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饮马多瑙河到被俄国吞并，金帐汗国在中亚数百年都经历了什么？

蒙古骑兵，这是一个让世界震颤的团体，他们横扫了几乎整个欧亚大陆，世界历史为之改变，不仅金国“铁浮屠”败在蒙古轻骑兵阵前，欧洲的重装骑兵时代也就此终结。以至于率领这支骑兵的成吉思汗被美国《华盛顿邮报》评为“千年风云第一人”，在著名传记作家麦克·哈特《历史大事年表》中，13世纪共有8件大事，其中5件跟成吉思汗和他建立的蒙古帝国有关。这其中就有金帐汗国这浓浓一笔。

孙立新油画作品《成吉思汗与蒙古铁骑》

从成吉思汗西征讲起

遥想当年，从鄂嫩河畔起家的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在一百年的时间里，以惊人的军事韬略和摧枯拉朽的铁骑，迅速建立起横跨欧亚大陆的庞大帝国：其扩张领土的血腥战争，向西直达黑海之滨，向南一直打到印度河，向东则囊括了整个东亚地区，在近代史上无比嚣张的俄国人，也要年年向蒙古帝国麾下四大汗国之一的金帐汗国进贡。

金帐汗国由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次子拔都于1243年所建，都城为萨莱（伏尔加河下游）。早在1225年成吉思汗凯旋东归，便将本土及新征服所得的中亚土地分封给四个儿子，其中长子术赤的封地划在了咸海以北，西抵撒哈辛（伏尔加河下游），东至额尔齐斯河以西的区域，以钦察草原为主体，这构成了金帐汗国疆域的根基。

据波斯史家阿剌丁记载，成吉思汗曾以鞑靼马蹄所至西方之地交付与术赤，也就意味着术赤系后人可以越过伏尔加河去开疆拓土。1227年成吉思汗病逝在攻打西夏途中，术赤虽然是长子，但因传言称是塔塔尔人的血统，所以在成吉思汗诸子体系中颇受歧视，无缘争夺蒙古大汗汗位。1236年，蒙古帝国第二任大汗窝阔台命术赤之次子拔都任统帅，率领蒙古各支宗室长子的军队发动第二次西征。

长子西征从伏尔加河一路向西，在击破罗斯诸国后，深入中欧波兰与匈牙利诸国，兵锋直抵多瑙河畔的维亚纳附近。特别是1241年里格尼茨之战，西里西亚公爵亨利二世率领的波兰联军被蒙古军以少胜多彻底击溃，甚至亨利二世本人也死于这场战役。此战后欧洲诸国十分震惊，继匈人帝国阿提拉后再次感受到了“上帝之鞭”的严重威胁。

但窝阔台大汗在1241年突然病逝，死讯传来，拔都不得不放弃侵入西欧，只得收兵东还。回师过程中，鉴于术赤系无缘汗位争夺的情况，拔都便率领本部人马在伏尔加河下游的萨莱建立都城，正式建立了蒙古四大宗藩之一的金帐汗国。由于金帐汗国境内大多数是钦察人和保加尔人，所以金帐汗国也称钦察汗国。

这里额外延伸一下鞑靼人这个称谓，公元1245年，受长子西征带来的恐惧，罗马教皇英诺森四世派意大利主教约翰·普兰诺·加宾尼前往蒙古帝国，希望蒙古帝国的大汗停止对欧洲的征伐和屠杀。两年半后，历经艰险的加宾尼终于回到法国里昂，向教皇呈交了他所见的关于鞑靼人的忠实记录。鞑靼人就是当时欧洲人对蒙古人的称呼。这本记述就是后来在欧洲影响深远的《出使蒙古记》。

欧洲人通过加宾尼的记录，发现他们眼中的“鞑靼魔鬼”，其实是与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生活方式的另一族群，在他们的生活中，马占据“上帝”的位置。“他们的小孩，刚刚两三岁时就开始骑马和驾驭马”；在下葬死者时，除了埋入一顶帐篷，“还埋入一匹母马和它的小马、一匹具备马笼头和马鞍的马”。“靠在马鞭上，用马鞭碰到了箭”，都被他们认为是极其罪恶的事情。

