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美国华人律师的成长总结

如果常逛豆瓣小组，你会发现当下年轻的法律人相当迷茫无助。

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机会，却发现自己比生锈的螺丝钉还要可有可无。

无法跟同行吐苦水，无法跟向周围的人取暖，换来的只有一句：现在 谁不苦，你们律师都精英了，还叫苦连天。

但与此同时，我们又总能看到好多「优秀」的律师，可他们是如何一步步成为现在这样的，鲜少有人分享。

本文作者肖悦律师(Joy)，是美国理泰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华人律师。

在 2018到2024年之间，她的业务范畴从涉外跨境、到美股上市、到国际诉讼，经历了很多积累了很多。

但她的成长路径跟所有怀揣法律梦想的年轻人一样，从自我PUA到勇敢跳出舒适圈，她有过纠结，有过自我怀疑。

如今，她希望通过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帮助到那些正在迷茫的法律人们。

本文共10002字，内容比较长，适合深夜阅读。

肖悦就像一个邻家姐姐一般，细细分享着自己的经历，相信读完一定能够有新的启发。

本文作者

肖悦 JOY

理泰律师事务所法律顾问；中国业务，诉讼与公司法

Counsel of Leech Tishman, China Practice. Litigation & Corporate

https://www.leechtishman.com/people/joy-xiao/

Contact: jxiaolaw@gmail.com / jxiao@leechtishman.com

Wechat: joymungerism

不断开拓自我边界，顺应局势不断学习

2018年，在中美开始争锋激烈的贸易战，我当时在纽约的一家中资所做中美跨境业务。

在特朗普的各种制裁手段的逼迫下，中美合同公司跨境并购业务严重到几乎被团灭。

当时我们所剩为数不多的业务就是国际诉讼、以及亚马逊店家的维权纠纷。

因为国际物流被疫情和政治撕裂得地动山摇，美国开始频繁地出现老赖。

中国企业大量货款被拖欠，亚马逊这类电商卖家也因为亚马逊对IP、监管的整顿而频繁遭遇账号被封。

在这种大背景下，我深切感受到了律师这份职业，如果是进入私立机构，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宏观政治经济影响的。

在法学院或者学习的时候，我想专注这个商法这个领域，想着专五六年成为专家，但那几年，我发现这种想法多么不切实际。

因为我们个人都太渺小了，律师这个身份也不太能凭借个人掀起行业的改变，很多时候我们是行业的被动跟随者，机会主义者。

以前我不太理解一些资深的律师什么业务都做，这样是不是太分散精力了。

但经过2019之后我开始理解，如果你扎根律师行业20多年以上，可能会经历不同的行业周期。

有时候一个行业上涨，业务量暴涨，然后下跌，那你必然要跟着形式进行调整，而不是坚持自己原来的舒适圈，不可学习新东西。

机会主义者不是投机，而是不断学习，不断开拓新领域。

想清这一层面后，我坚持去申请了EMBA，周末学商，也不再拘泥之前专注了七八年的中美跨境，而是看到当下SPAC火热，顺势跳槽去了一家做SPAC投资的美所，开始从0开始学习美国证券法。

一句话总结：律师的成长无定势，要眼观大局，顺势而为不断学习拓展自己的核心领域。

一个很深的领域，非长期专注不可及

2019年末，我开始以初级法律实习生的身份接触SPAC。

证券法我除了之前学习过巴菲特的价值投资之外，了解的都是股市的情况。 相当于0基础， 很多deal我一开始听上去都云里雾里。

2019-2020年的时候联邦放水，市场疯狂，美股SPAC盛行因为操作相对简单，律所大量接单大批雇人，很多公司法律师都改作SPAC了。

我也顺势卷入了证券法这个领域。商业、资本、证券本是我最初对法律感兴趣的一个方向，我内心天然对商业的好奇和很浓的学习欲。

正好MBA课程也会从交易本身去介绍市场和并购，我当时想着自己实在太幸运了，可以至少专注一年把这个领域理解透了。

很快，我就收到了当头一棒。对我而言，找到感觉进入这个领域的起步实在来得太慢了。

在进入新律所的前3个月，我依然云里雾里地听不懂每周一次的证券律师DEAL周会，也不太明白尽调要怎么做。

机械地做着涂黑、圈红、填表格信息这类admin都可以做的事情，对于发生的deal云里雾里。

当时我跟朋友交流我的工作，我反思了很久说：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好像一直在填写表格。

