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P28主席苏尔坦·贾比尔：当一名石油公司高管负责解决气候问题

参考消息网12月5日报道 美国《时代》周刊12月4日刊发题为《当一名石油公司高管负责解决气候问题时会发生什么》的文章，作者是阿里·谢哈比。全文摘编如下：

10月下旬，我去了阿布扎比，为了采访苏尔坦·贾比尔。贾比尔拥有博士学位，从经济学家转型为可再生能源公司高管，后来又成为阿布扎比国家石油公司首席执行官。他是12月在迪拜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八次缔约方大会（COP28）主席，这次大会的召开正值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步入尾声之际，科学共识要求我们立即减少化石燃料的使用。同时，资金继续流入化石燃料。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仅今年一年就有超过1万亿美元新资金投入化石燃料。

地位独特

贾比尔既是COP28的主席，也是世界上最大化石燃料公司之一的掌门人，他的任务是调和这些现实。身着传统白色长袍、脚蹬运动鞋的他坐在酋长国宫殿酒店的会议室里，既是批判的对象，也是可能性的象征。

“逐步减少化石燃料的使用在所难免，是必要的。”他告诉我，“我们必须接受这一点。”同时，贾比尔说，世界尚未准备好完全抛弃石油和天然气，“我们需要面对现实。在我们建立一个新的能源体系之前，我们无法让世界脱离当前的能源体系”。

多年来，联合国气候大会主席主要扮演的是一个职能角色，游走于缔约方之间，在气候政策的领域寻找共同点。贾比尔采取了一种非常不同的方法。他向石油和天然气公司发出邀请，并优先考虑私营部门的气候解决方案。在贾比尔看来，COP28的成功，更不用说更广泛的应对气候变化的努力，不仅有赖于艰难的谈判，还有赖于拥抱私营部门并改变市场条件。“解决气候变化问题的模式将发生转变。”他说，“政治进程需要与私人资本和商业思维相辅相成。”

成功远非十拿九稳。“商业思维”不一定能很好地反映在近200个国家之间的外交谈判中，而且企业——尤其是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企业——在履行气候承诺方面并没有很好的记录。格蕾塔·通贝里和阿尔·戈尔等批评人士纷纷表示，贾比尔只是化石燃料行业持续拖延全球气候议程的幌子。贾比尔却说，他在协调气候斗争中的许多利益方面处于独特地位。

我们需要开始逐步淘汰石油和天然气，同时控制我们的经济体系对化石燃料的持续依赖。贾比尔说的没错，这需要冷静的现实主义，但没人知道他的现实主义会走向何方。在阿布扎比，我与现任拜登总统气候特使的美国前国务卿约翰·克里见了面。他从一开始就支持贾比尔，但也承认困难重重。“他的办法可能有效，也可能没有效。”克里说，“有些人可能会把让油气公司主办的联合国气候大会称为一种实验。这是一个大问题。”

渐进颠覆

从载着我离开阿布扎比的直升机上望向窗外，我瞥见了阿拉伯沙漠的经典景象：一片波涛起伏的沙丘，一望无际。透过另一扇窗户，可以看到科幻小说般的太阳能电池板阵列，覆盖的面积比曼哈顿还大。200多米的集热塔上装满了熔盐，可以吸收并储存周围7万面镜子的能量。

贾比尔的团队安排了这趟前往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太阳能公园的旅程，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太阳能公园之一，展示了阿联酋在气候方面所做的努力。虽然太阳能发电场令人印象深刻，但我也被前往现场的这段旅途所吸引。我们从阿布扎比的直升机停机坪起飞，看到了从沙漠中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虽然一掠而过，但令人惊叹。60年前，这里还是一个贫困的社区，随着采珠贸易衰落而苦苦挣扎。然后，我们飞越波斯湾，我可以看到远处的海中矗立着阿联酋的一些海上石油钻井平台，正在为该国每天生产的近300万桶石油作贡献。

