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商人立德乐夫妇在重庆龙门浩的精彩往事

编者按巴山、江水，故城、老街，洋人，生活逸闻丰富、先贤传奇精彩，由于年深月久，往往被岁月尘封。社会和时代需要像资深媒体人张老这样严谨自觉，几十年如一日不为名利，无私奉献，脚踏实地抢救性走访、调研、发掘、印证，以求真唯实为准纯，从史海中钩沉出许许多多世人不知、典藉末载，极具价值的真相史实，极大地丰富拓展、赓续了养育他的重庆故城、下浩老街历史人文的深邃厚度和时代价值。

下面，推荐上网的“立洋人和他夫人”的故事，一桩桩、一件件，许多情节世人闻所未闻。张老自觉“载笔职司”，用朴实无华、小中见大的手法，把内陆开埠，重庆人是如何告别愚昧与先进文明接轨，阐释得让你拍案惊奇、记忆深刻、无穷回味。

这篇文章1月5日，《重庆晨报》上已经刊登，但受到版面制约，为了让读者更加全面了解这段史实，经作者同意后由黄硕视点图文全部发表。

在一起的时光(钢琴曲),赵海洋-夜色钢琴曲

2024年元旦前，位于南滨路龙门浩马鞍山下的“重庆开埠遗址公园”建成、“立德乐洋行”完成修旧如新对外开放，顿时立德乐成为不少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关于“开埠”的起承转合，在著名作家王雨著《开埠》一书、“立德乐洋行旧址”图片展示中已经有所交待。本文主要讲述龙门浩一代又一代老人们，记忆和传说中的立德乐夫妇那些既感人又鲜为人知的故事，通过多方考证，基本“投榫”。

立德乐在龙门浩居住生活了15年，时年53岁时，正式作为开埠洋商第一人踏上这块待开垦的土地，他把人生最精华的岁月奉献给了重庆。立德乐夫妇入乡随俗，为扎下深根做大做强做好商事，很快便学会说得一口流利的四川方言。

立德乐夫妇从关心民众生活小事入手，通过物事启蒙，以眼见为实的示范、服务，吸引乡邻，一步步告别愚昧、开拓眼界、感受文明、获得实惠，立德乐成为外资领头羊，他的生意紧扣民生，也随之做得风生水起。

1．缝衣机打璜钟煤气灯穿衣镜

清．外事衙门刚敲定重庆开埠，眼光敏锐、精明睿智，已经两次入渝探营踩点选好了地、做足功课心中有数，早就蓄势的立德乐夫妇，迫不及待租木船、雇纤夫、扬风帆，逆川江西进。于1891年5月26日，把满载洋货的木船，停靠在拥有三个渡口（老码头、门朝街、太平渡）与母城一江之隔，此后他的永租地－重庆南岸龙门浩，同时把暂住地选择在离渡口与天造地设的胜迹＂双龙拱卫＂近在咫尺的枣子湾。

现在见到的“立德乐洋行”是他输入洋布、洋油、洋钉、洋铅丝等洋货，向下江输出桐油、生漆、夏布、木耳、竹荪、烟叶等山货土产赚钱后，在上浩马鞍山下，新码头开保险公司、办信局、成立航运公司等所需，于1893年底动工，1896年初建成。

同时在洋行滨江处招募数十名石匠，用英国桶装“洋灰”（水泥），就地开出“连二石”，垒砌起一座自用的泊船和物资入库、输出专用的“新码头”。从海棠溪经新码头、下浩、周家湾、天心桥、慈云寺至玄坛庙这段滨江乡间泥泞小径，就是立德乐牵头，由地方、贤绅、洋商等“众筹”修建的一条平整舒适，方便人行货运，雨天不脏鞋的青石板沿江道路。

立德乐为了站稳脚跟、取得原住民信任，他请来洋裁缝夫妇，在他住地旁开了一家缝衣店。中国人缝制一件长衫，手脚麻利还得赶紧，一针一线起早摸黑至少要一整天。人们目不转晴看着洋裁缝，脚下一踩、两手一压一送，机器咔嚓咔嚓飞转，缝制一件长衫只须一柱香时间，简直看傻了围观者。