当时我都怀疑，这个证券啊，SPAC啊，上市啊，怎么感觉跟移民业务很像，我都是在收集信息、翻译、套模板、填表格。

我既听不懂高级律师的法律会议，也不知道商场上的deal谈判。

因为当时读LLM的时候没有选修证券法这堂课，商学院的课也没有把M&A的上完。

在律所的工作也是有很多个助理把一个任务分得太细化，让我感觉成为流水工的一员。

前六个月，做完了两三个deal和几个IPO的我，对这个业务领域的认识依然是个流水工作员的认识。

这段经验，也让我对律师学习有了两点心得体会。

第一个，Multi-Tasks对一个进入新领域的律师来讲，是大忌。

进入一个新领域的前期，如果不能保持80%的focus在快速突破，学习曲线可能非常漫长。

我当时的精力很分散到考Bar、商学院、律所工作三件事。

虽然这几件事情也都是有关联的，但我觉得工作中最好每天十个小时之外呢，还能有1-2个小时和周末去消化自己做的事情，这样才能深度成长。

现在我都让自己每三个月, narrow focus专注一个领域，可能的话最多两个领域。

第二，光实践不补充理论，不提高认知宽度，很难提高。

我想大部分律师成长都是跟着工作实践来的，在跟着高级律师办案过程中，一来一去会逐渐积累行业知识以及某些关系。

但有的法律工作本身简单，做完了一单移民申请、房产买卖，之后的都是复制套用模板了。

但有的领域，比如金融、证券、资本市场、诉讼，如果理论理解不深，办案的时候不去补充对法理本身的理解， 就会云里雾里、机械地打工。

在后面的两年里，我绕了一个大圈才慢慢地开始对证券市场有了认识。

我去上了商学院的相关交易、上市、股价的课，又去借来了法学院的证券法教程，找来了每年的报表，去研究了什么是风险、什么是证监会、Finra机构，还去跟做PE和银行的聊了。

绕了很大一圈，再回头看SPAC是什么，才慢慢理解我当时做的工作。

在大所，美国律师associate需要7-8年，才能在一个小领域成熟到独当一面。虽然有时候是人为制造的阶梯，但客观上我觉得深挖一个领域真心不简单。

后来呢，2021年末，我希望自己能进入一个能如此专注深挖的领域。

放弃之前法律业务中对宽的追求，以及对随时跟着局势变化而变化的随机主义，如果我专注，会不会更好一些？

顺着这种思路，我先专注几个月考过了Bar，等商学院作做完毕业旅行毕业，我开始寻找一个小点的boutique所，希望把主要精力集中在一个法律领域寻求突破。

在机缘巧合下，同样延续之前的SPAC行业，我开始进入了个专门做中概股上市IPO的小团队。

而当时我的狭窄的突破口，就是起草中概股招股书F-1。

学习方式和团队文化

比业务和工资更重要

经历了第一家律所六个月的云里雾里懵懂期后，遇到新所的一位Mentor Joe的时候，我内心非常感激，跟着他学到很多东西。

其实我在之前律所遇到的Mentor也是相当出色的Mentor， 但Joe律所让我体会到了另一种律师的成长学习法。

Joe是一位很聪明很专业，有过经典美股上市代表作的律师(2018年中概股第一个破冰的IPO美华国际医疗就是Joe领导的）。

让我印象非常深的是他对队员的信任、尊重以及在团队中的领导力。

Joe Laxague, Esq

https://cronelawgroup.com/joe-laxague/

当时我入职不久的一个deal，我们开会分工后，Joe就直接说我们团队的工作模式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直接把F-1从0写到最好。

我非常感动，他让我想起在2015年读法学院的时，认识了一位60多岁的巴西的联邦法官， 我们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跟我说了这么一些话：”Joy, 你知道吗，我23岁就当上巴西的联邦法官。最开始开庭的时候我很紧张，总要求自己完美，出错。

但我老师告诉我说，犯错没关系，错了后面还有更资深的人，帮你把问题修改的。你要大胆去做，犯错，才能进步啊。”

Joe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不会做的地方没关系，团队会在后期帮我一起修改到最好，我先大胆做一做。

这种非常自由地激励下，我激动不已，学习劲头十足，我知道自己遇到很好的leader了。

相比较很多律所的对初级associate的micro-management, 犯错既批评，有的更加PUA。

一个容错度很高的合伙人是真的很有的， 而且我知道我肯定会犯下不少的错。

于是我开始每天十多个小时地研究学习 。

从一次完整的F-1都没有读完过，到一个人从客户尽调、到写商业初稿、到整理公司信息、搜索类似行业IPO，大约两周时间，我交出了完成度60-70%的200多页的初稿骨架。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口气囫囵吞枣地读完了福尔摩斯探案集，然后写了一篇200多页的读后感。

