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华 | 并非所有的走走看看，都是“调查研究”

桂华

（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

当前，形式主义问题对不少工作造成了干扰，带来了治理和社会的高能耗。

上半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在全党大兴调查研究的工作方案》，提出在全党开展大兴调查研究。今年以来，在基层开展学术研究时，看到各种方式的调研检查不少。也听到一些基层干部反映负担重。如何避免改进作风的调查研究变成形式？

调查研究既是一种工作作风、工作方法，还是一种工作能力。 并非所有的去走一走、看一看，都构成作为工作方法的调查研究。

一、为什么要开展调查研究

调查研究，作为一种工作方法，内涵要比日常所理解的社会调查丰富。毛泽东同志曾在《反对党八股》中指出， “学风和文风也都是党的作风，都是党风。”调查研究是工作方法，更是工作作风。“大兴调查研究”是“从群众中来，回到群众中去”优良作风的发扬；一般意义上的社会调查，走访和座谈，都是这个工作方法中的一个环节。

开展调查研究除了是要解决具体问题之外，重要的是，改进工作作风，贯彻实事求是精神，纠正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和主观主义的问题。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指出： “调查研究是谋事之基、成事之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调查就没有决策权”。

二、功夫在“平时”，调查研究要处理好“9与1”的关系

毛泽东同志在《反对本本主义》指出，调查就像“十月怀胎”，解决问题就像“一朝分娩”。很好地定义了调查研究与解决问题的关系。

可将这种关系概括为“9与1”的关系。“9”是指工作经验、日常观察、困惑和遇到的问题；“1”是通过调查获得的新认识、新知识、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平时做有心人，才能发现问题，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开展调查研究，功夫在平时，即平时就有很多积累和思考，不知不觉中形成了“思考的饱和”“关注的饱和”“经验的饱和”，才会在调查中“蓦然回首、恍然大悟”，才能从群众哪里获得学习，才能将群众变成“获得真知灼见的源头活水”。

三、要解决问题，更关键的是通过调查发现问题

毛泽东同志说 “调查就是解决问题”。曾看到《人民日报》上也有一篇谈到调查研究的文章指出： “衡量调查研究搞得好不好，不是看调查研究的规模有多大、时间有多长，也不是光看调研报告写得怎么样，关键要看调查研究的实效，看调研成果的运用，看能不能把问题解决好。”

通过调查研究来解决问题，这句话要深入地看、辩证地理解。

通过调查研究，将情况了解清楚了，才能做出科学决策。但是，这不是说，通过每一次的调查就能直接去解决问题，也不是说每一次调查就能够直接发现解决问题的现成“答案”。尤其要避免的是，不能把调查变成督办、问责，如果有的部门将“四不两直”的调查研究变成了暗访，带着追责下去，那这样的调查研究反而会变成群众和基层不敢讲话。

四、调查作为工作方法，首要的是摆正“小学生”心态

开展调查研究，解决群众提出的问题，前提是摆正调查者是谁？从事实际工作的调查者，是部门决策者、也是机构办事员、还是群众的服务员、更是迫切需要熟悉情况的“小学生”。

毛泽东同志在《农村调查》的序言和跋提醒说： “这些干部、农民、秀才、狱吏、商人和钱粮师爷，就是我的可敬爱的先生，我给他们当学生是必须恭谨勤劳和采取同志态度的，否则他们就不理我，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开调查会每次人不必多，三五个七八个人即够。必须给予时间，必须有调查纲目，还必须自己口问手写，并同到会人展开讨论。因此，没有满腔的热忱，没有眼睛向下的决心，没有求知的渴望，没有放下臭架子、甘当小学生的精神，是一定不能做，也一定做不好的。必须明白：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了解这一点，就不能得到起码的知识。”

