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之初,莫斯科曾经是点燃无数中国人心中激情的伟大城市。
1953年,一批风华正茂的优秀中国青年,肩负着祖国的使命来到苏联,进入刚刚落成的莫斯科大学学习。
邹厚工和陈先、陈滋康夫妇,在莫斯科大学期间都是地质系的学生。
因为新中国急需地质勘探人才,而培养他们这样一个大学生,一年就要花费培养25个国内大学生的费用,因此他们的心理负担都很重,整天就是啃书本学习。
从某种角度上讲,地质专业是一个很浪漫的专业,中国留学生和俄罗斯学生在野外是非常开心的。
上二年级时,地质系的同学们一起到黑海边玩,俄罗斯的女同学都穿着三点式泳装,而中国同学还羞羞答答地穿着长袖衣服,大多数也不会游泳。
邹厚工的语言基础比较好,而且天性活泼,在比较保守的中国学生中显得与众不同,俄罗斯同学把他称为“最俄国式的中国人”。
也许是外向开朗的性格使然,他在莫斯科大学结识了他的妻子——同校的漂亮姑娘柳芭。
韩存礼刚到莫斯科时在另外一所大学的经济系就读,1957年为适应中国原子能事业的需要转入莫斯科大学物理系学习。
他的回忆亿里充满自豪与激情:“当时中国留学生是非常珍贵的。那时两国的汇率是一块人民币兑换两块卢布(1955年时的旧卢布),我们当时一个月发500卢布助学金,相当于250块人民币。”
“这在当时是很大的数字,连部长也挣不到250块钱。其他的费用,学费、住宿就不用管了,反正是两个国家的事了。”
那时中苏关系正处于蜜月期,所有在苏联留学的中国学生都是那个时代的宠儿,他们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永远留在了莫斯科。
1958年,第一批留学生完成了在莫斯科大学的学业,回到了中国。
此后,中苏关系暗流涌动,直至冰封阻隔了将近30年。邹厚工、韩存礼和陈先夫妇的命运由此变得曲折不平,难以捉摸。
1958年,当邹厚工准备回国的时候,他和妻子柳芭已经有了一个4个月大的女儿传苏。当时柳芭还在念四年级,她推着婴儿车到站台上同自己的中国丈夫告别。
1959年柳芭毕业后来到北京与邹厚工团聚。当时邹厚工在航空物探部门工作,柳芭到北京广播学院担任俄语教师。
不久,他们的第二个女儿传华也出世了,姐妹俩的名字,寓意着这对异国夫妇对中苏关系的美好愿望。
这个四口之家也在北京度过了一段平安快乐的日子。
苏共二十大以后,中苏两个共产党的关系开始变化,而后逐步影响到国家关系。到了20世纪的60年代,两国关系加速恶化,最后走向公开的破裂。
在两国关系的阴霾笼罩下,1965年柳芭决定要带一个孩子回苏联,这个原本美满的家庭不得不面临着骨肉的分离。
邹厚工觉得小女儿传华的性情不如姐姐那么开朗,万一受到“苏联修正主义”的不好影响,忘了国家忘了本,就白生这个孩子了。
于是,他决定让传华留下,而让柳芭带着大女儿传苏回国。
分手前,全家到北京的丽影照相馆照了一张全家福。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是最后的一张全家福。
长大后供职莫斯科广播电台,担任中文播音员工作的邹传苏,对当年亲生父母分别的那一幕仍然刻骨铭心:
“全家分开时我父亲去南京,我和母亲来送行,我就记得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哭,哭得非常伤心。旁边的人都围着看,他们可能觉得不理解吧。”
邹厚工当时想,最多3年,中苏关系就会和好,全家就可以重新团聚。
毕竟都是马克思的弟子,都是共产党,怎么会长期为了一点理论上的事情闹得那么厉害?
