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村外（144）——家里多了个新成员

本文以秋丫母亲的真实故事为线索，不虚夸，不杜撰，还原老一辈东北农村的风土人情、生活场景和家长里短。

大年初一，不知道雪在夜里什么时候停的，气温却比昨天低了许多，从东方升起来的一轮金灿灿的太阳，竟好像是个装饰物，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它的温暖。

年三十可劲塞了一肚子好东西，吃完年夜饭为了守岁，又忍不住往嘴里填了些瓜子花生之类的，直到困的睁不开眼了，才躺到几乎一天没断火的热炕上睡了过去。

睡得晚，加上肚子里的油水几乎没怎么消化，到了早晨，一点不觉得饿，所以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根本不想起来。

都说大年初一头一天，不过它应该是一年当中人们最懒得起的日子了，想爬出被窝，真得靠毅力。

秋丫娘见太阳已经冒红了，就算抽筋剥骨的难受，在下了好大的决心之后，靠着爆发力忽地坐了起来，真怕稍一犹豫就会失败。

秋丫娘一边穿衣服一边催促秋丫爹:“快起来吧！再磨蹭一会儿就晚了，没等吃完饭，拜年的都来了，到时候还皮儿片的呢！不让人笑话才怪！”

大年初一的拜年仪式，可是至关重要的环节，它是维系血脉至亲的一根纽带，如果说年三十孩子们是烘托气氛的主角，那么初一就是长辈们接受磕头跪拜的专场。

夫妻俩赶紧起床，按惯例先去给秋丫爷爷奶奶磕头。本来应该吃完年夜饭就去，也好跟初一拜年的小辈们错开。

因为秋丫奶奶年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都要吃素，好赖捏几个素馅饺子，老两口吃完就早早睡了，所以儿女们只能起早去拜年。

大年初一的早晨也吃饺子，为了省事，昨晚已经跟年夜饺子一起包出来、放仓房冻上了，拿过来煮熟就可以了。

烧水的功夫，秋丫娘把里屋的炉子里放上几块木头绊子，从灶膛里铲出几块碳火放进去，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暖烘烘的了。

秋丫爹把院子里的积雪用扫帚划拉到墙根，又把大门外清扫出一条通到街上的羊肠小道。

回到屋里，看水缸已经见底了，又拿起舀子从锅里舀了点热水，去外面把压水井引上来，打了满满一缸水。

这时候饺子也该出锅了，秋丫娘把炕桌放上，把捞出来的饺子端上去，喊过秋丫和秋生几次了，两个孩子嫌母亲唠叨，都把被子蒙在头上，就是不肯起来。

秋丫爹进屋把姐弟俩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吆喝道:“起起……起……都快捂长毛了！”然后又用冻得冰凉的手去冰他们的脸颊。

秋丫立马被冰的弹着腿表现出十分抗拒的样子、并撒娇地埋怨父亲:“哎呀！讨厌……”

秋丫爹提醒她:“不去拜年了？”

秋丫突然想了起来:“对呀！我昨天跟海棠约好了一起去的。”说完赶紧起身，这会儿尿憋的已经到了极限，忙不迭的先下地去外屋放水。

秋丫娘每天早晨起来，把尿盆倒掉之后，仍然拿到屋里，知道两个孩子早晨醒来肯定已经憋不住了，不然他们真敢不穿衣服就跑去外面。

里屋和外屋就是两个世界，一泡尿的功夫，秋丫已经冻的哆哆嗦嗦的了，赶紧回屋上炕、钻被窝暖和了一会儿才起身穿衣服。

然后就捎把被子叠了起来，并推了推秋生:“小弟，不快起来，一会儿没人帮你叠被子。”

见秋生仍然躺着不动，秋丫把他的被子使劲掀掉，直接叠上垛了起来，秋生穿着裤衩背心，马上蜷缩成一团儿，却继续躺在那儿不起来。

秋丫娘看向秋丫:“闺女，慢点呼扇呀！桌子上还有饺子呢！”然后把秋生的小裤头扒下来一块，往露出来的半拉屁股上拍了一下说道:“不快起来，一会儿来人看你光溜蛋了。”接着假装说道:“哎呀！外面谁来了？我得去看看。”

正在假寐的秋生一听，‘嗖’地拽上裤头，骨碌一下爬起来，拿过衣服，快速套在身上，然后才问道:“娘，是谁呀？谁来了？”

“奥，没看清，好像又走了，应该是看你还没起吧！”秋丫娘不露声色地说道。

吃完饭，秋丫娘拿出一张大红纸，裁成手绢般大小的一沓，每个里面包上一块钱。

这也是跟秋丫爹商量好的，因为自己毕竟有工作，秋丫爹做木工活也有收入，现如今家里的日子比很多人家要好过些，起码能见到现钱，所以打算等孩子们来拜年时，给他们每人一个红包。

然后秋丫娘把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地上是绝对不会像往常那样掸水的，免得小孩子们来拜年磕头时弄脏他们的衣服。