开展调查研究时，第一前提是，抱着“小学生学习”的态度，真心沉入到人民群众中去，纠正偏见和主观主义。最忌讳的下车伊始，没有充分了解群众，就出规划、出蓝图，就准备替代群众解决问题，“救世主”心态背后是主观主义。

五、调查研究的方法，第一步是身体力行

毛泽东同志在《反对本本主义》里还提醒： “凡担负指导工作的人，从乡政府主席到全国中央政府主席，从大队长到总司令，从支部书记到总书记，一定都要亲身从事社会经济的实际调查，不能单靠书面报告，因为二者是两回事。”

调查研究为什么要身体力行？因为 “你要知道梨子的味道，你就得变革梨子，亲口吃一吃”。（《实践论》）梨子要自己吃，调查要自己做。调查是一个高度参与的主观能动性过程，别人代替不了，所以干部要亲自做。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反过来说，听者有心了，才能听懂群众的话。

群众工作一定要“面对面”。隔山打不了牛。

六、调查作为科学决策方法，是从实际中发现矛盾的特殊性

矛盾是普遍的，问题的存在，容易看的见。关键是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有效的办法来自于现实、基层和实际情况中。

从矛盾的普遍性出发看待工作困难，会认为这是制度问题、政策问题、环境问题，是找不到答案的；从问题的实际出发，俯下身子沉下去，从实践中剖析矛盾的特殊性，将政策、制度、原理，转化为解决问题的具体办法。这是将原理、方法、课本知识变成活学活用。

如果在工作中总是停留在矛盾的普遍性层面，只能看到问题、困难，甚至连问题也不愿意看，在思想上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在行动上就会出现形式主义。

七、开展调查研究，要采取正确的方法

调查研究方法有很多，可以座谈、可以听汇报、可以私下走访群众、还可以看材料，重要的是要有将工作干好和寻找解决办法的真诚态度。

调查中，要注意超越“上下级日常关系”。之所以要开展调查研究，就是要改革认识，就是要打破层级造成的“信息茧房”，要改变日常形成的上下级关系；干部不把自己当做上级，意识到最大的力量是群众的认可；给上下级间自由讲、自由听的机会。

领导干部距离实际情况更远，调查有多深刻，决策就有多么正确；调查研究是做好管理决策工作的必要方法，政府是这样，工厂里也是如此。调查既可以听“问题”，也可以听“成绩”，站在不同的层次看，有的时候问题就是成绩，有的时候成绩也可能包含问题。少表态、多听取；少下结论、多讨论。

其实，比任何方法都重要的，是下的去，和愿意下去；只有下的去，方法才好用。

八、调查报告重在把情况写透彻，提出的建议倒是其次

调查报告不是最后的政策文件，不必大而全。

调查报告给谁看？70%是给自己看，是要解决自己的主观问题和认识问题，通过接触实际来丰富自己的头脑；30%是应用成果，也可能连30%也不到。

报告写作形式可以活泼，重要的是“想事而不是想词”，不必一定是“三段论”，“两段论”甚至摘编一些信息和感受，也不错。

看到了什么情况？为什么出现这些情况？在报告中把这两个问题说清楚了，答案就自然而然出现了。结论要针对到事务和矛盾的特殊性上去，不能所提出的办法，比问题本身还空泛。

报告写作是高山滚石头。通过扎实调查将石头推上山，写作报告时才能流淌而来。写作调查研究报告，是十月换胎之后的自然分娩，功夫到了、思考到了，形式上自然成熟了。

反过来，如果没有把调查研究做扎实，只琢磨材料怎么写，从工整、对仗上用力，就成了“党八股”，这样的材料 “语言无味，像个瘪三”（《反对党八股》）。

九、改造主观世界，改造主观主义

最后，概括一句话：调查研究是进入实践中改造主观世界的过程，人民群众是主，要调查研究的人是客，是群众改造调查者，而不是调查者去改造群众。把人民群众才当做主人，才能真正搞好调查研究。

桂华，2023.4.28/202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