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危险还是假消息？东南亚旅游咱还能去吗？

（文/ 苏旭）2023年初，随着中国进一步优化调整疫情防控政策，包含泰国、印尼、马来西亚等东南亚7国在内的首批出境游国家名单出炉。想象之中的“东南亚旅游热”非但没有如期到来，反而是“泰国旅游安全性”“东南亚人口贩卖”“电信诈骗”等负面话题频频登上中国微博、抖音、今日头条等社交媒体平台热搜榜。

转眼2023年已临近尾声，让我们一同追溯一些谣言的真相，探讨自媒体争相传播“嘎腰子”流言背后的传播现象，最后再聊聊：东南亚出境游咱还能去吗？如果去，又该注意些什么？

清迈市区的椰林集市，游客正在小憩

流言、动乱 搅动东南亚旅游业

2021年，某平台兴起的“缅甸北部变装挑战”曾一度在中文互联网掀起一阵“缅北热”，同时间，大量定位于中缅边境的缅甸网红诸如李赛高等也开始在中国走红。在魔性的文案以及网红博主的加持下，缅北被描绘成了一个带有浪漫色彩的江湖，让很多不明真相的网友对缅北产生憧憬，甚至在不少视频的评论区还有网友表示想要嫁到缅北。

不过，伴随着中国网友的深挖以及中国各大官媒的“下场提醒”，关于缅北“电信诈骗”及人口贩卖（也称“嘎腰子”）的真相开始浮出水面。2022 年李赛高等缅北“网红”被证实系缅北诈骗团伙成员，“缅北热”迅速降温。但“缅北热”被扑灭的同时，中文互联网上似乎也“浇灌”了一颗愈发“妖魔化”东南亚的舆论种子。

进入2023年3月，即中国文化和旅游部宣布出境跟团游重新开放的一个月后，到东南亚旅游的中国“网红”开始在中文互联网络上集体“被失踪”。2月初，在抖音短视频平台拥有3700万粉丝的钓鱼博主“天元邓刚”前往泰国湄公河流域钓鱼，3月8日其在发布了一条湄公河钓虾的视频后开始长达20天的“失联”，其间大量自媒体流传邓刚疑在泰遭“绑架失踪”。同样“被失联”的还有拥有 3345.9万粉丝的“彭十六 elf”、拥有439.2万粉丝的“Miss韩懿莹”等。3月中旬，在“网红”们自带的流量增益及自媒体的推波助澜下，“中国网红在泰频失踪”的消息一度引起中泰两国大使馆的重视。

在中国网红“被失踪”引发社会热议及两国相关部门予以高度关注后，相关博主纷纷在社交媒体上更新动态，表示“断更”只是想调整视频内容或专注享受旅行，“绑架失踪”纯属无稽之谈，至此事件方才平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4月，网传缅甸海岸警卫队发现一艘“嘎腰子游轮”，在船上发现100公斤中国居民身份证及8个用于器官摘除的“手术室”。后经媒体报道，这条所谓“新闻”中的身份证照片来源于中国一家失物招领公司，而其所说的具有8个“手术室”更是绝无可能。中国海军“岱山岛”号作为世界上第一艘超万吨级大型专业医院船，也不过配备了8个手术室，更遑论一艘游轮？随后该消息被证实由AI进行撰写及配图，相关自媒体也遭到封禁。除上述两则影响较大的谣言外，还有“泰国男模餐厅噶腰子”“越南噶腰子登记骗局”等谣言比比皆是。

自媒体何以争相传播流言？“流量至上”的时代，我们正面临着一场“新黄色新闻”的斗争。相较于客观公正、追求真实的官方媒体，部分自媒体煽情、夸张的消息往往更“博人眼球”，也更容易带来流量及流量背后的财富、利益。且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为提高用户粘度，通过“大数据推送”牢牢地为读者编织了一座精心构建的“信息茧房”。读者对推送的信息越感兴趣、停留时长越长、点击和互动次数越多，推送的同类型信息就会越多，由算法构筑的信息茧房就会愈加牢固。因而我们才会有一种打开社交媒体看到的全是“东南亚嘎腰子”新闻的幻象。但当我们抛开猎奇思维，认真分析就会发现，绝大多数关于东南亚的“辛辣”新闻常常前后矛盾，漏洞百出。

