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这些是谁给你写的信?”说话时,陈布文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们婚姻已经持续了50年,也算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此刻的她精神恍惚,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丈夫没有辩解,仿佛是在用沉默表示了承认。
1920年,江苏省武进县的一个书香人家,一个女婴呱呱坠地,为这个普通人家带来了别样的欢乐。此时清廷虽已被推翻九年,重男轻女现象在中国还广泛存在,好在女孩的父亲是个读书人,思想解放,她的母亲,也来自书香门第。在他们心里,男孩女孩地位是一样的。
陈布文不但感受到了来自父母的爱,还跟哥哥们一样,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她5岁时,母亲就教她读书,家里总是传出她稚嫩的朗读声。陈布文能过目不忘,对文学又特别感兴趣,8岁时就能写诗词,14时就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一家人以她为荣,乡亲们对她也赞不绝口。
当她长成大姑娘的时候,说媒的人络绎不绝,几乎都是大户人家。但陈布文的思想已经西化,她要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想把终生幸福随便交给一个不了解的陌生人。
眼见得女儿一天天长大,在17岁那年,父母下了最后通牒:必须在今年订婚。
为了摆脱父母的“骚扰”,她独自离家,去了南京。
在南京,陈布文举目无亲,吃饭和住宿都是问题,好在她文笔不错,靠着在报纸和刊物上发表文章,赚取稿费,总算站住了脚跟,还混出了一点名气,收获了爱情,得到了一段美好婚姻。
她的另一半是个画家,名叫张仃,大自己3岁。张仃收入并不算高,但他是正直青年,二人有很多共同语言。陈布文对夫君很满意,二人婚后的生活也很甜蜜。
值此乱世,再美满的家庭也抵不过山河飘零,很快,南京陷落于日寇敌手,夫妇二人相约一道来到革命圣地延安。
陈布文来到延安后,发挥自己的特长,继续书写文章,为抗战呐喊,被誉为文坛“小鲁迅”。而丈夫张仃,则用手中的画笔,来为抗战服务。
实事求是的说,夫妇二人都为抗战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也都实现了自己的价值。他们的感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加深,情深意笃。
结婚之后,夫妇也先后有了四个儿女,这让他们有了更多的前进动力,工作也更起劲,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新中国建立前夕,张仃拥有了一份莫大的殊荣,那就是跟林徽因、梁思成等人一起,参与国徽和纪念邮票的设计。而妻子陈布文也很了不起,成为周总理的秘书,夫妻俩的事业同时迎来了最辉煌时期。
这时候,丈夫张仃却向陈布文提出请求:“辞去总理秘书的职务吧,这样的话,孩子们回家才会有温暖,我才能一心一意干工作。”
陈布文考虑几天后,一咬牙答应了,面对丈夫的事业心,她只能选择牺牲自己的事业,在家里相夫教子。丈夫张仃没有了后顾之忧,事业上自然越来越顺利。
可是不久后,他的事业却跌入低谷。因为到法国访问巴黎期间,张仃见到了仰慕已久的画坛大师毕加索,了却了人生一大夙愿,在非常时期,这却成为他人生抹不去的“污点”。
他受到了打击,地位一落千丈,作品也被看作是罪证,被要求销毁。他不忍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毁掉,便偷偷把自己一部分作品托付给了朋友灰娃保管。
灰娃是个女诗人,也很正直,他们在延安时就认识了,张仃觉得她值得托付,不过他还是提醒说:“这会连累你,可要想好了。”
“我不怕,哪怕是坐牢。”灰娃坚定地说。
“你太好了,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张仃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为了你,我值得。”灰娃说。
画作安全了,但是张仃还是受到了排斥,工作丢了,情绪低沉。一天早上,陈布文不见了丈夫,她急得浑身冒汗,到处寻找。
最终,在一个护城河边找到了丈夫,他正在打算跳河。陈布文一见,立即扑上前去,哭着说:“为什么这样?”