然而,事与愿违,这个家庭从此天各一方,邹厚工与柳芭的人生轨迹也出现了重大的曲折。
中苏交恶后,邹厚工因为曾经留学苏联和娶了一个苏联姑娘,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屡受冲击。他在运动中被批斗,在南京看守所被隔离审查了7年多。
最初,小女儿传华自己在家里觉得很自由,因为没有人管她了。
但时间一长,家里见不到亲人,而且听到周围的人议论她爸爸妈妈是坏人,是“苏修特务”,小传华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无名的恐惧,晚上睡觉都不敢关灯。
1979年,当父女俩终于重新团聚时,邹厚工的双眼几乎失明了。他用手抚摸着传华说,哎呀,女儿都长这么大了,俩人泪如泉涌,哭成一团。
对于自己和家人所承受的苦难,邹厚工一直认为是两个国家关系不好造成的。他感叹地说,我们只不过是历史车轮下的小蚂蚁,我们的命运是同整个国家的命运连在一起的。
韩存礼和陈先也是1958年从莫斯科大学毕业回到祖国的。他们满怀报国之志,希望马上投入到第二个五年计划的建设热潮中,大干一番事业。
韩存礼回国后被分配到洛阳工学院,他说:那时我年轻,思想比较幼稚,一看墙上的大标语写着“大干六个月进入共产主义”,就根本接受不了,结果就越来越不行了。
陈先回国后进入第二机械工业部工作,马上成为第一批参加大炼钢铁的工人。
此后,他们也没有机会很好地运用在莫斯科大学所学习到的知识,而是不断地被席卷到一波又一波的政治运动中,甚至被下放到干校,被藏上“反修”的帽子挨批斗。
在那个全国动乱的非常年代,由于中苏两国的关系处在全面对抗的冰河时期,留苏学生的个人命运也就变得跌宕起伏,完全不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直到运动结束后,邹厚工他们几个人都获得乎反,恢复名誉和工作,但那时他们都已经年近五旬,一生中最适合工作的时光就这样蹉跎过去了。
从1982年起,中苏关系开始趋于缓和,两国关系也逐渐正常化。在时代的冰雪消融之后,几位老一代留学生由于不同的机缘,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莫斯科。
不过,对于当年的中国留学生来说,现在的莫斯科是既亲切,又生疏。
1985年,邹传华获准来到莫斯科探望母亲和姐姐。这时,邹厚工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原来的跨国婚姻无法恢复了。
几年后,邹传华和丈夫来到莫斯科经商,不久他们把几乎双目失明的邹厚工,也接到这里定居。
他们居住在莫斯科市内一套前苏联时期修建的陈旧住宅中,每天照顾邹厚工起居的,是他的第二任妻子贵霞。
当年跟随柳芭回苏联的大女儿传苏,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她现在已经完全不会讲中文了,两个孩子也看不出有中国血统。
虽然在这个特殊家庭里,成员间的交流必须使用两种语言,但是彼此的亲情和血脉是割不断的。
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中国和俄罗斯就是父母,哪一个国家不好,他们都会感到不舒服。两国的关系不断改善、发展,他们便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韩存礼的妻子在运动期间同他分了手。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他作为访问学者第一次重回莫斯科。
后来随着中俄贸易的活跃,他开始为两国的经贸企业牵线搭桥,并在莫斯科定居,从事一些当地的华人事务。
他现在的妻子是一位俄罗斯老太太,两个老人相依为命,还养了一条狗,一起过着简单而平静的日子。
在莫斯科生活的10多年中,韩存礼亲眼目睹了苏联的解体和俄罗斯政治、经济、社会各个方面的重大变革。
虽然一生历经磨难,但他一直保持乐观坚强的生活态度。每年的11月7日十月革命纪念日这天,他都会到红场参加纪念活动。
陈先、陈滋康夫妇一直在桂林岩溶地质研究所工作。退休后他们被中国一家企业聘请担任驻俄罗斯的业务代表。
虽然当时年纪已经大了,但想到还能再回到莫斯科,他们便欣然前往。
当然,莫斯科已经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地方了,这座城市给他们的亲切感也远不如从前了。
不过,令陈先欣慰的是,在这里可以再见到以前莫斯科大学的老同学。当年教过中国学生的老师们大多已经去世了,只有一位讲师还健在,陈先有空时就会去看望他。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莫斯科大学,这所曾经培养出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俄罗斯最高学府,并没有什么特别显著的变化,只是它在世界综合大学排名榜上的位次不如当年那么显赫了。
今天,我们莫斯科在校园里,又能够看到许多年轻的中国留学生正在勤奋学习,规划着自己的未来。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