我终于有一种更上一层楼地对上市公司招股书的体会。虽然只是小小地上了一个台阶。

但两周沉浸式、集中地做一份招股书，看清公司资料的每个细节。 对F-1招股书每个部分的细节和全局有一种了然于胸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这就是短期专注和拥有自由度自由工作的魅力。效率提升了，学习节奏快，能体会到专注带来的心流体验。

现在想想，我后来在工作里，都会让自己尽量短期集中少数案件，比如一天5、6个小时沉浸式研究一个诉讼案件，这样的效率是最高的。

另外，关于律师团队的领导力，我从Joe身上学到很多。他这种放风自由的、鼓励初级律师自我探索一样的学习方式。

这跟我在EMBA团队里的领导学实验很类似，如果一个人过了30岁，那么他可能更适应的提高方式就不是micro-management了，而是目标导向型。

以我为例，给我一个目标自己去搞定一个事情，允许提问和犯错，对我来讲这样的业务学习是成长最快的。

反之，我之前在一个团队里，也许因为初级助理年龄都较小，律所培训模式是高级律所安排中级律师工作，中级律师安排初级律师。

初级律师按照既定的模版一板一眼，一定要用某个模板，某个表 格，某种格式。可能我到了一定年龄了，会卡在繁缛末节里精疲力尽。

不同模式可能适用不同的人。这段经历让我明白，一定要了解自己的最佳成长风格和习惯。

人各有长，当我们在适合自己、文化和工作习惯都能适用的环境中，办案效率和能量才是最高的。有时候，风格不合的工作小环境也不要太硬撑勉强。

所以呢，后来我找工作跳槽，学会了把律所文化、小团队的“工作文化” ，以及“人”的因素看得比这个所的工资、排名、报酬更重要。

用我现在律所的一位Mentor Alan Kindred的话来讲就是，也许你在一些所，你会稍微挣得多一些，但是他们有可能会让你的生活非常苦逼。

我喜欢待在我觉得舒服的律所，干活开心很多。

美国律师这一行，不管你做什么业务，在曼哈顿这种地方的市场竞争，会让每天billable hours几乎10以上的初中律师才能生存和晋级。

加上不得不花的admin和business development，学习CLE课程的时间，12-14个小时工作日太正常。

遇到deal紧急，客户催促，周末再加个班也是应该的。如此的devotion，要能长期坚持下去，那么必须要么乐在其中，要么在一个高正能量的团队，否则burn out是相当快的。

能成为律师的人都是勤奋且学习能力和习惯很强的，但我很多同行也开始陆续因为这个行业的苦，换了别的方向，我也相当理解。

千里马离不开伯乐

说到人合，不得不提影响我在美国发展的一位重要的导师Mentor Laurel Grass。

2017年，我还在一个想做中国业务，且把我当paralegal的所里，当affiliat。

当时我已经有很多中国客户，也对商业诉讼非常感兴趣。

那位诉讼律师非常聪明，办案思路灵活、谈价格灵活、跟客户沟通擅长利用孙子兵法讲策略、讲心得，我很有些崇拜他，想跟他学很多。

他向我推荐了诉讼方面的书，也会带我去法庭旁听庭审，参加客户谈判，但是我很快失望地发现，他并不会带我做案件。

我争取过不止一次，但是他不会让我起草任何东西然后给他看，他待年轻律师的方式，更多的是利用其有价值的一面，把我们当工具，去查这个那个，然后他把案件做完，好，下一个。

