爬。
上岸后,几个人怕被警察发现,连身子也不敢直起来,小心翼翼地趴在沙滩上。就在几个人伏身观察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达声。
“船开走了!”6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彪哥的船越走越远。“妈的,还说给我们找工作呢!”有人低声狠狠地骂了一句。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长时间不见阳光,太阳刺得阿明睁不开眼,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这哪是什么日本本土,根本就是一座荒岛!
岛上面连个鬼影都见不到,四周除了大海还是大海,一条船也看不见。
他们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蛇头给骗了。蛇头将他们身上带的钱财搜刮殆尽,钱一到手,这些人便成了他们的“包袱”。
几天后,途经这个无名荒岛,彪哥谎称到了日本,将6人骗下船,自己则驾船溜之大吉。
几名偷渡客陷入了绝望和恐惧之中。怎么办?岛上没有淡水设有食物,怎么活呀?
阿明和阿雯抱头痛哭,自己才20多岁呀,难道就这样眼睁睁渴死、饿死?哭着哭着,两人迷迷糊糊昏了过去了。
一阵海风吹来,阿明醒了过来,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阿明叫醒阿雯,两人互相搀扶着,在荒岛上寻找着可吃的东西,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棵结满果子的树。
他们也顾不上这果子有没有毒了,摘下来就放嘴里,一咬,又酸又涩。两人一口气吃了二三十个,这才缓过气来。
上岛后的第三天中午,正在小岛的顶峰上采野果的阿明,猛一抬头,看见远处有一艘渔船。
“阿雯,快看,船!船!”阿明激动得声音都发抖了。他忙扯起嗓子大喊,可多日食不果腹,发出的那点声音早就被涛声盖得听不见了。
怎么办呢?这可是唯一的生机呀!
扭过头,阿明看见老婆身上穿的红上衣,赶紧让她脱了下来,然后爬上树,用手挥着红衣服,使劲地朝渔船那边晃呀晃……
阿明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渔船大喊。终于,这艘正在作业的日本渔船发现了他们,靠了过来将6个人救上船,最后将他们交给了日本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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