从这些记述中我们可以捕捉到，蒙古帝国的“大”，不仅在于元朝及其藩属国疆域的空前广阔；从文化信仰的包容性上来说，蒙古帝国也是很“大”的——欧洲的基督教、阿拉伯的伊斯兰教、波斯的拜火教、中国的道教、印度的佛教以及蒙古人的长生天均能够相处，这点相比欧洲人在美洲大陆强逼印第安人改宗信仰，以及罗马天主教针对中东阿拉伯世界的近200年的十字军东征来说，要文明得多了。

当然蒙古人在向西征伐中，针对敌人的屠杀和劫掠也的确颇为残忍，但面对人数远胜于己的力量，这种能够达到分化瓦解，迅速征服对方目的的手段或许是最符合当年战时行为的。当然在金帐汗国建立后，这种血腥野蛮的屠杀政策被游牧劳役和商业贸易所取代，以至于都城萨莱、别儿哥萨莱、兀龙格赤、保加尔、克里木等城市，成为了东西方贸易的集散地。

从建立起就埋下分裂祸根的金帐汗国

此时包括莫斯科公国在内的诸罗斯公国也都成了向金帐汗国纳贡的附庸国。不过依照蒙古人军队的传统，金帐汗国保持军政合一的统治组织，万户、千户、百户、十户既是行政单位，又是军队编制单位。拔都的13个兄弟及其后裔各自拥有世袭封地，形成了隶属于拔都及其后裔的半独立小汗国，如斡儿答家族、昔班家族、莫斡勒家族、脱花帖木儿家族等，不过拔都家族实力最强，所以早期金帐汗国的汗位都在拔都家族传承。

但这种汗庭把百姓连同土地分配给诸王和那颜的统治方式，很容易形成地方割据。比如拔都的兄长斡儿答及其后裔就占有今西西伯利亚、哈萨克斯坦，形成了隶属金帐汗国的白帐汗国；拔都的弟弟孛儿只斤·昔班被封赏到南乌拉尔地区，建立了蓝帐汗国。诸汗在拔都汗去世后，几乎是独立的，虽然名义上承认自己是金帐的属下，但根本不参与金帐诸汗的库里尔台大会。

帖木儿帝国鼎盛时期疆域

之后到1374年随着金帐汗国一脉式微，白帐汗国一系的兀鲁思汗一度攻占了金帐汗国都府萨莱及阿斯特拉罕，最终拔都系被取而代之。与此同时，随着帖木儿帝国在中亚河中地区崛起，开始操控金帐汗国诸王内讧，最终1382年白帐汗国与金帐汗国合并，但随后二者针对锡尔河流域的争夺战争，让双方都耗尽了国力。

于是到15世纪中期后，金帐汗国分裂为保加尔汗国、喀山汗国、诺盖汗国、克里米亚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大帐汗国（继承金帐汗国世系）、哈萨克汗国、西伯利亚汗国等多个汗国。而帖木儿帝国则在1501年被术赤系后裔昔班尼汗率领乌兹别克游牧部族覆灭，布哈拉汗国取代了帖木儿帝国。不过帖木儿的五世孙巴布尔复辟失败后逃入印度，建立了莫卧儿帝国，在一定意义上也算延续了帖木儿帝国。

拜占庭帝国的双头鹰国徽与沙皇俄国的双头鹰国徽

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在1472年迎娶了拜占庭末代皇帝的侄女索菲娅为后，成为第三罗马帝国继承人

金帐汗国分裂后，虽然金帐汗国的正统汗位由大帐汗国继承，但实际地位已同其他汗国无异。此时失去压制的俄罗斯的前身莫斯科大公国开始崛起。先是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在1472年迎娶了拜占庭末代皇帝的侄女索菲娅为后，自认为是拜占庭帝国的正统皇位继承人（东罗马帝国于1453年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所灭），还将拜占庭帝国的国徽——双头鹰国徽引进俄国，莫斯科大公变为沙皇，大公国也变成了沙皇俄国。