我当时卡在这种局面里只好自己看书学习，然后某一天，Laurel以合伙人身份加入进来，她开始召集paralegal和associate都去她办公室讨论案件。

我说出了我想学习但是没有导师的顾虑。Laurel很认真很同情地跟我说：Joy, 如果一扇门老敲不开，你要学会换一个窗。

那天，Laurel开始为我打开了那扇窗。

Laurel Grass

Corprote and Litigation Counsel of Leech Tishman

https://www.leechtishman.com/people/laurel-f-grass/

她带着我们paralegal做案件，什么案件都跟我们一起讨论，同时，她也会带还没有参加法学院的实习生。

在Laurel看来，团队一起办案，是最能吃智慧和工作效率的；我们每个人不管学历背景年龄，都是很有价值和成长潜力的。

她主持会议，身为合伙人的她，对大二学生对案件的意见都是非常尊重的。她也要求团队的讨论保持公开、透明、大家平等。

在这样的领导力下，我们几位年轻律师、法学院学生每天去办公室都开开心心地，一起工作到晚上也停不下来。

Laurel让我明白的一件事：工作、要开心地工作才好。要跟喜欢的人同时、开心的工作。

2022年，我去做了IPO，Laurel去了另外一个所。她也时不时邀请我去她的所，我有做不了的诉讼案件就去找她合作。

结果一来二去，每次去她的所和她的团队，我都感觉到很强一股正能量。

虽然我想专注证券法，跟目前Laurel做的刑事诉讼差很远。但谁不想跟一个不断鼓励、支持的导师、朋友一起工作呢？

去了几次他们所之后，Laurel和她的同事朋友，一位破产法资深合伙人Steve都说：

Joy我们每次看到你都很开心啊！你的想法太好了，我都同意！我喜欢你给我们介绍的这些律师。

Laurel也悄悄跟我说，我不想勉强你，但你要不要考虑来我们这边呀？我们一起工作多快乐啊！

Steve Eichel,

Bankruptcy & Restructuring Partner of Leech Tishman

https://www.leechtishman.com/people/steven-eichel/

我当时还没有从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限制：我要专注证券法、一直深挖专注直到成为专家。

直到2023年初，专注带来的副作用Tunne View，抗系统性风险低，以及成长边际效应递减开始出现了。

因为2023年3月出现的一条中国证券法改成审批制，Deal Flow被卡住了，整整几个月上市的公司只能排期等待，动弹不得；

另一方面，写完了两三个招股书初稿的我，又开始面对大量机械的重复。

虽然重复训练是进步的基础，但我内心的成长开始得不到满足：我感觉自己还能进步更多。

除此之外，焦虑也开始蔓延，虽然同行的资深律师都非常好，优秀，他们可以二十年就做证券上市，但是这个真的是我感兴趣的领域吗？

在证券团队的工作，让我体会到这个行业的累、时间长、以及几乎不用见其它律师、不用讨论什么策略、反正电脑前写文件改就行了。

让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很多什么？！我怎么觉得有些无聊呢。

当时内心隐隐有种不安， 但又在压抑这种感觉 —-工资高啊！谁不爱钱呢？时间自由啊，在家上班都不用见客户多好！

真正让我不得不再次走出舒适区的，是最终中概股政策的限制，导致律所经济性裁员。

虽然我即使擅长BD，也架不住针对一个行业的政策性打击。这让我又想到了2018。

原本我所在的中资外所策划了很多2019年的业务合同，一个新冠全盘、公司法部门全盘覆灭。

中学的时候我看过一个经典书《谁动了我的奶酪》 ，里面就讲了这个道理。

你要不断监测你的奶酪，因为人们总是不断移动它，那么你只能不断去找新的奶酪。

同龄人都成了合伙人了，我怎么还没有自己的一个核心领域？ 我是不是把自己精力太分散了，我还是应该专注？

而《How to win in a winner take all world》一书的开篇却在写：

如果 你想在当下不断变革的世界中生存，那么你得跨行、不断学习新东西走在变革前。

举的例子就是传统报社被数字媒体冲击，只有那些积极改变接受数字媒体的人最终找到了新饭碗。

当时我头脑还在理解这个内容中打架：

我是应该放下所有别的案件不管，放下可以做的市场开发不管，像激光灯一样只做手边的招股书工作呢，还是在能尝试的空间里，追求自我成长？

我后来还是选择了分散一部分精力依旧去开发市场、去应对客户找到我的其它非上市案件、虽然不用去纽约上班我也坚持常去，并跟其它律师交流。

这样做的坏处，是我的billable会比其他专注的律师少，裁员的话我就成为第一个。

好处也很明显的，是在个人职业成长上。我想起一位前辈说的话，他就是很不鼓励去大所只做一个小案件当个螺丝钉的。

他说，律师的能力是多元的，综合性的。从接待客户、到办案能力、到最终结案、到维系客户和建立声誉。

如果当律师30年都在办公室对着电脑，连客户都从来不见，这样的律师能处理多复杂的局面呢？

如果你都没有参与过合同纠纷的法庭诉讼，你又如何在起草合同的时候知道哪些是陷阱、哪些是烟雾弹呢？

我想，现在的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在一个非常喜欢的律师团队里，同事之间互相支持鼓励，身边的都是各个法律领域专家前辈。