洋裁缝铺里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穿衣镜、色彩多样的细纱洋布、款式不同的花边、品种繁多的纽扣，方便利索的袴包，比当时人们外出办事普遍使用沿袭了上千年的“搭裢”方便、适用、美观。那香气扑鼻、润肤美白的雪花膏、洋胰子、花露水，新頴的帆布、牛皮皮带，对襟短装、西裤、旗袍，很受知性先生、公子、少妇、小姐青睐。江对面赶时髦的人，专门坐柏木船过江来找洋裁缝做衣服、选洋布、挑洋货、照镜子“玩洋格”。

入夜，缝衣行两盏照耀如同白昼的“洋油气灯”，光芒四射亮照八丈远，每个小时打簧一次的自鸣钟，更是吸引没见过世面的内陆重庆人眼球，不到洋裁缝收工，蔟拥观看“西洋把戏”的人们不会散场。家境殷实的人，见洋油灯亮，再也不用光亮如豆的桐油灯、亮油壶和烟熏太重的“松明子”。

立德乐把握商机，又开店卖洋油、洋油灯和洋马灯，人们把此灯称为“气死风灯”，即使再大的风也吹不熄。从此有钱人家照明用可调节亮度的洋油灯，出门走夜路，再也不用纤藤杆、灯笼、松明子照路了，提盏风吹不熄的洋马灯，既照路又显摆资格。难怪此后美孚石油公司选择在下浩蒲兰田公馆、亚细亚火油公司选择在上浩马鞍山落户。

2.修厕所成立天足会尊为女神

130多年前的那个时代，街市根本没有“茅房”，人们走到那屙到那，讲究点的则选择无人或稍隐蔽处就地解决。男人好办，女人很为难，路上到处是尿渍和野屎堆，不乏背着鸳篼的捡粪人。当时重庆人普遍称内眷为“婆娘”“堂客”，人们尊称阿奇博尔德．约翰．立德乐为“立洋人”，称其夫人艾莉西娅．立德乐为“洋婆子”。

立德乐和夫人外出常遇这样的尴尬事，于是商量并决定在人流量大的滨江官道望耳楼、新码头各建了一座简易，男女分开的“茅房”，这一义举，深受拥载。粪坑自有农人掏走作肥料，这就是重庆最早出现的“官茅房”－公厕雏形。新码头“官茅房”早已没了踪影，然而望耳楼那座“官茅房”虽经岁月淘洗，还是在原来那个地点。曾经有老人回忆，民国时望耳楼茅房旁边曾立有一块小石碑，上面刻有“立洋人建”和时间字样。

“洋婆子”，是一位敢于和中国传统、封建专制、愚昧陋习作斗争的西方女性，她对中国妇女缠足 ，把一个个身体健康的女人，人为折磨成残疾痛心疾首。她发表在天津英租界工部局主办的《京津泰晤士报》上，《撕心裂肺－三寸金莲》的文章中说:当下四万万中国人中，至少有三千万妇女童年便遭缠小脚的厄运。

针对清庭及各地督抚、州县衙门忌惮、害怕洋人的心理，艾莉西亚．立德乐利用一切机会四处奔走，他在重庆朝天门、成都盐市口等地演说并教唱《勿缠足歌》，成立天足会并自任会长。她倡导的“天足运动”得到北洋大臣李鸿章、湖广总督张之洞等的支持。中国女权运动家、民主觉醒先驱秋谨尊其为，拯救中国女性的女神。我祖母说：洋婆子，啷个不早十年来龙门浩，不然我也不会受这缠脚的罪。

老辈子讲起立洋人，总是津津乐道，当年凡路过“立德乐洋行”，缠红头巾的印度门童，老远八远就操着半生不熟的四川话说“您好”。大门口一年四季都放有一个泡老荫茶的大茶壶，无论是进门办事或是路过都可免费喝茶，一到冬天还给大茶壶穿上一层厚厚的“棕衣”。

3.办保险开煤矿设信局发邮票

生意场上立德乐不主张单打独斗，提倡抱团发展。在龙门浩他给“洋行买办”举办商事、外语培训班，他对洋商举办华语和中国内陆情事速成班，难怪中外经商者皆尊他为“教父”。

在“以水为路”的岁月，水上运输是“经济”生存之基，立洋人夫妇深知其道，身居龙门浩大动作频频。1892年秋，立德乐成立了重庆第一家外运公司，运作中进一步发现见川江航道实在太险恶、滩多浪急、翻船触礁、水湿货物常有发生、船员生命无保障。为发展水上运输，1893年3月，利川保险公司成立，自此江上行船和船工有了保险，船东踊跃投保，造船投运者大增。