贾比尔是这个能源生态系统的核心所在。这位戴着眼镜的高管现年50岁，在掌管阿布扎比国家石油公司的同时兼任阿布扎比未来能源公司董事长。阿布扎比未来能源公司又称马斯达公司，是一家国有企业，由他参与创立，目前在40多个国家运营可再生能源项目。我们落座时，他先是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接着便介绍起他的履历。他表示，在全球签署《巴黎协定》的几个月后，他于2016年被任命为阿布扎比国家石油公司的负责人，部分原因是为了在全球从化石燃料转型的背景下“面向未来”，“他们想要一种明智的、渐进的颠覆”。

渐进是相对而言的。贾比尔没有承诺阿布扎比石油公司将削减石油产量，也没有为其制定转型为可再生能源公司的道路。取而代之的是，该公司正在投资超过1500亿美元用于增产项目，包括到2030年将原油产能扩大到每天500万桶。其中1500亿美元的一小部分将用于减少石油开采所产生的排放。尽管如此，这已经带来一些改进：海上石油钻井平台现在依靠电力运行，数字工具使公司能够得知能源浪费在哪里。此外，该公司已经开始斥巨资建设碳捕获项目。

作为COP28主席，他呼吁其他石油公司来迪拜做出类似承诺，减少甲烷（一种强效温室气体）泄漏，并使自身业务脱碳。他说：“我必须先做到，再向这个行业的每个人展示，否则我无法说服他们。”谈判不易，一些国有石油公司尤其抵制激进的提议。

现实主义

贾比尔称他的方法是“现实主义”。石油的需求量很大，即使根据最积极的脱碳方案，到本世纪中叶，我们仍然需要一些石油供应。他认为，无论我们使用什么石油，最好都是碳含量最低的。这对阿联酋和沙特阿拉伯来说尤其重要，因为这两个国家的石油价格非常便宜，它们在全球能源结构中占据的时间可能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长。

用贾比尔的话来说，让我们现实一点。一位来自石油国家的油气行业首席执行官是领导企业进行化石燃料转型的理想人选吗？这些担忧是合理的。但把贾比尔看作旨在复兴化石燃料公司的代理人也是不对的。新冠疫情暴发后，市场重新评估了化石燃料。俄乌冲突导致一些气候倡导者呼吁增加石油钻探和天然气基础设施，以对抗俄罗斯。拜登总统签署的气候立法《通胀削减法案》通过对氢、地热和二氧化碳去除等一系列工业友好型技术的补贴，为石油公司提供了一条生命线。

在这个关键时刻，石油工业蓬勃发展的现实促使气候运动寻求新的脱碳战略。这意味着提倡可再生能源，希望把化石燃料从能源组合中一点点挤走。到目前为止，COP28的谈判代表在承诺将可再生能源产能增加两倍方面找到了共同点。然而，关于各国逐步减少化石燃料的协议谈判并没有达成类似共识。

贾比尔认识到了这一差距。他克服这一问题的办法主要是算经济账，使清洁能源成为更好的投资。他试图激励从公用事业到私人金融的所有人，以推动资金流动。

COP28面临的一个关键问题是，其他市场参与者是否会跟随他的脚步。沙特是贾比尔在调和气候危机和化石燃料行业不同需求方面的成败关键。该国拥有世界第二大石油储量，并且历来在气候谈判中努力保护其化石燃料经济。“有多大的雄心壮志都取决于沙特阿美是否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一位了解油气公司内部讨论情况的官员表示。

了解谈判的官员基本上认为贾比尔是一个有诚意的行动者。但这并不意味着COP28将会取得成功。在贾比尔看来，现实主义意味着我们不得不接受只有当经济形势发生变化时，化石燃料才会被放弃的现实。在这之前，他们可以一直从石油中获利。为了所有人的利益，我们希望这种情况很快发生改变。（编译/沈丹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