在这个团队，我可以较自由地发挥天赋和优势，较自由地安排工作时间，并且这还是一个非常感兴趣的法律领域——商业诉讼，我是真真正正太幸运了！

2023年末，在Laurel的大力推荐，以及团队的盛情邀请下，我进入了一家新的律所，叫理泰律师事务所，Leetch Tishman。

这家律所是以费城比茨堡为总部，扩张到目前全美十多家分所的，一百多人的大所的。

律师以资深合伙人为主，在曼哈顿办公室诉讼团队、地产团队、破产法团队、遗嘱继承家事都很强。

我刚去这家所的时候面试额是公司证券法部门，因为毕竟累积了两年的证券法经验了。

但没想到，我手中正好有三个案件是国际商业诉讼的，其中有一个案件我跟了五六年了，当时我还是以中国涉外律师的身份参与这个国际诉讼案件，正好跟着我带到新的律所。

帮我背书大力支持我来这家所的四位资深合伙人，其中一位 Ivan Posey，诉讼和专利律师在我面试的时候忽然对我说：

“Joy, 我觉得你有诉讼天赋，你的才能不发挥在法庭上太可惜了。你为何不加入我们诉讼团队呢?"

然后Laurel, Steve, Alan都同意复合，是啊，我们喜欢跟你在一起工作，你为何不加入我们呢？

Ivan Posey

IP & Litigation Partner of Leech Tishman

https://www.leechtishman.com/people/ivan-posey/

律师成长中，导师和伯乐有多重要？

他们的一席话在让我开始深度反思，我到底对法律的Passion在哪里？ 我以为自己喜欢合同和商法，因为我对商业感兴趣。

但自从读了MBA之后，我发现我对商业的兴趣要么集中在创业者的角度去思考产品和价值，要么在思考公司治理和创收方面。

但是商法律师的价值不是为公司做商业决定，而是促成交易或者防范商业风险。商法和合同法只是因为我喜欢商业，而间接喜欢的媒介。

很多同事说我擅长开发市场，去律所做BD也能很出色的。

但我坚信技能和长处不代表Passion，只做客户开发而不去提升办案能力的律师，是没有在内在价值提升自己的律师核心能力的，我不想只为了赚钱而当律师。

但是诉讼呢？打官司、辩论、开庭呢？我承认，我内心蠢蠢欲动，但是更多的是害怕和担忧。

一方面是“传统的观念”：作为中国律师刚来美国学习法律，可能经常听过一类话“华人律师不要去做诉讼，因为打不赢犹太人。”

“不要去做诉讼，因为你过不了语言关。”“不要去做诉讼，因为客户喜欢请犹太去辩护。”

“不要去做诉讼，因为成长曲线太漫长，等你好不容易独立开庭了，同行开移民律所，都开了很多分店赚得金玉满堂额，你还在给别人当助理，整理证据。” “不要去做诉讼，因为法官陪审团可能不认同你。”...

一方面是“能力壁垒”：JD都没读过，诉讼程序法也不是特别了解，语言也不是本地人，法学院GPA也不够高。我能做好诉讼吗？

所以我非常感恩Ivan，Alan以及保荐我的Laurel和Steve，他们让我感受到了一个成功的人，处处给年轻的人提供成长机会，鼓励他们。

他们说我有诉讼天赋，我才开始注意到，其实从2015年我在美国律所做涉外开始，案件中其实绝大部分中美投资纠纷诉讼。

甚至更早在2010年虽然也有公司合同法工作，但是我确实非常频繁地去法院代理各类诉讼和仲裁。

而大部分诉讼仲裁，中国法律都是借鉴国际仲裁条款。英美法虽然跟大陆法不同，但是开庭的辩论的准备、对抗、激烈对质还是差不多的。

这么说来，我也是近几年因为机会主义。我才进入证券法资本市场，但不管在国内还是美国，不知不觉都一直在诉讼、对抗领域 。

Ivan的这句话让我非常非常震撼。他说他也是跟Alan律师成长起来的，没有Alan就没有今天的他。我知道我是遇到很好很好的到时了。后来我跟Alan律师一起参加一个跨境复杂的诉讼案件。