1895年初，立德乐探明下浩枣子湾大慈寺侧有煤炭，立即组织采掘，自此龙门浩地区，人们陆续将劳神费力易发生火灾的烧柴灶，改为安全系数高的烧煤灶。产出的煤炭就地梭槽下江装船，一方面外运销售供民用，另一方面就近给蒸汽轮船提供动力用煤。

为了方便商事和人们邮件包裹寄递，立德乐通融由英法掌控的中国海关，1893年11月，获准兴办“重庆信局”，同时推出立德乐夫人拍摄的由下浩江涛、礁石、帆船、报恩塔等图案组成的中国西部第一套“重庆商埠邮票”。立德乐很精明，他将自己下江的洋行、分号，与通信分局合署办公，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重庆信局”比1896年3月20日，光绪皇帝诏令开办的“大清邮局”早了两年多。1942年，宋美龄赴美争取抗日军援，赠送给罗斯福总统的邮册里，就有“重庆商埠邮票”。

身兼拓荒者、实业家、商人和冒险家多重身份的“立洋人”，凭借强大的经济实力，在上海花两千多两白银，请江南机器制造总局，为其打造了一艘柚木平底，9吨蒸汽小火轮“利川号”。1898年2月15日，此时他巳经60岁，不顾年高亲任船长、舵手，从宜昌出发试航、闯川江，面对滩多浪急水险的航道，聘请了长年行走川江的“滩师”，身为作家、摄影师的夫人坚毅与丈夫同行。

昼行夜宿，耗时22天抵达重庆，呜笛靠泊朝天门时，受到清．重庆军政、工商、社会名流、外籍人士和数以千计民众热烈欢迎，英国《泰晤士报》作了报道。此后“利川号”长期停泊在－大本营“立德乐洋行”下，江边专门修建的龙门浩新码头，随之立德乐长江上游轮船公司成立。对长期支持自已事业、患难与共的夫人，立德乐心怀感激之情，于是在房梁上写下“顶梁柱”以表心迹。

4．猪鬃畅销全球洋行办成沙龙

四川猪毛甲天下，色泽亮、弹力好、韧性强，既耐磨又不卷屈发叉断裂。下浩后山的几条碧涧流泉，水量充沛奔腾而下，三弯五折穿衢而过，汇集入江，立德乐见这里是生产漂鬃的理想之地。于是从上海请来制作漂鬃的师傅办班培训，把加工流程一一传授，从此下浩成为漂鬃生产基地，拥有大小作坊二十余家，立德乐建立起一套严格的质量标准，负责统一收购外销，成为其支柱产业。

猪鬃是枪炮擦拭，飞机、汽车、轮船、机器油漆，建筑、油画、衣帽、鞋刷不可替代的制刷原料，国际行情好，是长期俏销的硬通货，第一二次世界大战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古耕虞以下浩为主，整合内外资猪鬃生产作坊、规范生产流程、严格质量检测，统一产品规格，创“虎牌商标”，手中资源占世界用量的百分之八十，被誉为“猪鬃大王”。

古耕虞与美国“孔”公司长期合作、信誉卓著，用猪鬃赚取的外汇，为国民政府购买武器和医药，有力地支持了抗战。解放后古耕虞及时从香港回国，把“虎牌”商标无偿献给国家，捐赠千万美元给百废待新的经济建设。位于下浩觉林寺的重庆外贸漂鬃厂一直使用国际信赖的“虎牌商标”生产出口，为国家换回大量外汇。

立德乐夫妇把“洋行”办成信息交换的场所、联络感情的沙龙，每逢节日都要举办冷餐、鸡尾酒会，中外宾客可以在这里品茗、喝咖啡、抽洋烟（纸烟），观看世界地图，欣赏画报里的飞机、汽车、火车、轮船、战舰等开阔眼界，参加掷飞镖、打克朗球、听留声机、拍照留影、观看“西洋影戏”（电影）等活动，与世界先进文明接轨。

在立德乐“头羊”的引领下，龙门浩洋行如雨后春笋，也带动和催生了民族工业的发展勃兴。船运、纤夫、采矿、猪鬃、马帮、装卸、建筑、建材、化工、纺织、仓储、餐饮等行业的工人应运而生。将龙门浩从一个典型的老乡场，发展成上龙门浩、下龙门浩，引领着向现代文明变革，成为中外建筑鳞次栉比、古迹新貌处处是景，华洋和谐充满生机活力的濒江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