之后沙俄开始不断对外扩张，1478年吞并诺夫哥罗德，1485年吞并特维尔公国，1510年吞并普斯科夫共和国、1521年吞并梁赞公国。诸罗斯公国相继被吞并后，1547年伊凡四世（即伊凡雷帝）派兵远征灭掉了喀山汗国，自此沙俄的力量开始强于蒙古鞑靼人的力量。接着1556年阿斯特拉罕汗国被吞并，1557年西伯利亚汗国、大诺盖汗国也相继选择臣服于沙俄。

特别是1598年西伯利亚汗国被灭后，沙俄揭开了向西伯利亚大规模扩张的序幕，贝加尔湖面临易手，不过那是另外一件事了。而对金帐汗国系的余下诸汗国而言，危局同样存在，只是沙俄要吞并克里米亚汗国还要等到1783年，吞并哈萨克汗国要等到1847年。之所以延后那么久，很大程度上跟伊凡四世绝嗣后，沙俄的留里克王朝由罗曼诺夫王朝取代，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大帝更热衷于在欧洲扩张有关。

俄版影士卡捷琳娜大帝

剥开一个俄国人的皮，就会看到皮下蒙古人的血脉？

额外一提的是，在沙俄吞并金帐汗国系的各汗国的过程中，蒙古鞑靼人的血统也融入到了俄族人之中。据《游牧文明史》及俄国文献史料表明，喀山汗国、阿斯特拉汗国、西伯利亚汗国、克里米亚汗国、诺盖汗国、蓝帐汗国的蒙古鞑靼贵族们后来供职于沙皇俄国，并成为很多大公、王公贵族的姓氏起源，俄罗斯曾有蒙古鞑靼血缘的大公92个，王侯贵族50个，产生了13个公侯、300多个贵族姓氏。

供职于沙皇俄国的蒙古鞑靼贵族们

蒙古-鞑靼血统在俄国精英阶层中占有重要地位，原因除了金帐汗国曾统辖诸罗斯240年之久，也跟金帐汗国分裂后，各汗国继续统治南俄500年之久有关。毕竟当时作为俄国的宗主国，诸罗斯不但对金帐汗国称臣纳贡，而且各罗斯公国的贵族也普遍与蒙古人通婚。如沙俄的留里克王朝就有蒙古鞑靼人血统，至伊凡四世时，莫斯科公国的宫廷中已有三分之一的人具有蒙古血统。

虽然蒙古人的数量远少于当地土著，但毕竟掌权南俄的时间足够长，长期的杂居和通婚产生了大量混血。这些混血脸庞呈黄褐色，有着蒙古人的眼睛特征，年轻时与欧洲人相貌相近，到了老年时，面部特征趋向于蒙古人，如勃列日涅夫、叶利钦等。有俄国科学家研究，每七个俄罗斯人就有一人带有蒙古鞑靼血统。这或许就是西方谚语“剥开一个俄国人的皮，就会看到皮下蒙古人的血脉”的原因之一。

前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是“世界获奖章最多的人”

或许说俄国人脱胎于蒙古鞑靼人有夸大，但蒙古人无疑对俄罗斯民族的发展和性格，打上了深深烙印。就像克柳切夫斯基和特鲁别茨科伊在其著作《论俄罗斯文化中的图兰成分》说的那样：“莫斯科要感谢蒙古人的统治，俄罗斯政府制度也是蒙古式的。从本质上说，俄罗斯是一个东正教蒙古国家。俄罗斯人的日常生活深受蒙古影响，有大量蒙古语借字、邮政、税收、服饰也受蒙古影响，军法制度也是从蒙古学的...”。

当然，那是另外一件事了。但可以确信的是，金帐汗国的各支系最终湮灭在沙俄持续的扩张之中。

上期回顾：西伯利亚汗国：阻挡沙俄扩张西伯利亚的第一门户，覆灭后西北危矣

备注：本文是《俄罗斯合集》的第40章原创作品，仅为一家之言，转发请注明【著作权归原作者所有及出处】，抄袭必究。另文中配图部分引自网络，如有版权私联请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