真正体会到了他的魅力。虽然只是工作邮件里一来一回，但是Alan律师半起案来，我能感觉到，这个案件是长在他脑”里，记在他心里。

他会提醒我们关注截止日，会在很早或者很晚哪怕周末的时候告诉我们对这个案件，他有了新的洞见，想到了一个新的角度。

虽然只是简单几个邮件。我能感觉到时薪$800+的顶级诉讼律师对案件的态度、分析能力、解剖力和对方律师的驾驭力。

Alan Kindred

IP & Litigation Partner of LeechTishman

https://www.leechtishman.com/people/alan-m-kindred/

“遇到好的导师，你就拼命学吧！见到高人了，就拼命追吧！”

忽然想起陈虎平老师当年的话，当年因为英语阅读而拼命追求读了很多书，认识了查理芒格。

如今，这些诉讼团队的合伙人们，又给了我当年拼命追逐学习价值投资的热血和激动。

简而言之，我内心对法律和诉讼业务的passion就这么被喷地点燃了！我非常非常感恩和珍惜，人生难得中年依旧热血澎湃！

2023年末的三个月，我开始了一段沉浸式律师工作期。

每天早上八点醒来就在办案，去办公室一天回过头来，已经晚上11点了。

中午也没休息。也没觉得累。虽然不都是在办案，还有很多admin、bd和乱七八糟的工作，但是心中还是快乐地高能量地享受着。

什么是对法律的passion？不是谈谈形而上 的追求正义、善良和普世价值。这是感触得到的能量。

是我可以白天醒来就工作也不嫌烦，晚上有时候梦中会想着当下的刑事案件，然后有些启发。

是下班开始抱着本子写工作心得，电视也不急着看了。 是每天工作时间十多个小时，billable hours只有3-4个，也不是很介意。

因为我是为自己的律师成长而工作。

比如这篇文章，就是某个半夜三点过，睡不着满脑子这几年的案件，不得不起床写个复盘出来。

我也没有很努力，或者逼着自己勤奋。 也不是为了凑够billable hours。

是一种进入了心流的体验。一种要做一件事，就想把这件事努力做好、做给上天看，而不是为了当下客户的称赞或者赚多少钱。

我觉得诉讼案件能让我也开始追求更纯粹地法律技能。

就像棋手天天想着神之一手，灌篮高手中大家的全部青春就是打篮球，全国争霸，诉讼律师的世界也可以是单纯地，想赢！

想自己的诉讼请求都能得到法院承认，想让客户的问题最终得到最优解，想在法律理论的应用和案件论证上比对方写得更精彩，想从几十个G的陈年档案中找到案件的逆转突破口。

我还记得有一次，五个小时我坐着不动，忘了动。 整理一个案件三年的邮件往来，做成exhibit list，找出对方承认债务的关键证据。

我居然乐在其中，因为终于把证据链给理清楚了！ 老公几次来问我1点了不睡觉在干嘛，我用游戏的方式解释道。

这个跟玩Zelda 王国之泪很像啊，我就好像在搜集材料和装备，把重要证据串成链，放到起诉状里面，这些都是食材布料。

然后思考法律理论，查找案例作证，这些就是弹药武器。写起诉状这件事，就好像是造个航母，准备好你的轰炸机、炮机、打算攻击！

以前写招股书时候，喜欢的点是去把一个公司研究地特别清楚，累了我会玩游戏 奖励自己，逃到没有工作的地方放松。

但是在写起诉状做诉讼的时候，工作本身却变成了停不下来的游戏。

什么billable hours是压力，每天办案本身很好玩呢。不过幸好我们律所也没有强制到我要一年1900-2000个小时。

我觉得做律师，成长是我想要的，至于工资吗？钱是没那么重要的。我宁可少拿一些，但希望工作是愉快的，有价值的，让自己成长的。

我非常非常感恩目前团队的所有导师们，Laurel, 破产律师Steve，专利和诉讼律师Alan & Ivan，以及破格录取了我的Pete。

我能进到现在的律所，我觉得不是靠我的个人能力，而是有很多的恩典和祝福的。

我也非常感谢支持我的客户们。好的律师，也是靠好的客户的支持才能成就的。

律师和客户的关系，有点类似军师与主公。当遇到好的主公辅佐时，军师才能最大发挥他的能耐，打胜仗。

诉讼跟下棋、对战一样，风险无处不在，逆转的机遇也藏在细节里。律师跟客户的信任越紧密，赢得概率越大。

如果诉讼律师太计较费用，把客户当商主只追求多做事多收费，或者客户要求律师做风险代理模式（类似军令状模式，赢了奖励，不赢杀头），这两种关系都不利于真正的进步。

职业的成长的不总能遇到好的同事和导师们。我想在我拥有他们的时候，尽可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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