当然，客观来说，当前东南亚部分国家的确存在一定的安全风险。受疫情的影响，全球经济下行，民众生活水平存在一定程度的下滑，各国的确存在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其次，缅甸北部及缅甸、泰国交界地带也存在网络电信诈骗问题突出的现实情况，这些危险因素无疑都增加了到东南亚旅游的风险。不过随着中缅双方加大对缅北涉诈集团的打击力度，日前缅北电诈集团头目已被缉拿并移交中国公安机关。在中缅、中泰正进一步加强执法合作的背景下，相信电信诈骗势力将被大大削弱，缅北的局势也将会趋于稳定。

以所见诉真知

2023年10月8日，是广西外国语学院大学四年级学生陈献丽来到泰国西北大学做交换生满一个月的周末。与往常一样，周末无课的陈献丽会与同行伙伴一起到校外感受这座被誉为“泰北玫瑰”——清迈古城的迷人魅力。在经过宁曼路时，陈献丽隐约听到一段熟悉的旋律，众人循声而来，终于在稀稀散散的人群中看到了骑楼下一位泰国友人正演唱着中国歌手赵雷的成名曲《成都》。

许是清晨的古城还未彻底从昨夜的睡梦中清醒，街上的小木方凳上只零零散散坐着些许当地民众和游客。人们或眯着眼享受温柔的晨光，或低着头细细品尝当地的早餐，沉浸在这支来自“异域”的歌曲里。恬静的氛围虽然符合清迈古城的气质，但也让这个“国庆黄金周”里的清迈旅游市场，显得太过冷清。

清迈宁曼路，泰国街头歌手正在路演

清迈是泰北的经济、文化、教育中心，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众多文化古迹，一直以来都是中国游客旅泰的热门城市之一。但近几个月以来，“噶腰子”“缅北电诈”和“人口贩卖”等负面舆论严重影响了当地旅游业。据泰国媒体TNAMCOT报道，近4个月来，清迈旅游业遭受重创，中国旅游团锐减约70%。

锐减的中国游客人数对旅游从业者造成一定困扰，但对于其他国际游客及陈献丽这样的在泰学生而言，似乎因此得到了一定的“实惠”。游客的减少，让不少商家为了留住游客而不得不“内卷”，致使清迈的住宿、餐饮、商品物价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服务却比以前更为周到，因而具备了难得的“性价比”。“整体来说，泰国生态环境好、物价低，是一个适合旅游和生活的地方。”从9月初抵达泰国，到如今的11月，两个月内，陈献丽和同期交换生几乎逛完了整个清迈直辖县区。“清迈有随处可见的咖啡店，人与人之间友善、包容，能感受到非常轻松自由的氛围。”

陈献丽及同期交换生在清迈素贴山双龙寺

“出发前的确有众多不同声音曾在我心中回响，但从我登上飞往异国航班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就只剩一种声音——那就是在有限的生命里更多地去感受未知的、多样的世界。”落地泰国两个月，陈献丽表示，当地治安非常好，从当地的新闻中也并没有看到什么治安突发事件的报道。

其间，陈献丽在西北大学结识了一位中文非常好的泰国学生，她说泰国民众也知晓当前中国国内关于泰国的负面舆论，普通泰国民众面对自己的祖国、家乡被无差别地“妖魔化”感到痛心，但面对汹涌的舆论巨浪，很多时候他们也无可奈何。