秋丫和海棠领着秋生，拜年的第一站是秋丫奶奶家，几个孩子进屋并不多说，直接跪在地上，对着炕上围坐在火盆跟前的两位老人梆梆磕两个响头，嘴上说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过年好！”

秋丫爷爷露出豁了口的牙齿，‘呵呵’笑着，大声说:“好好。”，然后把快灭了的长杆旱烟袋放到嘴里，使劲‘吧嗒’了几口，屋子里瞬间飘起了袅袅的淡黄色烟雾，混合着浓浓的烟草味。

紧接着又来了一波，秋丫奶奶对所有的孙辈们尽量做到一视同仁，嘴里说着:“快起来，磕头耽误长大个。”然后回身打开炕上放着的那口成天锁着的柜子，悉悉索索地掏上一阵子，拿出一把水果糖、几块光头饼干，还有一些大枣，根据孩子们的数量，均匀地分开，再塞到他们的兜里，还一边嘱咐着:“以后好好学习（xiao xi)争取当大官。”

一路下来，几个孩子兜里已经装的满满的了，给共同的亲戚拜完年，海棠跟秋丫姐弟俩分开，还有各自的亲戚家要去，

秋丫领着秋生到了小姨桂花家的时候已经半天晌了，刚走进大门口，她家的大黄狗就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它跟姐弟俩已经很熟了，从小就时常见面。

桂花家的大黄狗，是老宋头特意赶车到几十里远的牧区、跟一个早些年放羊时在草场结识的老朋友要来的，还不到两岁，其实就是一个半大狗。

随后，在狗窝里‘嘤嘤’叫着的几只小奶狗、立刻把秋生吸引了过去，原来大黄狗下崽了！秋生蹲在那儿光顾着看几只来回爬动的小狗崽，连进屋拜年都忘了。

村子里的狗不多，头几年连人都吃不饱呢！哪来的粮食喂狗？

这两年粮食充裕了，也有了点家底，大家都想养一只狗来看家护院，所以谁家的母狗下了崽，如果想要一只的话，是要排队的。除非是主人的实在亲戚或者非常要好的关系，才能得到一只。

往往一个不留神，有人会趁着母狗不注意，把狗崽给偷走，所以小狗崽快要满月时，尤其要精心看护。

猫咪也像狗一样奇缺，如今粮食多了，家里的鼠患成了难题。不管怎么防护，老鼠都能爬上去糟蹋。

人们恨急了老鼠，买了一种叫做‘三翻身’的老鼠药，就是说把老鼠毒死后，猫吃了死老鼠，也跟着死掉了，再有什么东西吃了死猫，还会中毒，要循环三次，毒性才能失效。

所以本就不多的猫，又被毒死了一部分。

秋生看着小狗崽，稀罕的不得了，这时候桂花出来了:“秋生，快进屋，有你家的份，等分窝了，小姨给你留一只。”

秋生赶紧从几只小狗崽里挑了一只他认为最好看的，是一只全身乌黑油亮的小公狗，四只雪白的小爪子，像四朵梅花，还有脖颈处和尾巴尖也是白色的，想是随了它父亲。

秋生抱起小黑狗对桂花说道:“小姨，我想要这只。”

秋丫上前跟其它几只对比了一下，也认为秋生选的小黑狗最好看，其它的几只多多少少都串了点色。

桂花答应姐弟俩:“行，就这只了，小姨一定不让别人把它抱走。”

秋生看起来还是有点不放心，抱着小狗崽不撒手，秋丫提醒他:“你不拜年了？”

秋生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见文忠也出来了，直接跪在院子里，给桂花和文忠磕了两个头，连屋也不想进了，秋丫拉了他一下说道:“屋里还有三个人没拜年呢！”

文忠带着笑意说道:“秋生，快进屋，要不把狗崽一起抱进去吧！”

秋生这才往屋子里走去，大黄狗见秋生抱着它的崽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还不时歪着头看秋生一眼。

给屋里所有人拜完年，秋生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秋丫问他:“小弟，你不走了？”

秋生不说话，抱着狗崽不停地抚摸着，就是不挪窝。

桂花见了，对他说道:“秋生，要不你在这儿吧！让姐姐先回去。”

秋丫听小姨这么说，跨出门槛看着秋生说道:“那我可走了啊！你真不回了？”

秋生见姐姐要走，又想跟着，又舍不得放下怀里的狗狗，看起来左右为难。

桂花说道:“要不你把狗崽先抱回去吧！”话音刚落，秋生立马笑了，撒腿跑出门外。

文忠说道:“还不会吃食呢！回去怕是养不活呀！”

桂花回道:“让他先抱回去吧！不然恐怕吃饭睡觉都得惦记着，不行到时候抱回来让大狗喂奶吧！”