“我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颜面苟活……”
“你还有我,有孩子,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还是那么高大。”陈布文紧紧抱着丈夫说,“要相信乌云遮不住太阳。”
妻子的理解,给了张仃活下去的勇气,助他走出了人生的沼泽。
正像陈布文预料的那样,1985年,他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阳光再次照耀大地,张仃被落实政策,事业再次出现转机,走向辉煌;他们的孩子也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他们的儿子张郎郎继承了父母优秀的基因,既是作家还是画家,担任《中国国际贸易》杂志编辑、《国际新技术》杂志总经理。
最美不过夕阳红,经过了无数艰难困苦,夫妇二人的人生迎来了光明,半生风雨,均成为往事,按说陈布文终于可以跟丈夫有个幸福的晚年了。
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让这个平静的家掀起风暴。
1985年6月的一天,65岁的陈布文闲着没事去翻过去的东西。她的本意是,可以通过这些东西,勾起对往事的回忆。
不料想,她却在里面发现了一堆书信,信的内容充满暧昧,信的笔迹是如此清秀……
直觉告诉陈布文,这是一封情书。她仔细梳理之后,觉得情书的作者就是灰娃。梳理内容之后,她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从1965年前后开始这种来往,而且关系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天呐,他们相好了二十多年,自己却一无所知,一直被蒙在鼓里,这并不公平!陈布文当时就呆住了,就像在梦中。
“你怎么了?”丈夫的呼唤让她回到现实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丈夫已经到了她身边,而她却毫无觉察。
听到了丈夫的问话,她才醒悟过来,慢慢移动脚步,转身面对着丈夫,看着他,很久未开口说话。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张仃有点不知所措。
陈布文一把将丈夫拉到卧室,指着桌上一大堆信件,声音颤抖着问:“这是谁写给你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尽管她已经明白了一切,但还是希望丈夫能够否定,安抚自己。
面对妻子的质问,张仃眼神闪烁,嚅嗫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开口反驳解释,这摆明了就是默认。
那一刻,陈布文崩溃了,她丢下丈夫,独自回到卧室,两行清泪无声地从脸颊流下。
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当年嫁给张仃的时候,父母是不答应的。
母亲的话至今她还记得:“这小伙子过于善解人意,嘴巴比蜜还要甜,这样的男孩将来往往会花心,靠不住,你可一定想好。”
陈布文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已足够优秀,完全能将丈夫的心全部占有,让他永远心无旁骛。
一直以为自己跟丈夫的爱情是50载相濡以沫,风雨同舟,如今才发现,这舟上居然还有一个他人的身影,时间证明母亲终究是对的,自己彻底失败了。
她这时候才明白,自己之前的一番深情是多么可怜,不过就是一个笑话而已。一想到丈夫跟灰娃的信,陈布文就心如刀割,她自忖根本就过不了心理这一关。
丈夫虽然一大把年纪,却在给灰娃的信中写着:“我们都是好孩子,在你那里,我找到了少年的感觉……”
丈夫的甜言蜜语多么耳熟,依稀在哪里听到过。是了,当初他们在南京热恋的时候,他对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看到这句话,陈布文疯狂了,她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奉献出来,决心爱张仃一辈子,让他永远充满激情,对自己始终如一。为了这些,她辞去了令人羡慕的工作,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在家围着灶台当了那么多年家庭主妇。如今换来的却是丈夫的背叛,这让她情何以堪?
既然最信任的人都可以背叛,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相信?这样的人生,又何必留恋?之后,她开始绝食,以最残忍的方式离开了让她伤心的人。
陈布文的离世,让张仃痛不欲生,他一夜间苍老了许多,逢人就说,“是我辜负了她”。
“多可怜的老爷子啊,陈布文太不冷静了,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是啊,张老师对她还是有情有义,始终负责的。”
人们开始同情张仃,数着念着他的不容易。
在陈布文离世一年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张仃做新郎了,新娘正是灰娃。
“婚姻持续五十年,一年就另寻新欢,未免是有些薄情寡义了”——外界如此议论。
面对着外界质疑,张仃也觉得委屈,自己并没有始乱终弃,也没有给自己来一段老少配的黄昏恋,他只得不停解释:“陈布文愤世嫉俗,性格像男子一样强势,让我一直以来很压抑。”
“在人生低谷,灰娃给了我最大的支持,没有她,我不会渡过难关,也许早就跟老舍一样投河自尽了。”
张仃感慨道:“一般人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老成、世故,而灰娃却老是长不大啊,她有着一颗宝贵的童心,天真活泼,让我也仿佛间回到了少年时代,她给我的,别人给不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又有几人能够说得清楚。
参开资料:《我心中的陈布文》 丁绍光 《传记文学》《陈布文:鲜为人知的文坛奇才》 人民民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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