来自广西外国语学院的女教师杨宗晓则在2023年10月去到了位于槟城的马来西亚理科大学研修。起初，为了让在国内的家人放心，杨宗晓每天都会微信给家人报平安。但自从落地马来西亚以来，杨宗晓并没有感受到国内相关舆论营造出的危险氛围，便很快适应了当地生活。一日在熬夜完成学科作业后，杨宗晓没来得及像往常一样在微信群向家人报平安便沉沉睡去。次日醒后，望着99+的微信消息及数十个未接来电，杨宗晓才意识到身处马来西亚的自己，对于这里安全性的感知已与国内家人有了不同。杨宗晓开玩笑说，没接家里人的电话，或许才是自己到槟城后感受到的“最危险的时刻”。

谈及安全问题，杨宗晓表示：“其实无论我们身处何地都会面临不同程度的安全问题，去东南亚是否安全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我们能做的唯有尽量避免去危险的地方，做好个人的防护。”

东南亚还是那个东南亚

受当前负面舆论的影响，不少中国人将电信诈骗、人口贩卖视为整个东南亚的标签，但东南亚不止有缅甸，文莱、印尼、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等东南亚大多数国家的治安状况都总体良好。而旅游资源丰富、签证方便、消费成本较低、服务好等优势让东南亚一直以来也是日韩、欧美等国际游客青睐的旅游目的地。实际上，自2022年东南亚多国恢复国际旅游业务以来，各国旅游市场都或多或少正在回暖。“东南亚不缺游客，只是少了中国游客。”11月22日，据马来西亚《东方日报》报道，2023年上半年槟城州接待外国旅客同比增长138.37%，但仅有逾1.3万名的中国旅客。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柬埔寨、越南、新加坡等国。显然，东南亚依然在吸引其他国际游客，并没有危险到任何人都不敢踏足。

数据或许也能说明一定的问题。根据2023年 Numbeo 全球数据库的报告显示，泰国犯罪指数为38.7，安全指数为61.3，在东南亚治安状况排名第3，仅次于文莱以及新加坡，远比美国、法国等国家安全指数高。从风险的种类来看，在整个东盟旅游安全事件中，绑架、拐骗相关的社会安全风险只占6.2%。根据携程“全球旅行SOS平台”2023年公布的一组数据来看，中国旅行者最有可能面临的求助问题TOP3 是“物品遗失、协助就医、补办证件”等。而此前，英国恩兹利保险公司（Engdsleigh）在其编制的“全球最危险旅游地排行榜”中，将泰国排在了第一，冠以“全球最危险旅游地”的名号。

但该榜单排名的主要依据是旅游保险索赔额，而非犯罪指数。根据中国新闻网的报道，泰国导致游客死亡的最主要原因是交通事故，其次为游泳与轮船事故，并非由治安状况所造成。单从这些方面来看，人们与其过于担心被“噶腰子”，或许一开始就规避危险目的地，注意财产、交通安全会来得更实际一些。

当然，人身安全依然重于泰山。在中国游客关心的治安方面，泰国已有所行动。10月19日泰国国家旅游局局长在接受《北京商报》记者专访时表示，将联动安全部门给予中国游客特别的安全保障。11月14日，泰国总理府办公室称，泰国总理赛塔委托副总理兼内政部长阿努廷加快采取枪支禁令并严格管控枪支，且计划在1年内不颁发枪支使用许可证。

总的来说，东南亚还是当初那个性价比较高的出境游目的地。只是面对当前东南亚出境游在中国“遇冷”的情况，东南亚国家不仅要通过宣传推介、促销活动来重塑自身良好的旅游形象、增强吸引力；更要从旅游基础设施建设、旅游安全管理、应急响应效率及市场主体健康发展等方面治理顽疾、补齐短板。因为无论何时，让游客建立对旅游安全的信心都是需要久久为功的事情。

而中国民众何时才不再“谈东南亚色变”，何时才能重建对东南亚出境游的信心，也许时间会给我们最好的答案。

（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