这下秋生哪儿也不想去了，大黄狗紧跟在后面，和秋丫姐弟俩一起回了家，

父母见秋生抱着小狗崽回来，也特别高兴，家里早就想养一只了，桂花家大黄狗怀着孕的时候，秋丫娘就事先占上了一只，没想到一个不注意，都生了。

大黄狗在秋丫家待了好一会儿，惦记着家里的崽儿，又喂了小黑狗一次奶，才不断地回着头怏怏地走了。

刚走不一会儿就又来了，半天的功夫，大黄狗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秋丫娘找了一些过年吃的剩菜剩饭，让大黄狗吃的饱饱的。

小狗崽一下子成了这个家最受宠的一员了，秋丫和秋生琢磨了好长时间，最终确定给它取名叫‘黑豆’。

姐弟俩又忙活着找来筐子，给它絮了个舒适的窝儿，并央求父亲哪天给它定一个木头的，秋丫爹说道:“这玩意儿要从小养在院子里才皮实，哪有这样纸包纸裹的？”

可姐弟俩哪舍得跟小姨家那样，只在狗窝里絮上点碎烂柴禾、让狗狗们在外面冻着。

自从拿回家来，黑豆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动不动就哆嗦，秋生几次都把它放到了炕头上。一会儿拉了、一会儿又尿了，再说这样下去，它以后肯定不抗寒，在父母的劝说下，秋生才不得不放回窝里，却不停地去查看，几乎全部心思都在黑豆身上。

为了让狗狗更暖和些，秋生把它的窝搬到了灶坑。睡觉之前又偷偷把黑豆拿到被窝里，秋丫也跟着一起稀罕。

秋丫娘怕弄脏年前新洗的被褥，一次次警告姐弟俩，他们才不情愿地把黑豆放了回去。

半夜里，黑豆好像一直在叫，肯定是想吃奶了，起早的时候才消停，可能是又困又乏了吧！

早晨，秋丫娘刚起身，秋生就跟着醒来，顾不得穿衣服，紧随母亲下了地，他要去外屋看看黑豆，打算把它抱进被窝里玩一会儿。

娘俩一前一后走到外屋，见放在灶坑的窝里空空的，只有地上的几泡屎尿。又把缸空后面、橱子底下，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就是不见黑豆的影子。

让大黄狗领走了？先刚倒是听到有挠门声，想是它来给黑豆喂奶了，可昨晚把门插的死死的，一直没人出去，大黄狗咋会进来？

灶房就这么大个地方，其它都关着门，真是纳闷了，明知道不可能，秋丫娘还是去院子里找了一圈。

秋生急的撅着嘴，坐在炕上围着被子，难过的吧嗒吧嗒掉眼泪。秋丫爹躺在枕头上，看了他一眼说道:“男子汉家家的，动不动就挤猫尿，你小姨家不是还有吗？大不了再去抱一只回来，她还能不给你？”

秋生扭了扭身子，固执地说道:“不，我哪只都不要，就要黑豆。”孩子们对狗狗的爱简单又纯粹，第一次看对了眼就注定了今生的缘分。

秋丫爹逗秋生:“那咋整，要不让你娘给你下一只？”

秋丫娘站在门口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孩子都急成这样了，你还有闲心瞎扯，还不快点起来帮忙找找！”

秋丫娘说完，回身蹲到灶坑，一边点火，一边寻思:这可邪门了，那么大个活物，说没就没了，难道是让耗子给拖走吃了？

火刚着起来，秋丫娘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拿烧火棍扑打，没等扑灭，起身又把锅拔了下来。

正如她想的，黑豆老老实实地趴在火嗓眼那儿。

肯定是凌晨时冷了，黑豆感觉灶子里有热乎气，就拱开挡在灶子口的破麻袋，钻了进去。

因为黑豆不见了，秋丫娘跟秋生到处翻找，点火的时候又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堵灶子的麻袋动过了，这段时间都是烧木头绊子，几乎没什么灰，也不用天天早晨掏灶子。

秋丫娘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一把抓住黑豆，生怕它稍微动一下，就掉到炕洞里去了，那样肯定得费好大的劲才能把它掏出来，弄不好就得扒炕。

秋生一听黑豆找见了，兴奋地扑上来，顾不得它满身的污浊不堪，一把抱在怀里，用脸蛋不停地蹭着它的小脑袋。

秋丫娘问道:“看看毛燎了没有？得亏后半夜过火了它才钻进灶膛里，不然这会儿都烧成狗肉了。”

秋生细心地检查了一遍，一根毛都没伤到，才放下心来。

秋丫看着黑豆满身都是灰土，有点犯愁了:“这可咋整？又不能给它洗澡。”

秋丫爹说道:“把它拿到院子里，用雪给它来回好好搓搓，那样就把灰吸掉了，然后用笤帚打扫一下就干净了。”随后又嘱咐了一句:“千万把雪给它打扫干净喽！不然回屋一热乎就和泥了！”

姐弟俩照做之后，果然很管用，扫掉的雪变得黑糊糊的。秋丫回屋问道:“爹，这招你是咋想出来的？”

“还用想？皮袄、皮帽子都能用这办法清理，老一辈就这么传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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